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的功夫,服务员端着咖啡上桌,顾意茗拿着吸管无意识的搅拌着,她喝了一口,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其实她根本不喝苦的,不过这个境况下喝点也没什么,尝到苦味难受了,才能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其他。

    “上午去臻品公司找你,才知道你已经回局里了,之后还会去吗”。

    顾聍小心翼翼的看着顾意茗,怕她再有抵触的心理。

    顾意茗摇摇头,脸上有些许不耐烦,“不会去了,周黑子的事情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该说的那天都说了”。

    顾聍放在桌上的手不自然的紧握咖啡杯,踌躇片刻后问道,“那穆远呢,以后会和他有联系吗”。

    顾意茗面色变得不好看起来,“什么意思”。

    顾聍忙解释道,“意茗,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太复杂了,你少和他接触的好”。

    即便顾聍不说,顾意茗也知道,她只是不喜欢顾聍插手她的私事,他凭什么管呢,当初求他的时候不管,不想他管了上赶着来,这人都是贱骨头吗。

    顾意茗冷声道,“那是我的事,不劳费心”。

    顾意茗的反应让顾聍拿不准,他不好说太多,只挑了一件顾意茗知道的事情说,“你还记得上次和我一起去臻品的那位老警察吗”。

    顾意茗搞不懂他想说什么,只看着他不说话。

    顾聍便又道,“他是我们的老刑警叫温顺,三年前有个新毕业的警察分到他手下叫赵非,为人上进,人也机灵,温哥很喜欢他,后来认识了穆远,私下和他关系很好,为此温哥经常说他,臻品在警局内部名气很响,一般轻易不招惹,可不管温哥怎么说赵非就是不听,私底下来往不断,他上班的头一年尾臻品出了件案子,和周黑子的案子很像,那人是个女生,臻品的财务人员,人还很年轻,事发后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你去查新闻也许还能看到,她自杀前曾给家里打了电话,据她家人说是受臻品一个高层的侵害,温哥接手案子后发现女生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再加上当时的调查都指向自杀,没有办法给高层定罪,但赵非觉得不是,他调查到女孩死前曾打电话报警,便死咬着不放,调查之中和那个高层起了冲突,有一天晚上赵非加班回去的路上,被那高层醉驾开车撞了,我们都觉得就是报复,温哥熬了几天几夜调查车祸,想把那人送进去,可这个时候穆远亲自把人救了出去,从此平步青云”。

    顾意茗沉默不语,她还是知道了那天穆远没有说完的话,冥冥之中就好像注定一般。

    恍惚间,顾意茗仿佛看到穆远站在门口委屈的望着她,像是质问又像是无言的哭诉,先前稳住的情绪终于奔溃,顾意茗却没有了去重新关上的勇气。

    如果不曾埋怨,也许今日会好受些,可是人啊,本就是受情绪影响的动物,而真相总是迟来的。

    “意茗,我没有骗你,你可以去查”,顾聍认真道。

    顾意茗倒是希望顾聍说的是假的,她反倒没有那么难受了。

    人类的苦难并不相通,每一个过不去的坎,能想到的都只是眼下痛,不会想到也许对于未来而言,当下这个难过的时刻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它其实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了”,顾意茗没什么力气的回应,起身想要离开。

    顾聍急忙喊住她,“意茗”。

    顾意茗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看着顾聍,事情都说完了,他还要说什么。

    顾聍抿了抿唇,一双眼紧紧盯着顾意茗,神情有些紧张,“我还能联系你吗”。

    顾聍其实并没有多余的奢望,他只是想在一旁看着顾意茗,能知道她的状况,可是人的眼睛是无法欺骗人的,那些掩饰毫无用处。

    顾意茗垂下眼眸,默默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眼里少了尖刺,“聍哥”。

    这声称呼令顾聍僵住,时隔四年再次听到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顾聍喉咙吞咽了一下,勉强笑着,“嗯,意茗你说”。

    顾聍知道,即便顾意茗后退,也回不到原点了,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失望的那不如早一点。

    顾意茗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永远是我的哥哥”。

    顾聍顿了顿,眨巴了下眼睛,点点头,“意茗,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

    这一句顾聍也是真心的,或多或少是为了弥补当初没有赶上的遗憾。

    顾意茗笑了笑没推辞,“好,我要去接我女儿了,有时间再聊”。

    顾聍站在原地看着顾意茗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当年有人传顾聍和顾意茗的流言蜚语,顾聍是最早知道消息来源的,他并未制止,想看看顾意茗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他的家人知道后会去找顾意茗,更没想到他的家人为了阻拦他,瞒下了顾意茗给他的求救信。

    一念之差,从此失之交臂,这些年来遭遇的人和事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会想,或许这就是命,属于他顾聍的命运。

    顾意茗赶到幼儿园的时候还有一会才放学,顾悠悠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其他小朋友都去找老师求教,只有顾悠悠望着窗户发呆。

