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疲惫且无助的社畜生活又开始了。

    昨天晚上,周砚在宁可的对话框里停了一下,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好像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问这样的事。

    只是那句随口说的看烟花,可能确实不会实现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当周砚看到一早来就哼着歌的李景然,还是没忍住调侃了一句:“人逢喜事?”

    李景然笑了笑,装傻。

    办公室其他几个男孩子都嘻嘻哈哈起来。

    只有刚到工位的宁可急匆匆放下包,被风吹得通红的脸埋在白色的围巾下,声音有点含糊:“他有什么喜事,还欠我键鼠套装呢。”

    周砚没听明白,迟疑道:“朋友圈……?”

    他陡然想起宁可好像没有发,只有李景然发了。

    但这好像又没什么所谓,因为宁可和别的大部分女孩子都不一样,她从来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任何东西。

    周砚怀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仿佛被提起来一般的心情,看着宁可。

    其实就此摔下来也没什么所谓,他们之间没有现实的瓦砾,只有轻飘飘的不重要的东西,掉在地上也像从梦中坠醒,以为是深渊,其实还在一片温暖的柔软里。

    再过一些时间,梦的余温也会消失殆尽,到那时候,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是李景然觑着宁可的脸色,却最终没好意思坚持到底,主动解释了:“那个是逗以前朋友玩的啦,宁可可是狮子大开口要了这个。”

    李景然提了提桌子上的键鼠,装出委屈的表情,眼角眉梢却是放松的。

    梦没有醒。

    周砚说不上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陷入了更多的迷惘里。他突然想到,昨晚自己也发了朋友圈,配图是夜景、西餐、女友和自己牵手的自拍。

    宁可会看到吗?她会想什么?

    这些无稽的想法随着工作强行消散,没有人会清楚他一瞬间的什么想法,也不重要,陈晓笛不会知道,宁可也不会知道。

    就连周砚自己也不会知道。

    一天很快过去,周砚照例走得比宁可他们晚几分钟。

    下楼的时候,却看到宁可站在公司大楼边上的喷泉旁,身边一个男人正对她伸出手,似乎在说什么。

    宁可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走,可是对方不依不饶,顺势抓住了宁可的手臂。

    那句情绪激动的“我是真心的”,也随着风隐隐约约传到周砚耳朵里。

    周砚不认识这个人,但他没有看别人八卦的兴趣,料想宁可也没有被探听隐私的想法,于是脚步只停了一下,就打算离开。

    统:【他是不是有毛病】

    宁可:【他不是有毛病,他是怕麻烦】

    周砚一向算不上什么热心肠。

    宁可似乎看到了周砚,找到救兵一样大声喊他:“砚哥!砚哥帮帮我!”

    宁可给了理由,周砚这下没有犹豫,大步走了过去。

    那个地中海男看到俊朗高挑的周砚过来,顿时眼睛里充满了警惕:“你谁?”

    周砚没理他,只听到宁可委屈得眼眶含泪,哽咽着喊他的名字:“周砚,你救救我吧,这个公司里的人他一直骚扰我,我快崩溃了。”

    原来不是什么八卦。

    是宁可在被猥琐男骚扰。

    她长得清纯,身材又有料,年轻漂亮又独来独往,被坏人盯上也很有可能。

    周砚一把把猥琐男的咸猪手掀开,将宁可往自己身后拽了拽,作保护者的姿态。

    他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也染上了愤怒:“我警告你自重,你是哪个项目组的?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吗?你要是继续骚扰我的组员,我会向经理实名举报你。”

    饭碗毕竟比女人重要,何况听这男人的话,他还是个小领导。猥琐男骂骂咧咧,满嘴贱女人地走了。

    人走了,周砚还拉着宁可的手,宁可也没有放下的意思,哭着半靠在了周砚身后。

    “谢谢砚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前两周我和他对接工作,结束了之后他还一直在微信上骚扰我,我想着都是一个公司的不好撕破脸,不敢拉黑他。”

    “没想到他竟然趁我下班蹲我,还对我动手动脚……”

    宁可又崩溃又害怕,语气脆弱而依赖。

    这是周砚第一次看到宁可流泪。

    她很坚强,从来不在公司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哪怕是加班熬夜工作出问题,她也还是一丝不苟,沉着安静。

    完美得像个假人,又疏离又遥远。

    但其实,她也是一个受到骚扰会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年轻女孩,会向他寻求帮助,会哭泣,会依赖。

    周砚松开手,任宁可跟在自己身后,倾诉着内心的无助。

    他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陈晓笛,他能做的远比这多得多。

    在半暗的天色下,就连心也是忽明忽暗,周砚只能一遍遍告诉她:“没事,没事。”

    周砚的安慰并不敷衍,只是没有办法再做更多了。

    他抽了两张手帕纸,递给宁可。宁可说了句“谢谢”,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眼睛通红地流着泪,顿时不好意思了。

    “你的车停在哪里?”

    周砚看她情绪好些了,耐心地问她。

    宁可摇头:“早上太冷了,我坐地铁,然后走过来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站在车棚底下。

    统:【他该不会……】

    宁可:【真的不至于吧?把这么可怜的我~丢在公司,这得是石头做的心肠吧】

    还好周砚毕竟是个正常男人,他立即说:“我有备用的头盔,送你一起回去吧。”

    他俩原本就住在一个小区,这种情况,周砚不送都说不过去。

    宁可乖巧地站在旁边,扣上头盔扣子。

    “砚哥,有点松。”

    “啊。”

    周砚想起来,宁可因为比较娇小,头也要比正常女孩小一些。陈晓笛调的长度,对她来说大了点。

    宁可和扣子斗争了一会儿,懵懵地看着周砚。

    天几乎完全黑了,车棚微弱的光打在宁可白色的羽绒服上面,反射出朦胧的晕。

    她像个呆头鹅一样等着周砚替她解决问题,周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帮她把扣子紧了紧。

    很寻常的举动,如果不是同事而是女朋友那就更寻常了。

    她今天情绪不好,状态很差。所以帮一帮,是人之常情。

    周砚心想。

    大电动车将将坐下两个人。

    冬天的外套又厚重,两个人不可避免地挨在了一起。

    平素很有距离感的宁可,此刻好像没有注意到一样,并没有很自觉地努力往后让。

    周砚也就当不知道,没有做多余的事。

    五颜六色的灯从两个人的世界纷繁复杂地流泻过去,留下一片光怪陆离,寒冷又诡谲。

    时间像流动的波纹,变幻莫测,迷乱又脆弱。

    只要风一停,一切就会立即回归正轨。

    但此刻,风没有停。

    宁可靠在周砚的肩膀上,呼气的热气从周砚的领口钻进去,变成惊心动魄的冰冷。

    什么东西的节奏乱了。

    是不是梦境。该不该是梦境。

    黄色是等待。

    周砚刹车,宁可撞上他的背,在重重衣物的阻隔下,周砚感觉到陌生的柔软。

    红色是危险。

    宁可伸出手,放进他的口袋。

    口袋里很温暖,宁可感觉到陌生的温度。

    绿色是安全。

    周砚启动车子,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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