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卫的手一颤,指间夹着的烟落下烟灰,突兀的横在两人谈话的桌子中央,他索性掐灭了。

    贾卫微垂着眼眸,声音很稳,“魏蕴在穆远身边安插了人,就是齐易,齐易察觉到穆远要在臻品重新启动的交易线上杀掉谢赫,于是告诉了谢蕴,谢蕴转而找到我,提出了要把你放到他身边去的计划,我知道四年的时间已经太久,穆远或许是等不下去了,但要把你们母女拖下水,我怕穆远会更失控,魏蕴见我迟迟不答应,伙同萧毕开始暗地动作,我只能配合她去找了李盛,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顾意茗一只手挡住泛红的眼眶,相遇以来的种种就如同反手的一记耳光,疼的她没有多余的反应。

    “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顾意茗虽然难过,但是脑子没有坏掉。

    贾卫特意约了她来,总不可能是“好心”告诉她那些往事。

    贾卫点点头,面上有些愧疚,但不多,“我需要你的帮助,意茗”。

    顾意茗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应对,于贾卫做的那些大事而言或许使用些手段没有什么不对,可是那些是非黑白的事情与顾意茗有什么关系呢,天塌下来她这样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见顾意茗不回应,贾卫拿出了一份准备好的文件袋,递给顾意茗。

    顾意茗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贾卫,“这是什么”。

    贾卫没有回她,让她自己看,转身去了厨房,继续倒腾自己的晚餐,把客厅留给顾意茗。

    顾意茗犹豫片刻,拆开了文件袋,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类似于合同房产之类的东西,顾意茗拿在手上翻阅了一下大致的内容,摆在桌上要细看时被露出一角的信封吸引了注意力。

    顾意茗拿在手上翻过正面,信封上只写了两个字,却让顾意茗忽然失去了打开了力气。

    信封从顾意茗手中滑落,就好像电影里定格的瞬间,顾意茗看到信封摇摇晃晃的落在了桌子下面。

    顾意茗呆滞片刻弯着腰去捡,对面似有一只手在无形的拉扯着,顾意茗始终无法够到。

    一滴眼泪从顾意茗脸上掉落,她飞快的抹去泪痕,慢慢的站起身来。

    这封信不是留给她的,提到她的也只有寥寥数语,但顾意茗读了两遍。

    关于她的那句,她一字一句的看,他说,“我所有的财产赠送给顾意茗,但我牺牲的消息请不要告诉她,不要去打扰她的人生,我只愿她余生喜乐安康”。

    顾意茗用袖子遮挡住脸,无声的哭泣,很奇怪,她应该怨恨穆远的,她给他生了孩子,他却连一封信都不愿给她留下,念想和记忆一同抛弃,让她没心没肺的活着,他让她成为了一个恶人。

    可顾意茗没有办法怨恨穆远,他将能给的一切全部都交给了她,唯独生命没有办法分给她一半。

    人很难窥探彼此的心事,不到最后一刻,好像那些真情都只能藏在心里,而大部分时候,彼此是在怄气和指责中度过。

    贾卫等了许久才从厨房里出来,依旧在顾意茗对面坐着,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顾意茗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没有办法用一双通红的眼直视贾卫。

    贾卫看了顾意茗一眼,犹豫只停留在一瞬间。

    “齐易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前半晌筹备那么多,就为这一句话,顾意茗冒出许多质疑,却还是把齐易的遗言交代了。

    无他,顾意茗也想知道魏蕴究竟如何了。

    顾意茗复述了一遍事发的经过,“他死前想让人去救魏蕴,还有...”。

    顾意茗停顿了一会,才道,“还有让我小心顾聍”。

    贾卫认真看了顾意茗两眼,脸上有很淡的笑意,细看会发现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我以为你很难说出口呢”。

    “你早就知道了”,顾意茗很意外,眉头一挑,又觉得没什么可意外的。

    豁出命去谋划的事情,要是不把该掌握的消息了解清楚,那才是真的该令人意外了,那穆远在会所里出的事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吗。

    果然,顾意茗听贾卫道,“上次你去会所,顾聍受谢赫邀请也去了,当天晚上谢赫要给穆远吸食新型毒品,想要以此控制他,是顾聍给他换了安全的东西给糊弄过去了”。

    顾意茗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穆远竟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她知道,第二天还能有心思和她做那什么。

