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带我来海洋馆,说,如果你觉得世界欺骗了你,来这里,可以只去感受生命的浩瀚。因为我们无法与它们沟通,只需要相信我们看见的是全部就可以了。”

    人在不济的时候,看着命好的人,心生妒忌埋怨,看着命苦的人,又去恼自己不珍现状,不知该怎么办了,又到了该履行自己作为群居动物使命的时候了。

    那便看看它们吧,百般好奇也无解地看看它们。它们给你的答案便是你自己想要的答案。

    张穆宁的眉毛一高一低地摆在脸上,视线从陆以宁身上渐渐移开,开口道,“我当年真那么说得嘛?你快忘了吧,我听着……听着难受。”

    “是真的!”陆以宁凑到张穆宁面前。

    张穆宁低眼看了看她,又将身子转了回去,道,“你这是恩将仇报。”

    二人向隧道深处走了几步,待张穆宁羞涩褪去了,陆以宁开始一本正经地讲着:

    “我一度以为,光明要见到黑暗才算伟大,后来我发现,黑暗在看到光的那刻就足够了。”陆以宁察觉到这句话的隐晦,她词不达意,便又作解道,“我的意思是,一开始,我想做救世主。后来我每次心情不好,就发现,那些一次又一次治愈我的其实是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瞬间,它们平凡、渺小。前者与后者在彼此面前都不足以相提并论。”

    她想做一个拯救的人,问题从一开始便成了她该如何去选择她的拯救者身份。起初,她每天都活在压抑的环境之中,以为将人营救出去才算拯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每个阶段,人们的愿景都可能充斥着自身的一些特质。对于别人或许是勇敢,但对陆以宁来说,她陷入了一种很悲观的想法之中,她的愿景以苦难为前提。其后才发觉其意识里的拯救其实并不需要明显的标签,让人们知晓那些有生命力的、鲜活无比的事情,未尝不是一种拯救。与其想着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自己是炭是花,不如好好地送、好好地添。

    万物有善恶美丑,有时却难分高低贵贱。唐人冯道有云——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她曾在无数个无助的夜晚以此激励自己不断向前,在一条路上,只管努力罢了;后来,当她终于摆脱那些压力,又对此句有了全新的诠释——“行好事”的路有千千万万条,如若都通向拯救,管你是炭是花。

    说到底,太看重结果的人,往往更迷茫。至少陆以宁是这样想的。

    “想通之后,我就放过自己了。”幽幽的蓝光躺在她的眼里,过往已付作笑谈。

    “谢你自己就够了,我也没做什么。”

    “虽然说着‘唯有自渡’,我们取得的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陆以宁看向张穆宁的眼睛,“但是也有很多东西都是他人善意的施与,同样的,也并不是每条绳索都可以救人。”

    字字棰心沥血、抽象隐晦,噎得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两三年的时间,物是人非。

    人都变了,“我爱你”也留在原地,不适合说出口了。只剩下感动,那便说声“谢谢你”。

    “我们都会好好活下来的。”张穆宁说完,眼神游走开了。两个人望着周围的生物,停停走走,不发一言。

    她的目的达到了,让他看一看如今的自己,仅此而已。或许她还会如当年一般贪心,但是在此刻,谁也不想理会未来的事。未来如何,就交给未来思索。

    她与他沉浸在时间的海,他是自由的,于她,却窒息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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