快步推开房门。

    门外的人没有要逃离的意思,就静静地站在原处,等一个回答。

    “阿辞?”

    门外的少年眼角微红,他不发一言,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栖月。

    对上他浓墨如浩瀚深夜的眼眸,栖月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她的心脏,像是下了要命的狠劲,捏得她心口发疼。

    “你……”栖月唇瓣嗫嚅,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抓住他的手腕拉人带进屋。

    “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慕少辞勉强一笑:“我来给你送些糕点。”说着,他朝栖月示意一下手中的油纸包,对栖月的问话避而不答。

    他不说,栖月也知道。

    她没有再追问慕少辞,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然后牵住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手腕上触感温热,力道却强/硬得不容他拒绝。慕少辞垂下睫毛,半掩住微红的眼角,乖顺地顺着栖月的力道坐到她身侧。

    糕点的香味从桌上的油纸包里面传出,饿了大半天的云姿没忍住咽了咽唾沫,连肚子也对糕点发出邀请。

    闻声,栖月把视线从慕少辞身上移到云姿身上,淡声询问:“师姑可是饿了?”

    云姿略一矜持还是点头。

    在她以为栖月会慷慨的与她分食糕点之际,栖月伸手拆开油纸包,取了一块绿豆糕送到慕少辞唇边。

    “好吃吗?”

    见慕少辞咬了一口,栖月凑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神情,好似她真的对绿豆糕的味道很是好奇。

    一口酥脆,甜而不腻的味道在慕少辞口中逐渐蔓延开,同时又伴随些轻微的苦涩,在他以为甜味散尽时又觉出回甘。

    “好吃。”他低声回应。

    栖月不疑有他,就着慕少辞咬过的地方轻咬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确实好吃。”

    还有外人在场,栖月却毫不避讳地与他共食一块糕点。

    不知是被外人窥探到私/密的羞恼还是觉察着栖月对他喜爱的欢欣,复杂的情绪在胸膛中交织缠绕,总归是将慕少辞心中的苦涩冲淡大半。

    他的手紧攥成拳又很快松开。

    “咳……”云姿状若无意地轻咳几声,本想提醒栖月注意言行。

    岂料……

    “师姑你还在啊?”栖月一脸惊讶,口吻里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像在埋怨云姿没有半点眼力见,打扰二人亲热。

    她的反应让云姿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怒意即将在脸上展露的时候被她勉力压下,同时她还想扯出一个表现包容与友善的笑脸,奈何没有控制好,反而让她的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假面因她扭曲的表情而生出大小不一的褶皱,由上而下愈发细密,竟是让人产生毛骨悚然之感。

    栖月搓了搓胳膊上凭空浮现的一层鸡皮疙瘩:“师姑可是腹中饥饿?”

    “阿月今日是想大方一回?”云姿问栖月,目光落在散发香味的糕点上。

    “不行哦,师姑它是我的。”栖月语调微扬,意味不明道。

    云姿的视线从糕点转到慕少辞脸上。

    少年面如冠玉,俊眉星眸。

    自他坐下,眼神便半点都不曾离开栖月,那双眼之中的柔色满溢而出,连她都能轻易发现。

    他就那样收敛起一身锋芒,静坐在栖月身侧,全然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与那日追捕她时,剑法凌厉,招招欲夺人性命的阎罗完全判若两人。

    仿佛在主人面前乖乖收起利爪的猛兽。

    对外人时亮出利爪,时刻准备毫不留情地扑杀猎物。唯独在面对她之际愿意露出柔软的肚皮,同她嬉戏玩闹。

    这个念头一出,云姿瞧慕少辞的眼神便愈发蕴含深意,甚至不由自主地将他与怀王相较。

    这一比较,她发现怀王远远不及慕少辞。不说温柔体贴,就单论长相慕少辞都能甩年过而立的怀王几条街更遑论他对栖月独一份的痴心。

    念及栖月应允她的话,云姿在心中盘算起慕少辞的主意。

    与他有婚约的人是燕国七公主,而真正的燕国七公主又是个短命鬼,要是她真的成为了燕国七公主,那……

    与慕少辞有婚约的人不就是她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云姿仿如鬼迷心窍般盯着慕少辞的脸怔怔出了神。

    突然,她感到屋内毫无预兆地冷了几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凛冽如寒刀的视线在她脸上冷冷刮过,她却毫无所觉依旧在出神。

    栖月一个不慎扫落了手边的杯盏。

    杯盏落地的碎裂之声响彻在寂静的屋内,将另外两人惊了一跳。

    尤其是云姿,她肩膀剧烈一抖,心脏狂跳不止,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瞬间烟消云散。

    支支吾吾问栖月:“阿月这是作何?”

