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微微侧身把鞋袜穿好又把仪容做了修整,再问道,“林小姐还有师父?”

    禾禾点点头,“家父是武将,自小便让我和哥哥习武强身,若不是这样今日定是不能带着大人跑一个多时辰”。

    “是,今日裴某遇害连累了林小姐和林公子”。

    “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裴大人遇到我们恐怕今日出不了涂山了”。

    裴邵有些意外他们兄妹二人还挺有侠义精神,说道,“林小姐宅心仁厚”。

    禾禾靠在石壁上,对这称赞颇为受用地说,“哪里哪里,裴大人谬赞”。

    随即话题一转说道,“不过大人若是念着这份恩情,不如讲讲之前将小女捉去大理寺的那个案子?”

    裴邵,“上次误伤林小姐裴某在此给小姐道歉,可大理寺的案子在凶手捉拿归案之前绝不能外泄,恕裴某不便多言”。

    “可裴大人,小女已是局中人了不是吗?”

    禾禾看着裴邵说,“之前食味轩的事和大人这次遇险应是出自同一案子吧?”

    裴邵来了兴致,挑眉问道,“林小姐何以见得?”

    她观察着裴邵的表情说道,“前些日子督察御史返京途中被杀一事小女偶然听得家父提起,陛下震怒,特令大理寺速速破案,大人自科考起便名声大噪,供职大理寺后也屡破奇案,既是陛下亲指,碰巧的是凶案发生的第五日后大人便提问了当日在食味轩的我和周掌柜,那十有八九这案子是交到了大人手里。现在涂山遇大人遭人追杀,应当是大人查到眉目被凶手雇凶杀人了,不过这些全是小女的大胆猜测罢了”。

    裴邵不赞同地说,“单凭时间可不能断定林小姐牵扯的事情和督察御史被杀案有关”。

    禾禾说,“可巧合的是督察御史爱去的那家清乐楼在平日的周掌柜也爱去,我猜测大人当下认定的凶手也去过,甚至可能在那里和周掌柜曾有过谈话,所以当时才会派兵去铺子里捉拿他”。

    “林小姐聪慧”,裴邵看着禾禾,神色讳莫如深把她看得心底发毛,久久才等到他说话,“可不相干的事情若是牵涉太深小心得不偿失。念在小姐今日舍命相救的情分上劝告你一句,勿要入局太深”。

    禾禾看着裴邵的样子猜测其中原有定是派系争斗,父亲一生不涉党争,虽难以升迁却难得平安,她赶紧摆摆头说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大人也什么都没听到!”

    裴邵有些想笑,顺着她的话说道,“是,裴某什么也没听见”。

    又过了一个时辰,四周寂静看起来并无异常,禾禾心中紧张的情绪也逐渐消散,她问向裴邵,“咱们现在怎么办?”

    裴邵算了下时辰,莫约已是未时,若是林不言他们身手了的,现在估计已经上山或是回京求援了。

    他问禾禾,“你兄长武力如何?”

    “武状元的苗子”,禾禾一本正经地回答。

    “……”

    裴邵抬手摸摸鼻尖,说道,“你兄长若是武力高强,定能找到机会脱身,若是现在还没来寻我们,应当是回京去大理寺通报求援去了,一来一回差不多今晚便能找上我们,只是委屈了林姑娘与裴某在这荒野之处”。

    禾禾想到如今的情况,贸然出去遇到杀手的话他们一弱一残必死无疑,“事情所迫,裴大人别说出去就好”。

    “事关小姐清誉,裴某定守口如瓶”。

    两人困在石壁里难免四肢难耐,禾禾小范围地动了动身子想将双腿活动活动,可空间狭小她又担心动作太大挤到裴邵。

    他们俩因刚才治疗扭伤的脚踝一直是对立而坐,现在又因为禾禾顾首顾尾的动作,裴邵看她移动艰难边想去帮她,可没想到禾禾一时不查滑倒在裴邵怀里。

    夭寿了!

    她赶紧从他怀里爬起来,脸色通红地看着他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啊!”