    顾意茗等顾悠悠看过来的时候,朝她挥了挥手,顾意茗脸上戴着口罩,顾悠悠还是一眼认出来。

    顾悠悠揉揉眼睛看顾意茗还在,兴奋的跑出教室,大老远的就开始喊。

    “妈妈,你回来啦”。

    顾意茗也笑,张开手抱住她,“嗯,想悠悠了,就忍不住回来了,高兴吗”。

    顾悠悠重重的点头,“高兴”。

    顾意茗摸了摸顾悠悠的小脑袋道,“还没有放学呢,先回去教室,妈妈在这等你”。

    顾悠悠忙点头,一溜烟的小跑回去,一会又忍不住朝她笑。

    顾意茗看着看着忍不住湿了眼眶,她背过身去摁住发烫的眼角。

    顾意茗很少会想起从前,一直以来她都是有底气的去做伤人的事情,可到今天了,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期待的孩子,除了逃避她别无他法。

    熬到放学,顾悠悠第一个冲出教室,顾意茗牵着她的手去找老师。

    “苏老师你好,我要带悠悠回趟老家,向你请五天假”。

    “好的,悠悠妈妈,那悠悠过几天再见啦”。

    苏老师弯下腰朝顾悠悠挥手。

    要出远门,顾悠悠很兴奋,“再见苏老师”。

    顾悠悠连蹦带跳的拉着顾意茗离开,恨不得马上回到家去。

    回去的路上顾意茗问起她在刘遥家里的情况,她大约知道自己做的不太对嘟着嘴巴道,“可是我想和妈妈一起睡觉啊”。

    顾意茗失笑,“但是妈妈在外地啊,那你是不是要听干妈的话,你这样干妈多难过呀,她平时对你那么好”。

    顾意茗回到她身边,现在讲什么道理她都是肯听下去的。

    顾悠悠小声道,“那我下次听话”。

    顾意茗这才笑了。

    顾悠悠头一次回乡下,亢奋劲一直没有下去,在顾意茗收拾的时候时不时捣乱一下,最后玩着玩着趴在被子上睡了过去。

    要回家去是在见完顾聍之后的决定,顾意茗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抉择,索性做一个逃兵,能躲几天算几天。

    一个多小时高铁到站,顾意茗打了个车直接到家里。

    狭窄的水泥路,密密麻麻的独栋楼房,都是顾意茗记忆里的样子,自从外婆离世她有四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这里,当初连房子险些要卖掉的,外婆怎么都不肯,说要留给她一个家一条退路,等哪天在城市呆不下去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

    不得不说老人是极有远见的。

    院子最深的地方是顾意茗外婆的房子,门口的锁已经生了锈,试了许久才打开。

    门一推灰层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腐旧的气息,围墙里面全是落叶,厚厚的一层看着就知道有多久没有人踏足过。

    顾意茗选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让顾悠悠坐在行李箱上等她收拾,她开了门先把四处的窗户都打开透透气。

    来时已经做好预想,所以被套什么的都准备了,然而终究还是太乐观了,里面的家具大多不能用了,更别说还要住四五天。

    顾意茗正愁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时,有人拄着拐杖进来,见到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老人眼睛不好,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人来。

    老人哽咽道,“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吃饭没有”。

    顾意茗怔了会,没有想到老人会这么激动,好似盼了许久一般。

    顾悠悠小大人似的跑过来答话,“奶奶,我们刚到,还没有吃饭呢”。

    顾意茗忙纠正顾悠悠,“要叫太外婆,这是妈妈的外婆”。

    顾悠悠改口又喊了声,“太外婆”。

    老人忙弯下腰去仔仔细细的打量顾悠悠。

    “哎哟,意茗,你的孩子啊,都这么大了,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她爸爸呢,没有一起吗”。

    顾意茗脸上画着妆,遮住脸上的伤处,就好似戴着面具,也无所谓真假,笑道,“对,他有事,过两天我外婆忌日想回来看看她”。

    老人想到顾意茗的外婆叹了口气,对顾意茗道,“别收拾了,去我家吃饭吧,下午等你星红哥回来再帮忙清理,一个人哪里搞得定的”。

    顾意茗没有推辞,这是老一辈的亲戚,迟早也是要上门的。

    “好,谢谢大外婆了”。

    早些年顾意茗听她外婆说过,他们年轻的时候妯娌之间也是吵过闹过的,后来老了成了伴,感情也越来越好。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许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刚听到车子停在这,我就猜是不是你回来了,这里除了你,也没人过来了,你外婆幸好还有你记着”。

    老人说起来满眼的泪水,她抹了把又笑,“这次呆多久,不着急先在我这住着啊,你星红哥翻修了房子,比原来宽敞”。

    老人说说笑笑,看着精神是极好,若是顾意茗的外婆还在,大约也是这个年岁了。

    顾意茗跟在一旁扶着,一边回答,“呆四五天吧,我现在在市里工作,以后有机会会常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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