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遂回府时屋头里的灯还亮着。
慕淮苏身边那个杀手像条疯狗般追了他十余里才罢休，他昨夜只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换掉带血衣物。
马被他重新拴回马厩，正要回屋，却听侧门传来敲门声。
祝遂抬头，天才刚蒙蒙亮，怎么都不像会有人上门的样子。
他重新抽出手中的剑，近门侧沉声问“何人”，那边人连忙低声回“东宫”。
祝遂收剑开门，门外正是太子身边近卫，他不知全名，依稀记得姓温。
于是他赔了个礼，道了句“温大人”，那温侍卫并未多言，只看眼祝遂点了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封信。
“劳烦转交裴大人。”
信上金箔做缀行楷利落，一看便知是太子亲笔。
裴司亭因着腰伤一夜未眠，见到信后沉默许久，祝遂多次打量未敢出声，还是直到唐拙进屋才打破了沉寂。
他火急火燎跑进来，不顾屋内气氛自顾自去侧桌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小子实在是太狡猾了，小爷追了半宿，好几次都快抓到了，没曾想还是叫他给跑了，最后到底是在药铺子旁跟丢了，又去打听了附近几家铺子，都说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号人。
意料之中，裴司亭问：“白稚那边可有回复？”
唐拙灌了口茶回：“白家主那边回是翠娘接待的，此人第一次来霜茗楼，看着像是个外乡人，不过是点了位外族少年和几盘点心，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听不太出来口音。”
裴司亭想起昨日霜茗楼中见到的那人身子似乎有些过于软了，不像是寻常欢客，又问：“那个外族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
唐拙说：“我就知道主子会问，还特地问了白家主，白家主说这少年看着除了瞳孔异常黑外，与其他外族少年并无不同。”
瞳孔异常黑。
裴司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窗外日头已出，他起身披上外袍。
“此事先搁一搁，你随我走一趟。”
外头天晴无风，日头正好裴司亭突然觉得此时应是下着雨的。
这世的慕淮初才刚入京，没有遇上了蓄谋已久的伏击，也没再遇上太子。
本是个尽如人意的开端，却有这莫名的不归山仙使和上世不曾遇到的诸人诸事，以及那日在霜茗楼的少年让他心慌。
他不愿再生事端??，可偏偏那日在霜茗楼见到的人让他过分熟悉，似是故人来。
秋叶泛泛落于新都，飞鸟始出林。
齐逢澜歪头坐在院子正中，见着面前恰巧落于手心的枫叶，缓缓收紧手掌。
枫叶脆弱不堪碎成片片，齐逢澜张开手，枫叶自他五指间随风飘散，落在院子中间伏在地上半死不活那人身上。
“你没杀得了裴司亭，还弄脏了我的院子。”
伏在地上那坨闻言紧张地将自己缩得更小，此处已是冷宫深处，像这样的无人问津的深宫有数所，宫人们也就偷了闲，平日里并无人来清理。
积年累月的青苔泥土十分滑腻，他这般血流不止，带着血迹的青泥随着他的动作在青砖上留下痕迹，看上去更脏了。
“想活吗？”上头那人顽劣问道。
地上的闻言抬头，慌不迭地点头。
齐逢澜像是难得来了兴趣，拍拍手上的枫叶碎片，向前俯身勾勾手指：“来，我教你。”
那张满是血的麻子脸上尽是对求生的渴望，他匍匐向前，留下一地血痕。
晚风还是过于凌冽了，刮得人睁不开眼，可这般天气也并不影响霜茗楼门前热闹。
霜茗楼前灯火通明，聚了约莫千人，皆仰着头朝上望去。
“我怎么没看见人呢？”
“那是你眼神不行，我可看见了，就在那屋檐上。”
“哪呢哪呢？”
“那不是屋檐上呢吗！”
杨铁眯眼探头，才依稀见得霜茗楼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琉璃瓦上的白影。
距离实在是太远，这霜茗楼又实在忒高了。
