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年
许三多的声音把伍六一吓住了。
伍六一抬头一看，看到了许三多，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泛开了“这就是你们死老Ａ的军装吗？”
许三多却没有回答。
伍六一最终还是没有收那位战友的钱，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摊子，就带着许三多到饭馆里喝酒去了。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了伍六一又自己去拿。
“你就别老走动了！还喝我去。”许三多按住了一瘸一拐的伍六一，自己又去拎了几瓶酒来。
伍六一只是笑 “走走好，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院呢，你现在以为我刚出院呢？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大飞脚看看？”
许三多知道这人说出来就做得到，忙说“行了行了，你就坐下吧。”
“要说修鞋就这个不好，天天得坐着，没曾想我伍六一最后干了份跟公务员差不多的差使。”
许三多一直地审视着伍六一的那条腿，最后他问了。
“你干嘛这么干？”
伍六一却顾做不知“怎么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抢桌上的酒给对方倒上。
许三多低着头，他说“因为要强。”
伍六一想了想“我没觉得我多要强。”
许三多默不做声地拿杯碰了碰伍六一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伍六一笑着端起杯子“你小子一进老Ａ，酒风大变哪？”
许三多拿下了伍六一的杯子“我不用你喝，我要你说。”
伍六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你小子现如今有些连长风范，跟他一般强横。”
许三多实话实说了“我从他那上车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不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没弄什么玄虚，我相信我瘸着这腿儿也能上战场，可你信我这腿子能跟你们站一个队列吗？”
“其实，那时候我就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去干什么司务长。”
“所以我走了，临走时一连长珍而重之给我掖上残废证，好像给我掖上个后半生质量的保证。到了这，安排我在县机关做个保安，我一瞧也摸不上枪，自个又试了试，以前使把劲能追上步战车，现在不使劲还真让儿童三轮甩后边了。我去蹭那口饭干嘛？”
许三多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他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你点头，是换你也这么干？”
这个问题让许三多沉思了一下“那我会试试做保安，做不好再想别的。我点头是我知道你的脾气。”
伍六一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伍六一永远比不上许三多呀！”
“不对，许三多是永远追在伍六一后边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但喝着喝着，许三多的心里又暗暗地披爬上了一丝忧虑。
“修鞋愉快吗？”
伍六一不以为意“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吧，它是门生计。靠了这门生计，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把自尊心和在每天的饭里一块吞了，就是这样。许三多，咱们这自尊心是在钢七连练出来的，钢七连没了，这玩意可还显得特别金贵。”
许三多脱口就说“钢七连还在！”
伍六一愣了一下“对对对，你还在，我也还在。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心里有他就在。许三多，你这次来巧了，再几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你要去哪？”
伍六一一脸神秘“我要去见一个你一准也特别想见的人。”
许三多想不起“谁呀？”
伍六一想了想，便提醒道“你想想，谁带你进的部队，谁教你的当的兵，你忘了？”
“是班长？”
伍六一笑了，将一张压了膜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许三多的面前“我珍藏在摊上，刚才捎出来了，我想你准定想看。”
那是史今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合影。
“全家福？”许三多从照片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得重新照啦。咱嫂子照这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现在出来了，是八斤一两，我说班长你天天不愠不火的原来劲全攒这块了？他说对了，就为赶八一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词。”
许三多看得不肯放手“你去看他？”
“才不，我们要合伙啦。他住在山下，那山听说挺漂亮，现在人有钱了就花钱找咱们那种累，爬山，他刚开始做向导，做得八十里闻名了，干脆做了教练，我打算去他那班继续干班副。”
许三多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伍六一塌实的笑脸，觉得真好。
“我去找班长，挣不挣钱，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还想过过去那日子……我打算这辈子就活在过去里了，用现如今的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特失败呢？”
许三多很认真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特羡慕你。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伍六一笑了，跟许三多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许三多犹豫着开了口。