    顾意茗一股气憋在心口快要炸开。

    好一会,顾意茗冷静下来,询问起顾聍的事情。

    “那是不是说,顾聍他是...好人”。

    贾卫眼眸微闪,“这里面的关系很复杂,一时半会和你说不太清”。

    这话顾意茗就不是很乐意了,既然说不清还要找她做什么呢。

    “那就简单点说”。

    贾卫无奈的笑了笑,他是不介意说给顾意茗听的,但正主恐怕不见得乐意。

    “知道的太多对你不好”。

    顾意茗嗤笑一声,深吸一口气,“你不说,你觉得魏蕴会不会告诉我”。

    贾卫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他叹了口气,又无奈一笑,“穆远那么担心你,你说你干嘛非往前面凑呢”。

    顾意茗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卫,“我不往前面凑,你们不也在拉着我入伙了”。

    人总是格外的矛盾,一面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一面又恨不得把好的不好的想个遍。

    贾卫无奈的摇摇头,面上却是极为高兴的,“我终于知道李盛为什么要选你做他的接班人了,还真是学了他不少功夫”。

    顾意茗不做声,只看着贾卫,似乎在说,插科打诨也是没用的。

    贾卫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出我口,入你耳,你不能叫第三个知道,并且你要保证,必须听我的安排,不能任意妄为”。

    贾卫分明自己也想让她知道,还要趁机算计她一把,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顾意茗明了,却还是一一应下。

    贾卫这才告诉顾意茗缘由。

    “顾聍和穆沉是同门师兄弟,顾聍早年的时候混的挺不错,是穆沉出事后突然被调来的”。

    那欲言又止含着深意的话,顾意茗就是再傻也该明白贾卫的暗示了。

    “你们在查的人就是他们的师父吧,你们是不是一早就在盯着顾聍了”。

    齐易死的那么突然,贾卫还能这么快就找过来,是因为派人在盯着顾聍吧。

    贾卫没有否认,“是”。

    顾意茗眉头皱起,贾卫这人说话总要留一半,她忍不住再一次询问,“顾聍牵扯到底有多深,他是好人吗”。

    贾卫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目光飘忽的盯着房门,“他已经参与臻品的事务了”。

    顾意茗着急着辩解,并没有多想,“他肯定不是自愿的,你们不是都知道吗,就不能救救他吗”。

    贾卫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古怪,情绪不大好的道,“这个人救不了”。

    顾意茗没有细究贾卫的反应,她不能理解,怎么到了顾聍这里,就救不了了呢,魏蕴这样的人,穆沉都想要救她,顾聍多好啊,为什么就眼看着他下坠不理会呢。

    “为什么,你也看到了,他救了穆远,他并不想参与进去的,他不愿意的”。

    贾卫冷笑一声,面上有几分恼怒,“意茗,穆沉也是因为不想妥协,所以他死了,你觉得为什么只有顾聍是调离岗位,安然无恙呢”。

    一场局里没有旁落的棋子,每一步都要它存在的意义,若是可以替换,他比穆远更想换下穆沉,但人生没有如果。

    顾意茗脸色煞白,跟着贾卫的思路,呆愣愣的回答他,“他想把顾聍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把人打落到泥土里,等到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再给点好处,这是要折断双翼,让顾聍完完全全的成为他们想要的那种人。

    贾卫没有说话,他个人更认为,贺政是要把顾聍当成臻品的第二把保护伞培养。

    贺政把顾聍放在这三年,谢赫是那道关着顾聍的门,即便顾聍想走,也出不去的。

    可这话不能对着顾意茗说,顾聍不会想让她知道。

    顾意茗呆呆的,仿佛自顾自的道,“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

    贾卫不知想到什么,再次看向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也许吧”。

    贾卫的声音很小,顾意茗没有听清,她沉浸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悲伤里。

    人力所不及的时候太多,活着身不由己,要去违背初心与良知。

    顾意茗忽然生出恍惚,竟不知自己存在于什么样的世界里,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问,却不知该问谁。

    两人沉默良久,厨房里汤水在锅里噗噗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阴谋诡计的世界顷刻崩塌,她又回到了清白的人间,换上了名为顾意茗的躯壳。

    顾意茗情绪低落道,“事情都说完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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