“杨铁，你还没看到啊？”站在他身边的刘家嫂子抱着个头戴虎头帽的半大孩子，冲房檐上顶了顶下巴，“那不是吗？白发白衣，我瞧得可真切哩。”
杨铁正专注看着没空吭声，旁的人却品出来不对：“白发？”
刘家嫂子哄着怀里孩子，摆正了孩子头上新买的虎皮帽和一身厚实新衣，晃着孩子道：“可不，白发。”
先前那人也发现刘家嫂子怀里孩子穿了新衣，都是街坊邻里的，抓了抓孩子的手逗道：“看你娘对你多好，还没过年呢，就给你买了身新衣。”
刘家嫂子怀里的孩子还太小，听不懂这些话，眯着眼就开始乐。
身边便有衣着不凡的公子摇着扇子侧身对旁边的另一位公子说：“我可听说正是春秋真人，你看他手里那琴便绝非俗物，说是不见达官显贵，不见朱门绣户，天下之人还能有谁有这般气度？”
他刻意用扇子遮了面，偏这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周遭这一小圈子的人都听到。
“没想到今你我二人还能在此见得如此场景，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杨铁更急了，他可是京城有了名的千里眼，旁的人都能看见怎么就偏偏他看不见？
他已拼了命去看却什么都看不清，迫不得已爬上桥头也无济于事。
霜茗楼上面坐着的春秋真人这一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越来越多人议论着那人发白如雪若天上谪仙，琴非凡品，便是见到一回已是有幸。
还有人说看见了那琴丝上泛着流光，猜测是春秋真人的仙气使琴也成了仙琴。
于是便有富贵人家的公子扬言要买了这琴收藏，其他公子听了纷纷向自家侍卫使了眼色去找白家主竞价。
——毕竟这琴只有一把，京城这些纨绔公子哥们可是数不清。
连慕家五公子慕淮守也派人去霜茗楼求琴，他多长了个心眼子，又派了人去府里拿钱，料想着以白家主的性子这进了兜里的钱便不会再掏出来，这仙琴只能是他慕淮守的。
杨铁有些气馁，站在桥头向下看却不经意间对上了双过于透彻的碧绿眸子，杨铁被这眸子摄住，一时不查足间失了平衡落到水中。
他没看见眸子主人扭头走出人群，也没见到执扇公子与杨家嫂子眼神交汇轻点了头。
没人在意这一切。
因为琴声已起。
楚玙指尖紧勾用了七成内力，白稚这把琴已是千年难遇，历任主人皆是小心以待，哪曾想到了楚玙手中竟似要拼了老命般弹奏，在指腹间倒也生了铮音。
指尖红透，她嘴角微翘。
世人多不辨真伪不懂琴音，不过附庸风雅。
何况屋檐上那人银发散落，足以满足他们对春秋真人的一切臆想。
她主琴音，屋檐上那人主余响，明明是二人合奏，却宛如一人在弹。
琴声奏如空谷传响，落如玉坠花盘。
她收回目光，也收了琴。
“春秋真人”一曲作罢，也停手不再奏弹。
余音未消，楼下人皆未缓过神来。
杨铁刚从水里爬出来，他错过了传说中听过便三生有幸的“春秋真人”奏琴，他只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里爬过一遭。
他浑身带着水珠远远瞧着，模糊见到“春秋真人”抬手，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古琴就这样被他高高扬起。
他屏住呼吸。
古琴自高处直直落下，自中断于霜茗楼门前。
杨铁想，原来绝世好琴碎落是这般声响，这样景象。不知道自己这一遭算不算得上“三生有幸”。
众人回神，四下寂然。
再抬头时霜茗楼楼顶哪还有“春秋真人”的身影？
楚玙自霜茗楼五楼暗阁窥见这一切，她手下包裹古琴动作不停，便是这出“春秋真人霜茗楼前碎琴”就够白稚近几月赚得盆满钵满了。
胡笳早确认了齐临沧和裴司亭的位置，以他二人性子定是要见得春秋真人本人，她需得尽快带琴离去，才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楚玙将琴抱起，重新戴上帏帽，她穿了件楼内艺伎的舞衣，看上去就像是面上不适，为了不唐突客人戴了帷帽的寻常楼中姑娘。
先前为了避免人看出阁楼有人并没点烛，只是漆黑一片，可她回身便见阁楼门大开，光斜斜洒进来落了遍地。
她心知不好，忙拥着琴飞身后退避过迎面而来的砍刀。
