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无忌盘腿坐在炕上，看着陈一一步一步地在房间里用双脚丈量着整个房间。
陈一很自然地闭上双眼，右手扶着墙壁或是房中家居摆设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嘴上也在数着数字，在他的脑海中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空间。
这是一种新环境的构建练习。
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如果不是很清楚地知道童无忌就坐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看着自己，陈一是断然不敢闭上眼睛的。可只要她在，他就会很安心。
哪怕经常自嘲是瞎子，可他毕竟还能看到点什么，也无比地依赖这点残存的视力，他比谁都害怕哪天睁开眼什么都不剩了。
也就童无忌还会乐呵呵地趴在他肩头安慰他，就算那天来到，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也还是会在他身边，让他一定要放心相信她。
好傻的一个人。
——好傻的一个人。
童无忌心里也嘀咕着。
眼前的陈一走到一个柜子前就停下了，然后开始莫名其妙地仰着头傻笑。
怎么数格子还能数成这样？
都说视障人士不喜欢出行，童无忌觉得这是大众对于他们这个群体的误解，他们不愿意出门，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不想因为视障的问题给身边的人带来困扰，不希望成为负担。
陈一最初也是这样的一种态度，甚至好几次冒出了退机票的念头。
童无忌不想再听到陈一这样有些自怨自艾的话语，便说了一句狠话：“你再说我今晚就把你打晕了捆到东北去，你不想去也得陪我去。”
到现在，切切实实地踩在了东北的土地上，陈一倒是兴奋得不行，冰冷的空气，脚下松散的雪，都是新鲜的。
他明明很喜欢。
童无忌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包括现在住下的民宿，房间是传统的东北民居的风格，一铺炕烧得暖暖的，炕外就是一个大的八斗柜和衣柜，相对简单的陈列，也方便陈一在房间里行动。
这么方方正正的房间布局，说什么都不会迷失方向。
看陈一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傻笑，童无忌的伸手把他塞在背包侧面的盲杖拿出来抖开，在地面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直接唤醒了沉浸在思考当中的陈一，大概是真的想了太久，他一时之间还真忘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什么位置。
缓缓睁开眼，他没戴眼镜，视野里也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小圈色块。
他有些茫然地把头转向了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无奈近视度数让他本就可怜的残存视力雪上加霜。
眯着眼睛转动脑袋的陈一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嘴角不自觉地下垂，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这么可爱的小狗，童无忌怎么舍得让他委屈。
“阿一，我在这里。你的十二点钟方向，”
得到指示的陈一一下子缓过神来，脚步都迈得大了些，眼看着他越来越近，一伸脚，小腿就直接磕在了炕边，发出闷闷的一声。
“这么激动干什么。”童无忌伸手轻拍了一下陈一的手臂，也不是埋怨，那一声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在屋里他裤子穿得薄，这腿上肯定又要青一块了。
“没事。”陈一弯腰伸手摸到了炕上，扫了扫面前确定没有其他障碍物，便脱了鞋爬上了炕。
确定了童无忌所在的位置，他这会儿动作倒是麻利，两下就爬到了童无忌身边。
“痛不痛啊？”童无忌说着就伸手去拉陈一的裤腿，一把把贴身的长裤撸起到膝盖的位置。
童无忌柔软的手指在他小腿上掠过，和腿毛摩擦得他有些发痒，往回缩了缩，正好让童无忌的手按在了刚刚撞上的位置。
童无忌听到他“嘶”了一声，立马抬头看他不太舒服的表情，再看手底下按压的位置，和白皙的皮肤相比，已经是微微发红，温度也稍微要热一些。
“让你激动，这才第一天就磕上了。”嘴硬心软，童无忌飞快爬下了炕，到房间外去找药。
随着房门掩上的声音，房间里突然就只剩下了陈一一个人。
陈一不由得又思考了一遍童无忌刚刚的抱怨。
她应该不是生气了吧，也没有说什么突然就出去，难道是不开心了要找她的好闺蜜倾诉？
就算是也不奇怪，要照顾一个身有残疾的丈夫，不仅是照顾身体，还要关心心理，甚至还要为他规划未来的职业生涯，她该多累啊？
他反思着自己结婚这段时间里为童无忌做过什么，结论就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他竖起撞伤的那条腿，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真的很想为童无忌做点什么。
“阿一！”童无忌推开房门的声音很欢快，像是要和陈一分享愉悦。
她手里还握着一条长长的冰锥，在室内巨大的温差下快速融化，冰水顺着童无忌的指缝滴落在房间的地面上。
