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遭,江老爷子也算是彻底看清楚了江家那些人的面目,人心冷暖到这个年纪早该明白,好在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心结总算是解开。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江御撇开头故作欢笑,换上平日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诶宁昭,真的打算这么走了啊?”

    “那上京城真的有这么好吗?”

    当初宁昭是为了打破那沉重的氛围,随口说来一句“有所求”,可事情解决后,先前那些停留在晏城的商队,也早就启程。

    宁昭人生地不熟,从哪知道如何去那上京城,又凑巧江家掌控着这晏城最大的布匹生意,每年的这个时节便要派人去上京城进贡一批时新的料子。

    这样一来她干脆顺水推舟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借着江家的力量去上京。

    “我也未曾去过,若是日后有机会再见,我定说与你听听”宁昭脸上带着笑意,经过江御这一事件后,她现在也明白了,也许不一定要将那系统给出的指示看作一种枷锁,反正她总是会回去的,那不若借此机会好好看看这千年前的盛世。

    她察觉到江御有些失落,便笑着调侃道“你如今可不是你家老爷子眼中的那个纨绔了,日后怕是不能再像先前那般清闲”宁昭这话一说出来,先前那点依依不舍的气氛被破坏,江御没什么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宁昭,你存心的是吧”

    江老爷子如今倒是不在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骂“孽障”“不肖子孙”这些气话了,只不过一心就想着将这江家交到他手上。

    偏偏江御现在又反驳不得,江老爷子大病初愈,虽说侥幸捡起一条他这条老命,但终究是被伤了身子。

    按照江老爷子现在这架势,要是江御说上几句“不想接手江家”之类的话,他便要连连在江御眼前唉声叹气,还生怕他看不见似的,更遑逞江御还有那机会像从前那般去茶馆中听曲品茗。

    “在外要是遇上什么事情,报上我晏城江家的名号”

    江御挑了挑眉,语气中又恢复了他从前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纨绔是装的,可像他这样的人家,骨子里便是有着他去不掉的傲气。

    宁昭轻笑,“那我日后若是在上京城中惹下什么祸事,江小公子可不要嫌我麻烦”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艘船上,那些由江家派去前往上京的人,正将那一箱箱的料子抬上船。

    运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地闪烁出光辉。

    宁昭只知道这晏城有商道,专供那些自外域而来的商人通行,却未曾想这城边之处,竟然还有一条供官家通行的运河,上启上京下接晏城。

    “少主,我们现在启程吗?”

    那本是在指挥运货上船的人,现下朝着宁昭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先是对宁昭行了一礼,随后看向江御,等待他家少主的指示。

    江御瞥了他一眼,没开口。

    “我走了,日后有缘再见吧,江御”

    林间有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宁昭随着江名上了船,日落余晖下,宁昭看见江御一行人站在河边目送她远去。

    而这船终是开启了前往上京的航程。

    宁昭对于晏城到上京的路程并没有太大的概念,在她生长的千年之后,早已是一个铁路密布,高铁飞驰的时代,就算是走船运,算算日程也不过几日便能到达。

    所以起初的宁昭,还能保持着好心情,吹着初夏的风,时不时同船上的江家人唠唠嗑。

    宁昭日日晚上看着天边的那轮月亮,突然觉得古人总喜欢把情感寄托在月亮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天边的这轮月亮,走过数千载春秋,仍高高地悬挂在天边,或许在这个时候的另一个时空,那个属于千年之后的时空,正有人和她一同看着这轮明月。

    宁昭望呀望,直到看着这轮月亮从上弦月变成了下弦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江名,我们要何时到达上京?”

    她唤来那位船上的总头,也就是当初指挥搬货上船的那位。

    “回宁姑娘的话,算算事时间的话,再有七日便能到达”

    还要七日!

    宁昭眼中忍不住诧异,也顾不得去欣赏天边的月亮了。

    她满脸震惊地看向江名,“你们往常都是要走水运都是要走上这么久的吗?”

    江名听出了宁昭话中的诧异与不解,“宁姑娘去上京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那倒没有,宁昭摇了摇头,只不过她从来没想过,这水运之路竟要花费如此长的时间。

    “那你们每年都要花费近乎一个月的时间去送这批货物吗”

    光在来回的日程上,便要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宁昭作为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实在是无法去想象。

    “如今雨季刚过去,乃是走水运的最好时节,若是遇上那雨水天,怕是还会耽误一些日程”

    江名顺着她的话回复,并没有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宁昭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这几艘大船,若是他们知道若干年后,天堑变通途,天涯若比邻不再是天方夜谭,而从晏城到上京的距离,来回也不过是一日的时间……

    “今日这晚风有些凉,宁姑娘早些歇息为好”

    江名见宁昭没有继续往下说,摸摸脑袋叮嘱道。

    有时候他也摸不准这位姑娘的性子,船上可以乘凉的地方并不多,他也偶尔遇见过几次宁昭在这里望月,皎洁的月光洒在这姑娘身上,江名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感受到几分忧伤。

