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

    林府在一阵兵荒马乱里终于迎来七月初九-林府独子的及冠礼。

    林家上至主家下至奴仆侍从全都严阵以待,今日是大喜之日,林家父母在今日均穿戴正式,和林不言一同在门口迎宾,禾禾戴着面纱则偷偷躲在假山后面看热闹。

    林齐年的官场好友、林家亲眷以及林不言的好友都一一前来道贺。

    林不言今日穿着暗红色长衫,在他黝黑的皮肤和笑容中下显得有些滑稽,可大家都自动忽略那份不协调,笑着对今日的主角送上祝福。

    快到酉时时林府迎来最后一波客人。

    那人穿着青色织暗纹长衫,发髻高高竖起仅用一个云纹小冠固定,即便远远看去也不失风采。

    他一到场果然引起小小的议论,可他本人却对这些打量的神色置若罔闻,径自同林不言恭贺佳礼。

    林不言也没想到他真能赴约,一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收敛神色,满脸喜庆地将他迎进府里。

    梁朝民风开放,在重要节日时男女也可一同参礼,现在吉时将至,大家都在大堂等着观礼。

    禾禾在假山处也看见了裴邵,她以为在林不言邀请时只是客套的说辞,没想到还真到了。

    毕竟是本朝新贵,在场的人都打起结交的心思,禾禾趁着现在没人上前搭话,低着头悄悄地穿梭在人群中,很快便来到裴邵面前。

    她叫住裴邵,“裴大人”。

    裴邵回头望向面前戴着面纱的女孩,微微颔首,“林小姐”。

    今日禾禾一改往日低调的打扮,用上了粉蝶轩新制的桃花胭脂,涂在脸上后显得整张小脸真如初春的桃花般粉嫩,虽然戴着面纱,可露出的双眼长睫低垂,等它往上看时又显得深邃可爱。

    裴邵被看得心脏直跳,却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听得禾禾说,“裴大人公务繁忙竟能抽空参加哥哥的及冠礼,我们一家都不胜欣喜”。

    他和禾禾见面的场景都是仓皇而随意的,咋一听禾禾这样一本正经地像官家小姐的腔调还有些不适应,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禾禾震惊地瞪大眼睛,问道,“大人您笑什么?”

    “没事”,他收敛起笑意,又变成那清冷的模样,“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唐突了小姐,请见谅”。

    大堂里有一阵嘈杂之声,林氏父母协林不言来到大堂前。

    禾禾也按规矩站在他们一旁,微微低着头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林齐年上前一步对大家抱拳朗声道,“感谢各位来宾能拨冗前来参加犬子的及冠礼,我们林家感谢备至,小儿不言得天垂怜能健康长大,今荣幸请得徐氏长辈做犬子主宾赐字,我们林家感激不尽……”

    一阵开场后,做主宾的徐老着吉服戴纶巾,步履稳健走上特意为本次及冠礼而腾出来的主台,拱手对各位来宾颔首行礼,台下不妨有些他的学生或者崇敬徐老的文官,对此也在台下拱手回礼。

    林不言按规矩走到台前面朝徐老跪下,一旁的人将林不言的头发解下,再拿起木梳将披散的头发从头梳到尾,一一梳通。

    第一冠是缁布冠,头戴此冠望其不忘前人。

    徐老在他身前一边为他戴冠,一边念起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

    第二冠是皮弁,表示保家卫国的义务和责任。

    第三冠是爵弁,也是宗庙之冠,戴上这枚头冠后在众人面前便表示他有了参与家族祭祀的权利,是族中的成年男丁,也是继承壮大家族希望的重担。

    偌大的大厅只剩下头冠物件拆解的声音和徐老庄重的祝词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②

    全程一共三次加冠,除了更换头冠外还要更换与之对应的服饰,这三套衣服沈氏特意找了京城里最好的绣娘提前半年开始缝制,就为了今天让林不言出一次风头。

    大家都认真且包含期待地望向台上的两人,虽然筹备许久,可一些列流程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沈氏特意让绣娘精心缝制的银丝暗纹也不知大家看到了没有。

