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进入屋内,那种被人盯上后恶心的粘腻感依旧附着在她身上,禾禾难受地搓了搓手臂试图缓和这份异样的情绪。

    双喜知晓禾禾害怕,她也紧紧地跟着她,试图让禾禾消减这份害怕。

    沈氏看见禾禾独自进来以为她又趁机偷跑了,牵着她到一旁训斥道,“你不去和大家逛园子跑来找我做什么?”

    禾禾挽着沈氏的手有些惊魂未定地说,“母亲我碰见曹之昂了”。

    沈氏一听曹之昂的名字,如临大敌般拉过禾禾的手臂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紧张地说,“怎得碰见那瘟神了,他可有欺负你?”

    “没有母亲”,禾禾宽慰道,“我找机会偷跑了”。

    曹之昂的父亲在朝中名声颇大,能得到王府名帖再是正常不过,往日里若是会与他碰见的宴会沈氏都不会带着禾禾,或者让桃果换了衣服替禾禾去。

    只希望能让他打消了那龌龊念头,可近来禾禾快要及笄,自己也越发着急,倒是忘了这次的宴会也有机会碰上他。

    真是苍天瞎了狗眼,怎么不一道天雷劈死这混账东西。

    沈氏担心后头还有什么乱子,干脆送禾禾上马车先回府去。

    禾禾顺从地听沈氏的安排,等马车出了府,自己也终是松了口气。

    这诺大的京城果真最不缺的就是权贵,自己的父亲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混上的五品官,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什么也不是。

    她在车上回想刚才曹之昂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随你母亲赴宴的不是你……

    这让禾禾心中警钟响起,三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没放下对自己的心思。

    双喜见禾禾神色不虞的样子,想让她开心些,于是出主意道,“小姐莫担心,前些日子夫人替小姐在占一观算命时大师都说了小姐命中有极好的姻缘呢,必定不会受那歹人的影响”。

    禾禾瘫坐在马车里听完仍旧忧心,附和地说,“但愿如此”。

    受这岔子的影响,本来许久没想起之前的事情,今夜却是在梦中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当年的情景。

    三年前

    禾禾刚过十四岁的生辰,身量介于孩童和少女之间,脸蛋却属实漂亮得紧,沈氏觉得这个岁数的女孩有些人家都已经开始着手定亲了,不能再像往日般和林不言一同去习武打闹,于是便让禾禾从纪师父那儿正式退学,呆在家里学琴棋书画、针织女红。

    那时她的闺阁姐妹还都未出嫁,总是隔三岔五地聚在一起玩乐,也总有许多热闹的玩意儿一同开心耍乐。

    她姐妹里有一个是建安侯府家的小姐,闺名张雅言,同禾禾最是要好,一月里有十日都待在一起。

    那年的秋天,自秋老虎过后便一日比一日凉爽,张小姐收到了钟府的帖子,请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们一同去府上赏月。

    张小姐的母亲当时染了风寒不便出行,她想着不过是寻常小宴便带着禾禾去了。

    钟府举办的宴会名叫惜月宴,惜月,惜月,惜的即是天上月,也是钟府的明月。

    知道后来禾禾才明白这宴会的含义,可她当时年纪太小,身边又没有大人提点,只凭着本心做事,又那能尽善尽美。

    宴会在晚间举行,钟府为这次宴会专门在后院辟出一块空地,依次摆上桌椅屏风和灯盏,又在四周移植了许多开花的桂树,在凉风浮动下每位宾客都萦绕着桂花香气。

    灯光凄凄,月色灼灼,别有一番滋味。

    禾禾和张小姐相携而往,因着是爱美的年纪,禾禾穿上当时京城最时兴的鹅黄色琵琶凤尾裙,在月光的照射下裙上的银丝显得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甫一入席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可她却丝毫没发觉这些打量,因着沈氏管得严,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间赴宴,又被美景环绕正兴致勃勃地游玩观赏。

    席间有宾客喝了酒闹起来,对钟府的夫人说这宴会点子平平无奇,倒是误了今夜的皎洁圆月。

    那醉酒的客人禾禾已经忘了是谁,左不过是他们钟家的人。

    钟家最喜欢的便是做这些“成人之美”的事情。

    钟夫人等那宾客说完只好提议即是趁着圆月,便以此为题请大家上台表演助兴,顿时在场的年轻人便热闹起来。

    有上台作诗的世家公子,清风朗月,少年掷地有声的嗓音飘荡全场。

    也有现场作画的小姐,将宴席全景尽数跃然纸上。

    禾禾那时刚冒出点长大成人的感觉,偷偷喝了点桃花醉又被在场的气氛感染,便上台给大家弹了一首关于月圆的曲子。

    她本不擅长弹琴,只是因前世也学过点皮毛的原因,她弹奏的曲子也是结合了现代所学的经典热门琴曲。

    乐曲悠扬特别,抚琴的少女也惹得众人惊艳,月色的光影笼罩在她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发着淡淡的光芒。