因着今日奏琴，楼内没什么客人，也就没了护卫，不知这人怎么进来的。
来人并未多言，只一心想要她的命。
霜茗楼这间暗阁本就不大，她又要护着琴左右闪躲，自然而然落了下风。
好在白稚这里全是藏品。她左手甩个翡翠，右手丢块玛瑙，白稚阁楼里的宝贝被她当作武器丢出，许是慌乱丢得也十分歪斜，零零散散全丢到一起，偶有几个中的，再凭借她不错的轻功，倒是勉强支撑。
没人觉得这些小伎俩有什么用。
周遭可用之物已不多，她冷眼打量了身前的麻子脸，霜茗楼的暗香合着热气裹挟着麻子脸手中砍刀的铁锈味袭来直冲楚玙鼻腔。
衣服早已在逃窜中被划破，额角不停有汗珠滴落，显得她有几分狼狈。
不能再拖下去了。
砍刀沉重迟缓，她反应迅速将将躲过侧面一刀，借其猛地发力，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起，刀风呼呼作响，掀起她的衣角，砍下薄纱。
她在空中硬生生改了个方向，落在窗前。
砍刀沉重地砍在她身旁木柜上，发出“轰——”的一声钝响。
后坐力冲得她向后几步才堪堪停在地上，与麻子脸隔了段距离，她心下松了口气，将手中最后一块玉石丢在尚缺之处。
砍刀带着阵疾风袭来，楚玙抬眼，眼底微凉毫无波澜，甚至帷帽的纱都未被风带起。
八阵图已成，麻子脸再动弹不得。
她没心思再问，敲了他哑穴。
左右此人动不得半点，回来再审也不迟。
阁楼门是走不得，她探头思忖着阁楼窗子，窗外不远处便是霜茗楼四楼雅间，中间隔了约莫五米的空隙。
难了些，但眼下就这一个法子。
身后已传来人声，“春秋真人”弹琴后便消失不见，来堵他妄图见到真容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她咬牙正欲提气再次跑路，忽似有所感抬头看去，她身子微僵，只见支长箭正朝她面门火速飞来。
那边太子身边的温大人正自信地收了弓，这一箭势如破竹将正中眉心，他为自己精湛的箭术笑得得意。
来不及多想，刹那间那根意料之外的箭也到眼前，楚玙的瞳孔中甚至可以清晰映出箭后的白羽。
前后夹击，命悬一线。
慕淮苏身边那个杀手像条疯狗般追了他十余里才罢休，他昨夜只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换掉带血衣物。
马被他重新拴回马厩，正要回屋，却听侧门传来敲门声。
祝遂抬头，天才刚蒙蒙亮，怎么都不像会有人上门的样子。
他重新抽出手中的剑，近门侧沉声问“何人”，那边人连忙低声回“东宫”。
祝遂收剑开门，门外正是太子身边近卫，他不知全名，依稀记得姓温。
于是他赔了个礼，道了句“温大人”，那温侍卫并未多言，只看眼祝遂点了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封信。
“劳烦转交裴大人。”
信上金箔做缀行楷利落，一看便知是太子亲笔。
裴司亭因着腰伤一夜未眠，见到信后沉默许久，祝遂多次打量未敢出声，还是直到唐拙进屋才打破了沉寂。
他火急火燎跑进来，不顾屋内气氛自顾自去侧桌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小子实在是太狡猾了，小爷追了半宿，好几次都快抓到了，没曾想还是叫他给跑了，最后到底是在药铺子旁跟丢了，又去打听了附近几家铺子，都说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号人。
意料之中，裴司亭问：“白稚那边可有回复？”
唐拙灌了口茶回：“白家主那边回是翠娘接待的，此人第一次来霜茗楼，看着像是个外乡人，不过是点了位外族少年和几盘点心，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听不太出来口音。”
裴司亭想起昨日霜茗楼中见到的那人身子似乎有些过于软了，不像是寻常欢客，又问：“那个外族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
唐拙说：“我就知道主子会问，还特地问了白家主，白家主说这少年看着除了瞳孔异常黑外，与其他外族少年并无不同。”