    等最后一套吉服更换完毕,徐老紧接着对大家宣布了林不言的表字,“赫赫重光,明明二圣。帝作储述,礼和乐正。此子心思纯良,故取重光二字为表,望今后之路不忘本心,不改初衷”。

    是以,礼成。

    大家都拥上前向林不言道贺,禾禾则悄悄地与人群逆向而行溜出大厅。

    现在人一多她在人前就格外不自在,干脆溜出来透口气。

    没想到有人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假山下站着一男子,正望着面前一颗桑树出神。

    阳光投下的光影投在他脸上,让面部散发着微光,可他却没察觉般微微仰头。禾禾上前轻声开口道,“裴大人也觉得里屋太闷?”

    裴邵从出神的状态中清醒,收回下颌看向禾禾。

    一瞬间,那双清冷的眼睛让禾禾又想起第一次见裴邵时,他在昏暗的大理寺时和自己对视的眼神。

    禾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可这样的动作却让裴邵的神色变得更冷,他沉声问道,“林小姐何事?”

    禾禾双手指尖不自觉地开始缠绕,她想了想解释道,“前厅人太多,我出来透透气,正好碰到大人……”

    裴邵看禾禾有些紧张的样子,自己也收敛起神色,同她搭话道,“林小姐不喜欢人多?”

    禾禾如实回道,“客套应酬最是麻烦,明明不喜欢对方还得笑脸相迎,假的很”。

    裴邵说,“世人逐利,蝇营狗苟,不过是虚妄”。

    禾禾听完笑着说,“裴大人豁达”。

    说完两人间又陷入沉默,禾禾看着眼前的桑树出声道,“刚刚看大人在看这颗桑树,此树乃哥哥儿时父亲所植,父亲的家乡喜种桑树,老家的屋前屋后随处可见,可他自从来到京城已经二十余年不曾归家,只能以树寄相思。”

    裴邵说,“世人皆迷信,倒是少有家中植桑树的”。

    禾禾上前垫脚取下一片桑叶又开口道,“桑同丧,寻常人家宁可信其有便不种桑树,可桑叶除寒热,桑葚通气血,桑枝治消食,它却是少有的浑身可入药的宝贝,不过是世俗偏见罢了”。

    裴邵望着如玉的指尖捻起的那片绿叶说道,“小姐不惧世俗,甚至为心中理想而从商,又何惧堂前众人的目光”。

    “那有不一样”,禾禾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与商人为伍那是暗地里偷摸进行,在堂前与人周旋却是实打实的交际,我可做不来”。

    裴邵:你也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磊落啊。

    两人正交谈着,一丫鬟突然出来看着禾禾满眼欣喜地说,“小姐在这儿呀,让奴婢好找,夫人让奴婢请小姐过去呢”。

    “请我过去做什么?”今天是林不言的主场,按理说自己不在也是无妨的。

    小丫鬟老实回答道,“奴婢不知,只是刚才夫人、老夫人和左都御史家的夫人一同说话时突然提到小姐,便遣奴婢来寻小姐过去”。

    禾禾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不疑有他,屈膝行礼便退身离去。

    禾禾却一改刚才的端庄模样,小丫头走后整张脸都耷拉下来。

    裴邵看她的样子特别好笑,几经忍耐藏住上扬的嘴角,问道,“小姐为何不开心?”