一团塑料袋被童无忌塞到陈一的手上，她急切地指挥着陈一把塑料袋打开，崭新的保鲜袋，陈一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搓反了方向。直到保鲜袋打开，有东西重重的地坠到袋子中间，然后童无忌接过给袋口打了个结。
“你的手好冰啊。”陈一伸手探了探，摸到了童无忌的手掌，冰凉冰凉的，和出房间之前完全不同。
“废话，我去给你取冰了。”童无忌说着把塑料袋包裹的冰锥又裹了一层毛巾，塞到陈一手里，“刚刚撞哪里了，你自己拿着敷。”
话毕，陈一手里多了一包冰凉的手工冰袋，刚往腿上敷，冰凉的气息却是从后颈传来的。
是童无忌冰凉的双手贴在了他后颈的位置，随后是童无忌的碎碎念。
“我跟你说，我刚刚出去问小玉‘你们冰箱在哪里’，被人嘲笑了，说他们东北人不需要冰箱。然后我问他们要冰，她们就教我用石头把房檐上的冰锥子砸下来。我可有天赋了，石头一砸出去，那个冰棱就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我就把这个最大条的捧回来了。”
童无忌把手抽出来，又对着嘴呵气，贴到了陈一的脸颊上，“明天早上我也带你去玩一玩，可有意思了。”
听起来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很开心，陈一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好啊。”
“嗯嗯。让我看看，还红不红？”童无忌提起陈一的手，看上去冰敷是奏效的。
陈一道歉：“童童，对不起，旅行刚开始就让你担心了。”
“说这些干嘛，我们是夫妻啊。”童无忌把头靠在陈一的肩膀上。
==
第二天一早，陈一就被童无忌晃醒了。
“走吧！我们去赶早市！”
平日里最爱睡懒觉的童无忌，居然热情满满，陈一都忍不住感叹东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从头到脚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厚厚的手套，陈一觉得手上的感觉都不怎么明显了，盲杖索性抖开，把挂绳在手腕上绕了两个圈，直接挂在了手上。
蹭着小玉的车到了早市上就兵分两路，小玉去采购民宿当天的食材，童无忌和陈一则是混进了游客和当地居民混杂的队伍当中，听着吆喝，闻着空气中飘来交错的食物香味，开始了这天第一顿的觅食。
陈一的盲杖在地上小范围地扫着，兴许是被注意到了，这一路上并没有碰上太多的人，童无忌从各种小摊上买来的煎饼，包子，冒着滚烫的热气就送到了他嘴边。
“童童，别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吃啊。”
“唔唔。”是嘴巴被食物塞满的童无忌的回答。
“慢点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陈一笑着。
陈一很自然地闭上双眼，右手扶着墙壁或是房中家居摆设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嘴上也在数着数字，在他的脑海中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空间。
这是一种新环境的构建练习。
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如果不是很清楚地知道童无忌就坐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看着自己，陈一是断然不敢闭上眼睛的。可只要她在，他就会很安心。
哪怕经常自嘲是瞎子，可他毕竟还能看到点什么，也无比地依赖这点残存的视力，他比谁都害怕哪天睁开眼什么都不剩了。
也就童无忌还会乐呵呵地趴在他肩头安慰他，就算那天来到，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也还是会在他身边，让他一定要放心相信她。
好傻的一个人。
——好傻的一个人。
童无忌心里也嘀咕着。
眼前的陈一走到一个柜子前就停下了，然后开始莫名其妙地仰着头傻笑。
怎么数格子还能数成这样？
都说视障人士不喜欢出行，童无忌觉得这是大众对于他们这个群体的误解，他们不愿意出门，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不想因为视障的问题给身边的人带来困扰，不希望成为负担。
陈一最初也是这样的一种态度，甚至好几次冒出了退机票的念头。
童无忌不想再听到陈一这样有些自怨自艾的话语，便说了一句狠话：“你再说我今晚就把你打晕了捆到东北去，你不想去也得陪我去。”
到现在，切切实实地踩在了东北的土地上，陈一倒是兴奋得不行，冰冷的空气，脚下松散的雪，都是新鲜的。
他明明很喜欢。
童无忌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包括现在住下的民宿，房间是传统的东北民居的风格，一铺炕烧得暖暖的，炕外就是一个大的八斗柜和衣柜，相对简单的陈列，也方便陈一在房间里行动。
这么方方正正的房间布局，说什么都不会迷失方向。
看陈一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傻笑，童无忌的伸手把他塞在背包侧面的盲杖拿出来抖开，在地面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直接唤醒了沉浸在思考当中的陈一，大概是真的想了太久，他一时之间还真忘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什么位置。