“你……一直没去见过小晴吗？”
伍六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她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就只能往一连写信。原本信没人收要被退回，但一连长知道了这事，就都帮你收好了。”许三多从背包里将那厚厚一叠信掏出，放在了餐桌上，见伍六一没动，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伍六一伸手按住了那叠信，手指在那熟悉的笔迹上摩挲了几下，想看，却不敢拆，也不舍得拆。
“你没跟小晴说。”
伍六一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
伍六一沉吟半晌“帮我转告一连长，以后，不用再替我收信了。”
许三多着急“那信被退回去，小晴就彻底联系不上你了。”
“就是让她联系不上我。”
许三多脸上的着急变成了错愕，而后变成了不可置信，最后是愤怒。
“你不要她了！”
伍六一看着桌上的信，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会这样，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在坚持？她怎么这么傻……
“不抛弃，不放弃！她肯定不会因为你的腿跟你分开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伍六一看向许三多“就是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所以才要断了联系！不然呢？用这条瘸了的腿再拖一个人下水吗？”
许三多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伍六一握住了那一沓信“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许三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见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翻到了空白页，刷刷写下了几笔字，而后对折两下，而后将那张纸并那一沓信放在了一起。
许三多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连忙按住了伍六一“不行！”
“你松手。”
“你这样做她得多伤心！”许三多咬了咬牙，伸手将伍六一刚刚写字的那张纸抽了出来“信，我帮你送。”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这样有什么分别！”
许三多想到唐晴，想到她可能的反应“东西由我亲手递给她，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能陪陪她。”
伍六一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等了，她已经等太久了。”
许三多认真地看着伍六一“等待至少有个盼头，等待……不疼。”
伍六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子放到桌上，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却只说了句“别告诉她我在哪。”便一瘸一拐地去结账了。
……
伍六一有了自己的乌托邦，世外桃源，他不敢想太多，也不能想太多。
可另一边，在军校学习的唐晴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开始惶惑不安。
第一年，她还能淡定地等待，她这里的训练和学习已经如此忙碌，如此抽不开身，伍六一那边一定更甚，故而她能耐着性子，如同唱独角戏一般地给他写信，即便没有丁点回应。
第二年，她开始彷徨不安。她不再将全部希望都压在直接联系伍六一上，她尝试往伍六一参加选把之前所在的部队寄信，每周一封信，直到几十封信都如深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她才降低了寄信频率，开始抓住了为数不多的能与外界沟通的机会，联系了伍六一的母亲伍英。
从与伍英打过电话之后，她的心才是彻底的悬了起来。
因为，她听得出，伍英虽未明言，但话里话外，分明是想要劝她不要再找伍六一了。
“我家那混小子，像是一阵困不住的风，一年到头也就一两通电话让我知道他还活着。我现在啊，也想开了，早年我对他的关心不够，如今，就更没有什么资格管他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小晴，你是个好姑娘，姨当然希望有你这样的好姑娘嫁到我家来，但是姨也知道，像六一这样的，是很难叫咱女人家安心的，你现在考出去了，有大好的前程，值得更好的人……”
“伍姨，六一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啊？”
“没有，他能跟我说什么啊。每回往家里打电话，就是问问家里好不好，然后说自己那一切都好，就没有下文了。”
“姨，他上次跟您联系是什么时候啊？”
“上……啊，上次，我想想啊，是过年那时候了吧，哎呦你看，这一眨眼又过去大半年了！”
“哎呀小晴啊，姨这里来客人了，就不跟你说了啊！”
“可……好吧，姨您先忙，回头等我有假期了，再回去看您！”
唐晴回想着当时那通电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她如今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根本不得自由，更遑论去找人了。
她开始做梦，梦里有的时候，是伍六一出了意外，躺在病床上不能动。有的时候，是伍六一在部队里忙的焦头烂额，那么多让他忙的时候，忙到他已经将她，将他们之间的约定都忘了。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梦到，伍六一身边有了其他姑娘……每每如此，醒来之后，她都要唾弃自己胡思乱想，怎么能这么想他呢？
这晚，是噩梦。
梦里，伍六一不知为何执意要往更高处攀爬，他不肯停下脚步，更不肯回头，直到站在了高高的山顶。山顶的风太大了，将他整个人都吹得摇摇晃晃。唐晴在后面拼命地跑，却怎么跑，都不能靠近他哪怕一点。
“小心！”
她的声音也被呼呼的风声吞没，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狂风将伍六一卷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晴晴，快醒醒！”