瞳孔异常黑。
裴司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窗外日头已出，他起身披上外袍。
“此事先搁一搁，你随我走一趟。”
外头天晴无风，日头正好裴司亭突然觉得此时应是下着雨的。
这世的慕淮初才刚入京，没有遇上了蓄谋已久的伏击，也没再遇上太子。
本是个尽如人意的开端，却有这莫名的不归山仙使和上世不曾遇到的诸人诸事，以及那日在霜茗楼的少年让他心慌。
他不愿再生事端??，可偏偏那日在霜茗楼见到的人让他过分熟悉，似是故人来。
秋叶泛泛落于新都，飞鸟始出林。
齐逢澜歪头坐在院子正中，见着面前恰巧落于手心的枫叶，缓缓收紧手掌。
枫叶脆弱不堪碎成片片，齐逢澜张开手，枫叶自他五指间随风飘散，落在院子中间伏在地上半死不活那人身上。
“你没杀得了裴司亭，还弄脏了我的院子。”
伏在地上那坨闻言紧张地将自己缩得更小，此处已是冷宫深处，像这样的无人问津的深宫有数所，宫人们也就偷了闲，平日里并无人来清理。
积年累月的青苔泥土十分滑腻，他这般血流不止，带着血迹的青泥随着他的动作在青砖上留下痕迹，看上去更脏了。
“想活吗？”上头那人顽劣问道。
地上的闻言抬头，慌不迭地点头。
齐逢澜像是难得来了兴趣，拍拍手上的枫叶碎片，向前俯身勾勾手指：“来，我教你。”
那张满是血的麻子脸上尽是对求生的渴望，他匍匐向前，留下一地血痕。
晚风还是过于凌冽了，刮得人睁不开眼，可这般天气也并不影响霜茗楼门前热闹。
霜茗楼前灯火通明，聚了约莫千人，皆仰着头朝上望去。
“我怎么没看见人呢？”
“那是你眼神不行，我可看见了，就在那屋檐上。”
“哪呢哪呢？”
“那不是屋檐上呢吗！”
杨铁眯眼探头，才依稀见得霜茗楼那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琉璃瓦上的白影。
距离实在是太远，这霜茗楼又实在忒高了。
“杨铁，你还没看到啊？”站在他身边的刘家嫂子抱着个头戴虎头帽的半大孩子，冲房檐上顶了顶下巴，“那不是吗？白发白衣，我瞧得可真切哩。”
杨铁正专注看着没空吭声，旁的人却品出来不对：“白发？”
刘家嫂子哄着怀里孩子，摆正了孩子头上新买的虎皮帽和一身厚实新衣，晃着孩子道：“可不，白发。”
先前那人也发现刘家嫂子怀里孩子穿了新衣，都是街坊邻里的，抓了抓孩子的手逗道：“看你娘对你多好，还没过年呢，就给你买了身新衣。”
刘家嫂子怀里的孩子还太小，听不懂这些话，眯着眼就开始乐。
身边便有衣着不凡的公子摇着扇子侧身对旁边的另一位公子说：“我可听说正是春秋真人，你看他手里那琴便绝非俗物，说是不见达官显贵，不见朱门绣户，天下之人还能有谁有这般气度？”
他刻意用扇子遮了面，偏这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周遭这一小圈子的人都听到。
“没想到今你我二人还能在此见得如此场景，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杨铁更急了，他可是京城有了名的千里眼，旁的人都能看见怎么就偏偏他看不见？
他已拼了命去看却什么都看不清，迫不得已爬上桥头也无济于事。
霜茗楼上面坐着的春秋真人这一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越来越多人议论着那人发白如雪若天上谪仙，琴非凡品，便是见到一回已是有幸。
还有人说看见了那琴丝上泛着流光，猜测是春秋真人的仙气使琴也成了仙琴。
于是便有富贵人家的公子扬言要买了这琴收藏，其他公子听了纷纷向自家侍卫使了眼色去找白家主竞价。
——毕竟这琴只有一把，京城这些纨绔公子哥们可是数不清。
连慕家五公子慕淮守也派人去霜茗楼求琴，他多长了个心眼子，又派了人去府里拿钱，料想着以白家主的性子这进了兜里的钱便不会再掏出来，这仙琴只能是他慕淮守的。
杨铁有些气馁，站在桥头向下看却不经意间对上了双过于透彻的碧绿眸子，杨铁被这眸子摄住，一时不查足间失了平衡落到水中。
他没看见眸子主人扭头走出人群，也没见到执扇公子与杨家嫂子眼神交汇轻点了头。