    栖月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望向云姿的眼底却毫无笑意:“师姑见谅,一个不慎手滑了。若是惊到了师姑,想来你是不会与我一个体弱之人计较的。”

    边说,她在桌下的手拉住慕少辞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然后,在慕少辞愕然的视线中,栖月举起手,向云姿展示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似笑非笑道:“师姑,他是我的。”

    话未明说,但云姿已然清楚栖月的意思。

    她的人不容许别人惦记,倘若有人不知死活手伸得太长,她一定不会与那人客气。

    云姿轻轻吸了一口气,连忙将刚萌芽的心思彻底埋葬。

    眼下她是万万不能得罪云栖月,惹急了她,派人回去与燕帝服软,将实情尽数告知他们。她的计划只能功亏一篑,或许还会因此得罪燕国,惹来杀身之祸。

    不就是个有点姿色的少年,等她谋算成功,要什么得不到。

    切勿因小失大。

    云姿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要沉得住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栖月。等她死后,她有的是快活日子。

    见她眼中神采明明灭灭,栖月知道她已经有了取舍。

    “师姑可是腹中饥饿,不如回府用些饭食。”栖月柔声建议,语气却是不容她拒绝。

    “回府?”云姿疑惑。

    “我为师姑准备了府邸,计划成功之前师姑就住在那里,吃喝管够。”

    “我为何要住在……”云姿害怕栖月是想趁机囚禁她,不忿出言。

    她刚翻腾起来的怒火迎上栖月深不见底的双眼,其中的不耐与警告她看得分明,叫她无异于被隔空扼住喉咙,慢慢息了声。

    只敢嘀咕道:“你不会趁机让我消失吧。”

    “师姑,你没得选。”

    二人交谈,慕少辞全程没有开口。

    他不是没话说,只是碍于云姿在,所有话只能憋在心里。

    在栖月握住他手的时候他用力回握住,发现栖月短暂地皱眉又立刻松了点力。

    趁云姿不注意,伸出另一只手去挠栖月的手心,然后被她瞪了一眼。

    他安分片刻又继续“捣乱”。

    最后,栖月干脆抓住他的两只手攥在掌心,让他再也无法“捣乱”。

    “师姑你该回去了。”栖月再次提醒。

    “啊?为何如此着急。”云姿不解,她还有些细节的事要问栖月,不想这么快离开。

    “我要与郎君亲热,师姑你准备旁观不成。”栖月一手搭上慕少辞的肩头,冲云姿挑眉。

    云姿:……恬不知耻。

    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捂住腹部起身:“忙了一天,我先去寻些吃的,不碍你们眼了。”

    见栖月没有反对,她脚步匆匆地迈向房门。

    “师姑,到了府邸记得让人过来告知我一声,莫要叫我再为你忧心劳神。”她刻意咬重了“再”字。

    云姿知她是在点她这次出逃之事,忙不迭应下。

    听她继续说:“明儿我有空去看望师姑,师姑有事想问我可以先仔细思量一番。”

    “好。”云姿应下。

    可她刚迈出房门又被栖月扬声喊住。

    “师姑,把门带上。”

    云姿深吸一口气,转头就见栖月正捧住慕少辞的脸,笑意盈盈地对她偏头示意房门。

    她不敢再看,轻手轻脚带上房门,逃也似的离开危险之地。

    完全没有发现,房门关上后,栖月脸上笑意一收,放开慕少辞的脸坐回原处。

    屋内气氛凝滞,全然没有她想象的旖旎。

    “她走了,阿辞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他的手指紧握成拳,喉结上下滚动几下,问栖月:“是假的吗?”

    他眼神中满是希冀,亮灿灿的仿佛天上耀眼的星辰。

    许是他眼中的期望过于浓郁触动了栖月的心房,想着那个答案反而让她心口发堵,狠不下心告诉他。

    慕少辞不是个蠢的,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怎么会?”慕少辞伸手圈住栖月,把头埋在她颈间,隐隐有热意落下。

    “生死有命,看淡就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栖月笑道,抬手摸了下慕少辞的脑袋。

    “真的没有办法吗?”慕少辞闷闷的声音传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栖月无奈。

    慕少辞猛地抬头,惊愕地瞪她。

    栖月难得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是蛊虫。”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阿娘留给我的往生蛊,能续命,但是……有记载的为数不多几个种下此蛊的人没有一个人在种下往生蛊后多活超过二十年的。”

    它能在濒危之际救人一命,实则是用生机弥补生机。

    一大半是育蛊人的生机,另一半是种蛊者体内蕴藏的生机。

    将其集中调用,在种下往生蛊的十来个年头里面身体能远超常人,越往后衰弱得越快。

    “你后悔了吗?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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