唐晴蓦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是与她头对着头睡的袁梦。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另一边，佟珊珊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坐在床上看着唐晴。
唐晴抹了抹脸上那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抱歉，吵醒你们了。”
夏至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五点半了，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这个噩梦的冲击性实在太强，唐晴心有余悸，直至现在，还觉得心在抽痛。
“梦梦，你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夏至翻下了床，拽过了一边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她快人快语，即便被佟珊珊按着，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晴晴，当姐妹的也不想把你喜欢的人往坏了想，但是，这都三年了，这人连个动静都没有，也不能怪你总做噩梦。要我看，这种情况，越看越像始乱终弃的王八蛋脱身的手段，趁这次机会，你一定得去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会的！”唐晴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夏至说话，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凶了，毕竟夏至也是为了她好。她放柔了语气“你没见过他，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梦梦见过他的，不信你问梦梦！”
袁梦担心地看着唐晴，想了想，还是顺着唐晴的话说了下去“晴晴，你想啊，手机这种东西很脆弱的，摔一下碰一下就不能用了，说不准伍六一他就是手机丢了或者坏了，又没机会外出去买新的。咱们特种作战学校，每年都几乎没有外出机会，他们特种部队，一年到头没什么外出假期就更不是什么怪事了。你不是把地址和联系方式都留给他母亲那边了？等他那边一有机会，一定会给你回信的……”
不知不觉，在军校的第三年已经步入尾声。大三的暑假，是唐晴大学的最后一次假期，大四开始，她们就要被分到各个部队中实习，然后正式成为一名军人了。
上学三年，学校与实习连队之间来回辗转，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离开过校园和部队了。甚至这三年之中，她连家都没能回去过一次。这次暑假，学校没再给他们安排实习和外训，甚至贴心地为他们定好了回家的车票。因为这次假期，算是他们正式成为一名军人前最后的假期，因此，他们终于久违地得到了自由安排的时间。
唐晴给自己安排的行程很简单，先去家里看看三年未见的亲人，然后就回读书铺，是为回下榕树给奶奶扫墓，也是为了亲自去找伍姨，确定伍六一的情况。
你最好是真的有苦衷，不然，我真的要生你的气了！
唐晴暗下决心，一定不能放过伍六一，而后利索地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踏上了归途。
--本章完--
伍六一抬头一看，看到了许三多，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泛开了“这就是你们死老Ａ的军装吗？”
许三多却没有回答。
伍六一最终还是没有收那位战友的钱，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摊子，就带着许三多到饭馆里喝酒去了。
那一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喝完了伍六一又自己去拿。
“你就别老走动了！还喝我去。”许三多按住了一瘸一拐的伍六一，自己又去拎了几瓶酒来。
伍六一只是笑 “走走好，你走的时候我还没出院呢，你现在以为我刚出院呢？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大飞脚看看？”
许三多知道这人说出来就做得到，忙说“行了行了，你就坐下吧。”
“要说修鞋就这个不好，天天得坐着，没曾想我伍六一最后干了份跟公务员差不多的差使。”
许三多一直地审视着伍六一的那条腿，最后他问了。
“你干嘛这么干？”
伍六一却顾做不知“怎么干？”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抢桌上的酒给对方倒上。
许三多低着头，他说“因为要强。”
伍六一想了想“我没觉得我多要强。”
许三多默不做声地拿杯碰了碰伍六一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伍六一笑着端起杯子“你小子一进老Ａ，酒风大变哪？”
许三多拿下了伍六一的杯子“我不用你喝，我要你说。”
伍六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你小子现如今有些连长风范，跟他一般强横。”
许三多实话实说了“我从他那上车回家，我们都很挂念你，不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
“没弄什么玄虚，我相信我瘸着这腿儿也能上战场，可你信我这腿子能跟你们站一个队列吗？”
“其实，那时候我就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去干什么司务长。”
“所以我走了，临走时一连长珍而重之给我掖上残废证，好像给我掖上个后半生质量的保证。到了这，安排我在县机关做个保安，我一瞧也摸不上枪，自个又试了试，以前使把劲能追上步战车，现在不使劲还真让儿童三轮甩后边了。我去蹭那口饭干嘛？”
许三多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他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你点头，是换你也这么干？”
这个问题让许三多沉思了一下“那我会试试做保安，做不好再想别的。我点头是我知道你的脾气。”
伍六一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伍六一永远比不上许三多呀！”