没人在意这一切。
因为琴声已起。
楚玙指尖紧勾用了七成内力，白稚这把琴已是千年难遇，历任主人皆是小心以待，哪曾想到了楚玙手中竟似要拼了老命般弹奏，在指腹间倒也生了铮音。
指尖红透，她嘴角微翘。
世人多不辨真伪不懂琴音，不过附庸风雅。
何况屋檐上那人银发散落，足以满足他们对春秋真人的一切臆想。
她主琴音，屋檐上那人主余响，明明是二人合奏，却宛如一人在弹。
琴声奏如空谷传响，落如玉坠花盘。
她收回目光，也收了琴。
“春秋真人”一曲作罢，也停手不再奏弹。
余音未消，楼下人皆未缓过神来。
杨铁刚从水里爬出来，他错过了传说中听过便三生有幸的“春秋真人”奏琴，他只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里爬过一遭。
他浑身带着水珠远远瞧着，模糊见到“春秋真人”抬手，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古琴就这样被他高高扬起。
他屏住呼吸。
古琴自高处直直落下，自中断于霜茗楼门前。
杨铁想，原来绝世好琴碎落是这般声响，这样景象。不知道自己这一遭算不算得上“三生有幸”。
众人回神，四下寂然。
再抬头时霜茗楼楼顶哪还有“春秋真人”的身影？
楚玙自霜茗楼五楼暗阁窥见这一切，她手下包裹古琴动作不停，便是这出“春秋真人霜茗楼前碎琴”就够白稚近几月赚得盆满钵满了。
胡笳早确认了齐临沧和裴司亭的位置，以他二人性子定是要见得春秋真人本人，她需得尽快带琴离去，才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楚玙将琴抱起，重新戴上帏帽，她穿了件楼内艺伎的舞衣，看上去就像是面上不适，为了不唐突客人戴了帷帽的寻常楼中姑娘。
先前为了避免人看出阁楼有人并没点烛，只是漆黑一片，可她回身便见阁楼门大开，光斜斜洒进来落了遍地。
她心知不好，忙拥着琴飞身后退避过迎面而来的砍刀。
因着今日奏琴，楼内没什么客人，也就没了护卫，不知这人怎么进来的。
来人并未多言，只一心想要她的命。
霜茗楼这间暗阁本就不大，她又要护着琴左右闪躲，自然而然落了下风。
好在白稚这里全是藏品。她左手甩个翡翠，右手丢块玛瑙，白稚阁楼里的宝贝被她当作武器丢出，许是慌乱丢得也十分歪斜，零零散散全丢到一起，偶有几个中的，再凭借她不错的轻功，倒是勉强支撑。
没人觉得这些小伎俩有什么用。
周遭可用之物已不多，她冷眼打量了身前的麻子脸，霜茗楼的暗香合着热气裹挟着麻子脸手中砍刀的铁锈味袭来直冲楚玙鼻腔。
衣服早已在逃窜中被划破，额角不停有汗珠滴落，显得她有几分狼狈。
不能再拖下去了。
砍刀沉重迟缓，她反应迅速将将躲过侧面一刀，借其猛地发力，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起，刀风呼呼作响，掀起她的衣角，砍下薄纱。
她在空中硬生生改了个方向，落在窗前。
砍刀沉重地砍在她身旁木柜上，发出“轰——”的一声钝响。
后坐力冲得她向后几步才堪堪停在地上，与麻子脸隔了段距离，她心下松了口气，将手中最后一块玉石丢在尚缺之处。
砍刀带着阵疾风袭来，楚玙抬眼，眼底微凉毫无波澜，甚至帷帽的纱都未被风带起。
八阵图已成，麻子脸再动弹不得。
她没心思再问，敲了他哑穴。
左右此人动不得半点，回来再审也不迟。
阁楼门是走不得，她探头思忖着阁楼窗子，窗外不远处便是霜茗楼四楼雅间，中间隔了约莫五米的空隙。
难了些，但眼下就这一个法子。
身后已传来人声，“春秋真人”弹琴后便消失不见，来堵他妄图见到真容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她咬牙正欲提气再次跑路，忽似有所感抬头看去，她身子微僵，只见支长箭正朝她面门火速飞来。
那边太子身边的温大人正自信地收了弓，这一箭势如破竹将正中眉心，他为自己精湛的箭术笑得得意。
来不及多想，刹那间那根意料之外的箭也到眼前，楚玙的瞳孔中甚至可以清晰映出箭后的白羽。
前后夹击，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