    台下有人看楞了,不自觉地呢喃道,“神女临世”。

    一曲弹完,禾禾有些害羞地朝众人行礼,大家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拍掌叫好。

    若是再大些的禾禾定不会在别人家的宴席里贸然出风头,可事情也发生便再无后悔地余地。

    喧闹的最后,钟府嫡小姐的一曲月下独舞更是让大家看得意犹未尽,只是珠玉在前,便也少了分惊艳。

    毕竟是天之娇女,任谁都喜欢一枝独秀,而不是平分秋色。

    钟小姐自宴会后恶狠狠地瞪着禾禾的眼神,即使是三年后,禾禾也没忘掉。

    惜月宴后不久京城里便传出“京城双姝”的名号来,一是钟府的明珠小姐,另一个便是月下奏乐的林家小姐林妙心,谣传她们二人艳绝京城,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丽。

    不同于京城百姓的热议,林府里倒是显得忧心得多。

    事后禾禾向沈氏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立刻便知晓了其中关窍,那场惜月宴原本出风头的本应只有钟家的小姐,突然冒出来的林妙心成了人家名动京城的绊脚石。

    可这也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那些色欲熏心的试探。

    那场惜月宴里镇国大将军独子曹之昂也在其中,当天见到月下独奏的禾禾后便被美色迷了眼睛,当日虽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第二日竟遣了媒婆上门提亲。

    若是门好姻缘,沈氏没准便也同意了,可那曹之昂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遛鸟打马不说,青楼里的相好那是多不胜数,沈氏还听说他虽未娶亲,可已有三四个庶出子女,这样的人家又如何能把女儿嫁进去啊。

    媒婆在林府从日头正盛说道日下西山,沈氏虽爱女,却也知道曹家是轻易得罪不得的,光是他父亲的赫赫战功,和小小林家相比那才是权贵豪门。

    好不容易将媒婆请了回去,第二日,林家小姐便突发急症,林家双亲苦寻名医治疗顽疾,最终保住了女儿姓名,可脸上却有了难消的红疹。

    如此便是三年光景。

    一场惜月宴,禾禾夺了钟家小姐的美名,还无端惹上情债,代价便是自己在家躲藏三年,可看眼前的意思似乎也躲不过去了。

    做了一晚上梦的禾禾从床上挣扎起身,因没睡好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没精神,双喜知晓禾禾早期必定情绪不佳,早晨选的餐点也是粳米乳粥、黄金卷这类好消化的软糯食物,可即使如此,禾禾也没用下多少。

    她在想能顺利躲开这场无妄之灾的方法。

    可一上午过去,头上的青丝都被自己扯掉不少,也只想出两条办法来,第一条就是尽快成亲,绝了他的念想。可禾禾不想成亲,她想一直留在家里当老姑娘。

    第二条便是毁容,若是没了这容貌,那便一劳永逸了,没准第一条梦想都能实现。

    到底是小姑娘,要是真让她划花了脸,她也舍不得。

    和她一样满脸愁容的还有沈氏。

    她和禾禾一样,也想到了让禾禾尽快成亲的这个法子,可要是真想断绝那瘟神的心思,嫁的人选要么是高门大户,要么便嫁离京城,走得远远的,天高海阔让他寻也没法子寻。

    想到这儿,沈氏有重新打起精神,开始给闺中好友们写信请她们帮忙物色适龄的好男儿。

    在偃月院的禾禾暂且不知沈氏这急迫的心情,她刚开始还忧心忡忡,在家呆了几天后又回到懒懒散散的样子来。

    正好沈氏这段时间没精神管她,悄悄地她又过上了巳时起床的幸福生活。

    一天里睡饱吃足了便开始构思食味轩的大计来。

    之前大姐姐和春娟出嫁差点将自己的小金库掏了个干净,现在有时间了可得再挣点回来。

    毕竟芯子里住着二十六岁的现代人,她之前凭借现代的冷饮和几样点心方子,结合这个朝代市民的喜好和工具推出了新式点心,着实在京城里风靡了一段时间,也让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成功打响知名度,可离禾禾原本设想的成就还差了好大截。

    原本趁着今年的花朝节,她要在食味轩推出几样以桃花为主题的新点心,她还找了好些个写书的秀才写了好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将食味轩的桃花点心给融进书里。

    原计划是在花朝节前就请那些说书先生开始在茶肆讲这些故事,届时等花朝节当天,食味轩再推出那些新点心,绝对会在京城里又激起新波澜。

    可惜天不遂人意,禾禾想到了对家找茬让这场活动泡汤,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进了大理寺被家里禁足而泡汤。

    那段时间偃月院的任何动静都被府里众人盯着,禾禾哪里还敢搞这些小动作,只好生生错过了那场如此好的时机。

    如今倒是有了时间,禾禾在书桌前掏出裁好的宣纸,开始慢慢想着她的新发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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