“不对，许三多是永远追在伍六一后边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但喝着喝着，许三多的心里又暗暗地披爬上了一丝忧虑。
“修鞋愉快吗？”
伍六一不以为意“谈不上愉快不愉快吧，它是门生计。靠了这门生计，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把自尊心和在每天的饭里一块吞了，就是这样。许三多，咱们这自尊心是在钢七连练出来的，钢七连没了，这玩意可还显得特别金贵。”
许三多脱口就说“钢七连还在！”
伍六一愣了一下“对对对，你还在，我也还在。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心里有他就在。许三多，你这次来巧了，再几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你要去哪？”
伍六一一脸神秘“我要去见一个你一准也特别想见的人。”
许三多想不起“谁呀？”
伍六一想了想，便提醒道“你想想，谁带你进的部队，谁教你的当的兵，你忘了？”
“是班长？”
伍六一笑了，将一张压了膜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许三多的面前“我珍藏在摊上，刚才捎出来了，我想你准定想看。”
那是史今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合影。
“全家福？”许三多从照片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得重新照啦。咱嫂子照这张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现在出来了，是八斤一两，我说班长你天天不愠不火的原来劲全攒这块了？他说对了，就为赶八一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词。”
许三多看得不肯放手“你去看他？”
“才不，我们要合伙啦。他住在山下，那山听说挺漂亮，现在人有钱了就花钱找咱们那种累，爬山，他刚开始做向导，做得八十里闻名了，干脆做了教练，我打算去他那班继续干班副。”
许三多光是想想就很开心，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伍六一塌实的笑脸，觉得真好。
“我去找班长，挣不挣钱，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还想过过去那日子……我打算这辈子就活在过去里了，用现如今的话说，我这算不算是特失败呢？”
许三多很认真地摇摇头“我只能说，我特羡慕你。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伍六一笑了，跟许三多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许三多犹豫着开了口。
“你……一直没去见过小晴吗？”
伍六一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她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就只能往一连写信。原本信没人收要被退回，但一连长知道了这事，就都帮你收好了。”许三多从背包里将那厚厚一叠信掏出，放在了餐桌上，见伍六一没动，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伍六一伸手按住了那叠信，手指在那熟悉的笔迹上摩挲了几下，想看，却不敢拆，也不舍得拆。
“你没跟小晴说。”
伍六一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
伍六一沉吟半晌“帮我转告一连长，以后，不用再替我收信了。”
许三多着急“那信被退回去，小晴就彻底联系不上你了。”
“就是让她联系不上我。”
许三多脸上的着急变成了错愕，而后变成了不可置信，最后是愤怒。
“你不要她了！”
伍六一看着桌上的信，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会这样，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在坚持？她怎么这么傻……
“不抛弃，不放弃！她肯定不会因为你的腿跟你分开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伍六一看向许三多“就是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所以才要断了联系！不然呢？用这条瘸了的腿再拖一个人下水吗？”
许三多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伍六一握住了那一沓信“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许三多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见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翻到了空白页，刷刷写下了几笔字，而后对折两下，而后将那张纸并那一沓信放在了一起。
许三多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连忙按住了伍六一“不行！”
“你松手。”
“你这样做她得多伤心！”许三多咬了咬牙，伸手将伍六一刚刚写字的那张纸抽了出来“信，我帮你送。”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这样有什么分别！”
许三多想到唐晴，想到她可能的反应“东西由我亲手递给她，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能陪陪她。”
伍六一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等了，她已经等太久了。”
许三多认真地看着伍六一“等待至少有个盼头，等待……不疼。”
伍六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子放到桌上，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却只说了句“别告诉她我在哪。”便一瘸一拐地去结账了。
……
伍六一有了自己的乌托邦，世外桃源，他不敢想太多，也不能想太多。