缓缓睁开眼，他没戴眼镜，视野里也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小圈色块。
他有些茫然地把头转向了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无奈近视度数让他本就可怜的残存视力雪上加霜。
眯着眼睛转动脑袋的陈一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嘴角不自觉地下垂，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这么可爱的小狗，童无忌怎么舍得让他委屈。
“阿一，我在这里。你的十二点钟方向，”
得到指示的陈一一下子缓过神来，脚步都迈得大了些，眼看着他越来越近，一伸脚，小腿就直接磕在了炕边，发出闷闷的一声。
“这么激动干什么。”童无忌伸手轻拍了一下陈一的手臂，也不是埋怨，那一声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在屋里他裤子穿得薄，这腿上肯定又要青一块了。
“没事。”陈一弯腰伸手摸到了炕上，扫了扫面前确定没有其他障碍物，便脱了鞋爬上了炕。
确定了童无忌所在的位置，他这会儿动作倒是麻利，两下就爬到了童无忌身边。
“痛不痛啊？”童无忌说着就伸手去拉陈一的裤腿，一把把贴身的长裤撸起到膝盖的位置。
童无忌柔软的手指在他小腿上掠过，和腿毛摩擦得他有些发痒，往回缩了缩，正好让童无忌的手按在了刚刚撞上的位置。
童无忌听到他“嘶”了一声，立马抬头看他不太舒服的表情，再看手底下按压的位置，和白皙的皮肤相比，已经是微微发红，温度也稍微要热一些。
“让你激动，这才第一天就磕上了。”嘴硬心软，童无忌飞快爬下了炕，到房间外去找药。
随着房门掩上的声音，房间里突然就只剩下了陈一一个人。
陈一不由得又思考了一遍童无忌刚刚的抱怨。
她应该不是生气了吧，也没有说什么突然就出去，难道是不开心了要找她的好闺蜜倾诉？
就算是也不奇怪，要照顾一个身有残疾的丈夫，不仅是照顾身体，还要关心心理，甚至还要为他规划未来的职业生涯，她该多累啊？
他反思着自己结婚这段时间里为童无忌做过什么，结论就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他竖起撞伤的那条腿，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真的很想为童无忌做点什么。
“阿一！”童无忌推开房门的声音很欢快，像是要和陈一分享愉悦。
她手里还握着一条长长的冰锥，在室内巨大的温差下快速融化，冰水顺着童无忌的指缝滴落在房间的地面上。
一团塑料袋被童无忌塞到陈一的手上，她急切地指挥着陈一把塑料袋打开，崭新的保鲜袋，陈一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搓反了方向。直到保鲜袋打开，有东西重重的地坠到袋子中间，然后童无忌接过给袋口打了个结。
“你的手好冰啊。”陈一伸手探了探，摸到了童无忌的手掌，冰凉冰凉的，和出房间之前完全不同。
“废话，我去给你取冰了。”童无忌说着把塑料袋包裹的冰锥又裹了一层毛巾，塞到陈一手里，“刚刚撞哪里了，你自己拿着敷。”
话毕，陈一手里多了一包冰凉的手工冰袋，刚往腿上敷，冰凉的气息却是从后颈传来的。
是童无忌冰凉的双手贴在了他后颈的位置，随后是童无忌的碎碎念。
“我跟你说，我刚刚出去问小玉‘你们冰箱在哪里’，被人嘲笑了，说他们东北人不需要冰箱。然后我问他们要冰，她们就教我用石头把房檐上的冰锥子砸下来。我可有天赋了，石头一砸出去，那个冰棱就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我就把这个最大条的捧回来了。”
童无忌把手抽出来，又对着嘴呵气，贴到了陈一的脸颊上，“明天早上我也带你去玩一玩，可有意思了。”
听起来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很开心，陈一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好啊。”
“嗯嗯。让我看看，还红不红？”童无忌提起陈一的手，看上去冰敷是奏效的。
陈一道歉：“童童，对不起，旅行刚开始就让你担心了。”
“说这些干嘛，我们是夫妻啊。”童无忌把头靠在陈一的肩膀上。
==
第二天一早，陈一就被童无忌晃醒了。
“走吧！我们去赶早市！”
平日里最爱睡懒觉的童无忌，居然热情满满，陈一都忍不住感叹东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从头到脚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厚厚的手套，陈一觉得手上的感觉都不怎么明显了，盲杖索性抖开，把挂绳在手腕上绕了两个圈，直接挂在了手上。
蹭着小玉的车到了早市上就兵分两路，小玉去采购民宿当天的食材，童无忌和陈一则是混进了游客和当地居民混杂的队伍当中，听着吆喝，闻着空气中飘来交错的食物香味，开始了这天第一顿的觅食。
陈一的盲杖在地上小范围地扫着，兴许是被注意到了，这一路上并没有碰上太多的人，童无忌从各种小摊上买来的煎饼，包子，冒着滚烫的热气就送到了他嘴边。
“童童，别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吃啊。”
“唔唔。”是嘴巴被食物塞满的童无忌的回答。
“慢点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陈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