    裴邵饶是受君子之礼教导,遇到禾禾这样的女孩也难免失笑,他极力憋笑说道,“林小姐放心,在下不会多说一字”。

    过了一会,禾禾面颊的红晕褪去,再抬头时发现裴邵已经把脸转到一旁。

    另一边

    林不言自从看见禾禾带着裴邵逃走后便彻底放开手脚专心御敌。

    谁知对方人数众多,他和手下奋勇杀敌才堪堪冲出围堵,可身后仍有几个不要命的死士追杀。

    林不言无法,只能转道去山下架马回京寻求救援,顺便在山下解决这几人,确保禾禾他们在山上安全。

    在山下的农家,林不言和剩余的手下把跟随而来的死士成功围剿,不料刚松口气又从山里里窜出几个黑衣刺客且个个身手不凡,若不是林不言武艺高超,此次定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

    几人又是一阵厮杀,等杀手倒地咽气后,林不言先将几个受伤的护卫交托给农户照料,自己则架马回京求援。

    涂山地处城郊,距京城不过半个时辰,可谁知道大理寺程序繁多,光是等他们集结人手就等了一个时辰,把林不言气得指着接待的官员大骂,威胁定将此事揭露给裴大人,他们这才加快速度。

    酉时

    三十余名大理寺精锐和医官集结在涂山山脚。

    他们一边救治手上人员,一边寻找裴邵和禾禾,一边搜查残余杀手。

    禾禾她们躲在石壁中已经接近三个时辰

    她早已是累得不行,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裴邵倒没有她那样的心大,他正借着一点透过石壁的光线盯着禾禾看。

    还未及笄的少女脸颊略微有些粉圆,闭着的眼睛上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在闺阁里小睡的样子,全然没有逃亡的狼狈模样。

    虽说将门女儿有性格豪爽之流,可眼前这个,却是过于心大跳脱。

    尤其是那张脸,之前京中传闻的绝色,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看着禾禾睡着的样子,他也有些疲乏,干脆靠着石壁闭上眼睛厘清案情。

    刚才禾禾的分析猜的大致不错,他们当初锁定上食味轩的周老板是因为杀手在清风楼和他有交谈,不过事后证实只是巧合。

    可归根结底,督察御史被杀一案牵扯出的是野心勃勃的三皇子背后的势力,凶手好抓,得罪三皇子的后果却不太容易应承下来。

    裴邵脑中飞速思考着案件的梳理以及朝堂势力划分,他自入仕以来表面上一路顺风顺水,可权力争夺又怎么可能风平浪静。

    正盘算着后续如何进展,身旁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睁眼后发现禾禾醒了,正在身上摸索,然后掏出一个布包。

    她见裴邵醒了,献宝地说,“还好来涂山前揣了一包糖在身上,大人也用些吧”。

    她把烟紫色绣兰花的小荷包打开,倒出一把小小的三角形状的松子糖。

    她递给裴邵,又怕他觉得是女孩家的吃食不好意思吃,还特意补充道,“想必裴大人已经数个时辰未进水米,现下吃点糖果勉强尚能果腹,若是杀手来袭不至于体虚脚软走不动道”。

    “……”

    裴邵沉默片刻才拿起一颗放入嘴里。

    刚一入口,饴糖的滋味便在嘴里蔓延开,他在口中用舌头将糖果翻了个再用牙齿咬破。随着涎水的分泌,松子的香味又盖住饴糖的味道占据上风。

    他慢慢咀嚼直到糖果化成水顺着喉舌咽下。

    “好吃吗?”禾禾问他。

    “恩”,裴邵点点头。

    “那大人多吃点儿”。

    天有些擦黑时,外面传来些许动静。

    “有人来了”,裴邵警觉地立起身并提醒禾禾。

    身体穿过树丛的沙沙声传进两人耳朵,可来人是敌是友尚不明确,裴邵面色严肃地说,“若是凶手来搜寻,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自己走出去,你就呆在这里万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禾禾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没有可是”,裴邵坚决地说,“对方来人众多,咱们根本打不过,一会我会尽力周旋,你找机会脱身回京求援”。

    禾禾想反驳可心里却明白他说得很对,他们俩连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都打不过。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能感觉到人群在向他们靠近,禾禾害怕地拉住了裴邵的袖子,不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禾禾!”,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哥哥!”她听出林不言的声音,立刻从石壁里挣脱出去大声喊道,“哥哥!我们在这里!”