可另一边，在军校学习的唐晴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开始惶惑不安。
第一年，她还能淡定地等待，她这里的训练和学习已经如此忙碌，如此抽不开身，伍六一那边一定更甚，故而她能耐着性子，如同唱独角戏一般地给他写信，即便没有丁点回应。
第二年，她开始彷徨不安。她不再将全部希望都压在直接联系伍六一上，她尝试往伍六一参加选把之前所在的部队寄信，每周一封信，直到几十封信都如深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她才降低了寄信频率，开始抓住了为数不多的能与外界沟通的机会，联系了伍六一的母亲伍英。
从与伍英打过电话之后，她的心才是彻底的悬了起来。
因为，她听得出，伍英虽未明言，但话里话外，分明是想要劝她不要再找伍六一了。
“我家那混小子，像是一阵困不住的风，一年到头也就一两通电话让我知道他还活着。我现在啊，也想开了，早年我对他的关心不够，如今，就更没有什么资格管他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小晴，你是个好姑娘，姨当然希望有你这样的好姑娘嫁到我家来，但是姨也知道，像六一这样的，是很难叫咱女人家安心的，你现在考出去了，有大好的前程，值得更好的人……”
“伍姨，六一哥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啊？”
“没有，他能跟我说什么啊。每回往家里打电话，就是问问家里好不好，然后说自己那一切都好，就没有下文了。”
“姨，他上次跟您联系是什么时候啊？”
“上……啊，上次，我想想啊，是过年那时候了吧，哎呦你看，这一眨眼又过去大半年了！”
“哎呀小晴啊，姨这里来客人了，就不跟你说了啊！”
“可……好吧，姨您先忙，回头等我有假期了，再回去看您！”
唐晴回想着当时那通电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她如今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根本不得自由，更遑论去找人了。
她开始做梦，梦里有的时候，是伍六一出了意外，躺在病床上不能动。有的时候，是伍六一在部队里忙的焦头烂额，那么多让他忙的时候，忙到他已经将她，将他们之间的约定都忘了。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梦到，伍六一身边有了其他姑娘……每每如此，醒来之后，她都要唾弃自己胡思乱想，怎么能这么想他呢？
这晚，是噩梦。
梦里，伍六一不知为何执意要往更高处攀爬，他不肯停下脚步，更不肯回头，直到站在了高高的山顶。山顶的风太大了，将他整个人都吹得摇摇晃晃。唐晴在后面拼命地跑，却怎么跑，都不能靠近他哪怕一点。
“小心！”
她的声音也被呼呼的风声吞没，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狂风将伍六一卷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晴晴，快醒醒！”
唐晴蓦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是与她头对着头睡的袁梦。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另一边，佟珊珊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坐在床上看着唐晴。
唐晴抹了抹脸上那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抱歉，吵醒你们了。”
夏至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五点半了，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这个噩梦的冲击性实在太强，唐晴心有余悸，直至现在，还觉得心在抽痛。
“梦梦，你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夏至翻下了床，拽过了一边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她快人快语，即便被佟珊珊按着，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晴晴，当姐妹的也不想把你喜欢的人往坏了想，但是，这都三年了，这人连个动静都没有，也不能怪你总做噩梦。要我看，这种情况，越看越像始乱终弃的王八蛋脱身的手段，趁这次机会，你一定得去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会的！”唐晴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夏至说话，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凶了，毕竟夏至也是为了她好。她放柔了语气“你没见过他，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梦梦见过他的，不信你问梦梦！”
袁梦担心地看着唐晴，想了想，还是顺着唐晴的话说了下去“晴晴，你想啊，手机这种东西很脆弱的，摔一下碰一下就不能用了，说不准伍六一他就是手机丢了或者坏了，又没机会外出去买新的。咱们特种作战学校，每年都几乎没有外出机会，他们特种部队，一年到头没什么外出假期就更不是什么怪事了。你不是把地址和联系方式都留给他母亲那边了？等他那边一有机会，一定会给你回信的……”
不知不觉，在军校的第三年已经步入尾声。大三的暑假，是唐晴大学的最后一次假期，大四开始，她们就要被分到各个部队中实习，然后正式成为一名军人了。
上学三年，学校与实习连队之间来回辗转，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离开过校园和部队了。甚至这三年之中，她连家都没能回去过一次。这次暑假，学校没再给他们安排实习和外训，甚至贴心地为他们定好了回家的车票。因为这次假期，算是他们正式成为一名军人前最后的假期，因此，他们终于久违地得到了自由安排的时间。
唐晴给自己安排的行程很简单，先去家里看看三年未见的亲人，然后就回读书铺，是为回下榕树给奶奶扫墓，也是为了亲自去找伍姨，确定伍六一的情况。
你最好是真的有苦衷，不然，我真的要生你的气了！
唐晴暗下决心，一定不能放过伍六一，而后利索地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踏上了归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