    禾禾说,“母亲近日在替我相看人家呢,左都御史家次子和我差不多的年岁,让我过去估计又是打着这主意呢”。

    裴邵说,“小姐蕙质兰心,定能觅得佳婿”。

    禾禾却不赞同这份祝福,不高兴地说,“嫁人有什么好的”。

    说完便将手里的桑叶随意扔在地上同裴邵告别离开。

    裴邵的视线从禾禾垂头丧气的背影挪下,停在地上她刚刚扔掉的桑叶上。

    六月份的桑叶绿得有些浓郁,掉在地上也醒目得很。

    他身体不自觉地蹲下捡起那片绿叶,指尖捻过刚刚禾禾捏着的叶片柄部,想了一下把它揣进怀里。

    禾禾一路磨蹭了许久才挪到前厅。

    沈氏果然还在和左都御史家的夫人聊闲话,看见禾禾来了赶紧招呼她来身边。

    同左都御史夫人说,“你看那孩子性子跳脱得紧,叫来半天才来”。

    左都御史夫人哪里听不出这等客套话,笑着说,“女孩儿家娇贵自然是等得的,看禾禾多水灵的姑娘呀,快来让我瞧瞧”。

    禾禾挪到他们身旁乖巧地和左都御史夫人见礼。

    左都御史夫人又对沈氏说道,“真是好乖巧的姑娘,我不想你这般的好福气,命里没有女儿缘,只能日后我们磊哥儿娶媳妇后疼疼儿媳了”。

    禾禾:我就知道是来相亲的!

    沈氏在一旁但笑不语。

    左都御史夫人又拉过一旁的男孩和禾禾认识,“这是我家次子磊哥儿,只比禾禾你大一岁呢,早些年你来我们府上时你们二人还一起放过风筝呢”。

    禾禾:那不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吗!谁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对面的男孩有些害羞,红着耳朵向禾禾执手行礼。

    禾禾面无表情的回礼,心中想着逃跑的法子。

    沈氏见场面有些尴尬,在一旁接过话题问向左都御史夫人,“磊哥儿可是明年便要及冠了?”

    “可不是,我们家老爷为这事还想找国子监祭酒宋大人做主宾,不知此事能不能成”。

    “磊哥儿不像我们不言只会弄枪舞剑的,他这般有学问,在国子监的好名声我家老爷都赞不绝口,祭酒大人定会同意的”。

    禾禾在一旁听她们相互吹嘘,远远地看着林不言也跟在林齐年的身旁听林齐年一一介绍他官场的同僚。

    似乎从哥哥的及冠礼开始,他们就长大了,不再是一起摸鱼遛狗的孩童,哥哥要入世,自己则要嫁人为妇。

    突然,视线里又出现了那熟悉的青色身影,随着他入场,大家迅速地将他围住。

    林齐年也不甘示弱,仗着主家身份带着林不言挤进人堆里。

    这便是成年人的应酬吗?

    “禾禾!禾禾!”

    禾禾看裴邵正入神,突然被一阵叫喊抽离。

    她回身望向母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母亲?”

    沈氏说,“咱们大人说话你们小辈听了无聊,正巧院子的芍药开得正好,你便带周公子去逛逛吧”。

    禾禾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好的,母亲”。

    她往前走去,身后的周公子也跟着她而出。

    不料刚走两步,禾禾就闭上眼睛扶住额头。

    她回头皱着眉对沈氏说 “母亲,我头好疼,许是旧疾复发了”。

    左都御史夫人一听旧疾二字就神色一变,沈氏更是直接垮下脸来,她自己的女儿难道还不知道有没有旧疾,那都是为了脸上的面纱对外的说辞罢了。

    可这话又不能直接对左都御史夫人解释,只好盯着禾禾按耐下脾气说,“双喜快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吧”。

    一场小闹剧在热闹的前厅很快便揭过去,可发生的种种却被男人的余光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女孩装模做样地被扶走,脸上的笑意终是真了几分,他本来可以在禾禾离开后直接出府,可脑中却怎么也无法抹去刚才女孩说的相亲,于是也跟着入场。

    没想到她最后居然用拙劣的演技在几个夫人面前表演,不知时候要被她母亲如何教训呢。

章节目录

错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有闲冬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有闲冬并收藏错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