    她快步冲过去一把抱住林不言,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哥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把住禾禾的肩膀看她身上只有污泥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身后,裴邵艰难地一瘸一拐挪出石壁往外走,一旁的侍卫见了连忙上前搀扶着。

    一群人在找到两人后开始返程。

    裴邵的脚伤因未及时医治又在山中坚持走了一个时辰,现在无法再步行下山,全程只能由随性官兵背回。

    林不言心疼妹妹,也想背着她下山,却被禾禾一把拍开,“不用,我哪有这么柔弱”。

    一旁被人背着走的裴邵沉默地看向另一边。

    路上,禾禾正让林不言给她说说今日的险境。

    少年走在人前,手里拿着一根地上捡的枝条,对着妹妹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如何正面迎敌,又如何在重重利剑下一遍抵抗一边救下随从侍卫。

    讲到兴起时还以木为剑给禾禾演示了一番,引得女孩拍手叫好。

    黑夜渐起,可他们却毫不在意地肆意玩笑。

    裴邵在后头看着他们,兄妹俩长相大相径庭,可笑起来的神情却能叫人一眼就认出是兄妹。

    嘴里原本应当消散的松子糖的味道突然涌上来,让他有些难耐地用舌尖顶了顶下颚。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到山下。

    原本滞留在此地的官兵都已经把伤员妥善安置在随行的马车里,等大家准备齐整后,林不言牵起把禾禾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因城门早已下钥,寻常百姓不可随意进出,林不言兄妹俩只能跟着大理寺的队伍回城。脚程自然和林不言快马奔驰来得迅速。半个多时辰他们才走到城门口。

    等着守城官兵开城门放行后,林不言直接驾马与裴邵的马车并列而行。

    隔着马车,他对里面的人说道,“天色已晚,唯恐家中父母担心,我们兄妹俩得赶紧回去,裴大人,咱们就此别过”

    说话间,车窗被打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率先引入眼帘,沿着手指一路往上,路过喉结,下颌线,最后停留在那双深沉的眼睛上。

    禾禾看着他心里有些好奇,明明不过双十的年纪,可年轻俊俏的脸上总是阴沉沉的。

    裴邵说,“今日感谢二位舍命相助,改日裴邵定登门致谢”。

    “万万不可!”兄妹二人连忙喝止。

    禾禾赶紧说,“对我们兄妹二人的恩情,大人记在心里即可,家中父母管教森严,若是知道我们兄妹二人今日此行,定会严加责罚”。

    林不言也补充道,“对对对,大人最好是当成没见过我们”。

    “这……”,裴邵勉强答应下来。

    “如此,再会了裴大人”,林不言拉起缰绳准备出发。

    “等一下”,禾禾叫停哥哥,探出头望向裴邵叫住他,“大人!”

    裴邵坐在马车里仰头看着她。

    他这样略微不解的神情倒显出几分稚气,禾禾看着他的样子有些高兴。

    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有什么高兴的,他心想。

    却听见那个漂亮的耀眼的女孩在马上弯着腰看着他说,“以后得了空也要勤加锻炼筋骨呀”。

    话音刚落禾禾就被林不言伸手打了头,他责骂道,“又胡说八道”。

    他赶紧向裴邵道歉,“小妹顽劣,得罪了裴大人”。

    “无妨”,裴邵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啪一下关掉车窗。

    林不言轻拿轻放地说了两句禾禾就架马而去,马蹄扬起的风吹动车帘,露出裴邵讳莫如深的神情。

    到大理寺后,一位医官早已等这为裴邵疗伤。

    等这位资历颇丰的老医官看到红肿发黑且带有残留血迹的伤口时显得格外震惊,“这是那个学艺不精的学徒给大人放的血,穴位竟能歪成这样!”

    “无妨”,裴邵冷静地说道,“大夫只管医治便是”。

    “今止”,他朝外轻声喊到。

    “属下在”,门外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快步上前。

    “你把宋威找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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