    江名奉他家少主的命令,要好生照顾她,起初江名是觉得麻烦的,一个女子家家的,同他们这帮粗人一同坐整整一个月的船去上京,多少是有些吃不消。

    可宁昭却丝毫没有大昭女子的娇气,颠簸数日与他们这些人同吃同睡,人前也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同船上的这些弟兄们都相处得很好。

    所以要是让江名来想一想这几分忧伤来自于哪里,他只会觉得宁昭这是想念他家少主了。

    “我们家少主是个好人”

    宁昭拢了拢披风,却冷不丁听到江名的话,她抬头看到江名,江名自然也察觉到了宁昭的目光,脸上浮现几分不自在的神色,撇过头去错开宁昭的视线。

    他这是什么意思?宁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总头,我自然知道你家少主是好人”宁昭站起来理了理披风,最后看了一眼天边的那轮圆月,转过身对江名说道“今晚风凉,江总头也早些歇息”

    日子一日日地过去,这航程却着实是漫长,好在宁昭是个会自己找乐子的人,一有机会她就逮着船上的弟兄们讲一些故事,也借机打听到了许多不会出现在史记上的趣事。

    比如前些年晏城有个官员,穿着时髦却有一个毛病,就是从来都不愿意穿毛衣秋裤,最后竟是患上寒疾卒了;又比如他们那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奇葩,日日在家中赤身裸体,有人看不过去便数落几句,却未曾想他竟然说“我把天地当作我的房子,把屋子当作我的衣裤,你们钻到我裤子里来干什么”

    宁昭听他们讲着这些趣事,想着原来有些东西,看似荒诞离奇,竟然也是一脉相承下去的,就算是到了千年之后,这样的故事也依旧存在。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宁昭他们到达上京的时候,恰逢是一个上弦月的夜晚。

    “宁姑娘,我们的船就要到岸了”

    宁昭仔细着他这句话里面的意思,江名他们到上京城来就是为了将这批货送上去,按理来说接下来他们便要去联系这边的掌事,可她总不能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吧。

    “这些天多谢各位对宁昭的照顾,如今到了上京我也不便再麻烦大家”

    宁昭想了想,眼下自己身上的银两足够,首要之急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才是。

    “宁姑娘”

    江名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瞧见宁昭的神色,又犹豫着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他从小就在江家,也算是看着他家少主一起长大,他家少主这人就是瞧着没心没肺,大家都说少主顽劣不堪,可就是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人,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却是极好。

    这么些年来,江名也看在眼里,自从原先的江夫人去世后,他家少主就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这次好不容易解开了父子二人的心结,这位宁姑娘陪伴他走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候,江名能察觉到少主送她离开时,心中的那种不舍。

    “你日后还会回晏城吗?”

    在宁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之际,江名还是没忍住替他家少主问出了这话。

    回晏城?

    宁昭听到江名的话脚步顿住,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个系统说要她去上京,她想着那上京是繁盛了千年的古都,瞧上一瞧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昭反正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到哪里似乎都一样,毕竟这里本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去上京也不过是为了那一句“你想不想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想啊,当然想,谁愿意待着一个举目无亲,身边的一切都充满着未知的地方。

    如今江名这一个“回”字,倒是不由得让她一愣。

    “行啊,待我将这上京的繁华看尽,过个三年五载,若是有机会我便回到晏城去找你家少主玩”她笑着回了江名的话。

    船在寅时三刻靠了岸,天空泛起鱼肚白,下船踏上这边天子脚下的土地,宁昭见到一个即将苏醒的上京。

    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这个即将苏醒的上京,与此同时迎来了一个关乎着大昭王朝命运的人。

    *

    殷城百里之外,军帐。

    “哈哈哈哈,这场仗打得真是痛快!霍祈,李湛,你们不愧是我大昭的好男儿!”

    霍章端坐在营帐中,看见霍祈和李湛进来,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地迎了上去。

    匈奴这些年来屡次欺辱大昭边境,这一场仗算是大昭对匈奴第一次正面出兵进行的反抗,皇上给出的任务是要挫一挫那胡人的威风,却未曾想到……

    李湛和霍祈二人打好配合,找到匈奴的老巢后,长驱直入就地斩杀了单于的祖父若侯产,杀敌二千余人,最后还活禽了单于的叔父罗姑比!

    这不止是挫了匈奴的威风,此次战役让匈奴损伤惨重,大大长了昭军士气,更重要的是还有一点。

    圣上早些年便已经动了铲除匈奴的心思,此番对匈奴出兵一则挫其锐气,二则也是在试探匈奴的实力。

    如今我军大胜,不异于是给圣上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匈奴同大昭的百年纠缠,也是时候有个了结。

    李湛和霍祈身上的盔甲还未来得及卸下,霍章走到他们面前,很是高兴地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

    他不单单是因为打了这场胜仗而高兴,霍章的目光满怀欣慰地看着眼前二人,李湛稳重善用兵布局,霍祈骁勇敢于冲锋在前。

    再过个几年,他和李将军领兵上战场的机会怕是会越来越少,如今李湛和霍祈表现如此出色,倒真是应上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继有人,叫他如何能不高兴。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拍了拍霍祈的臂膀,却听见“嘶”的一声,霍祈倒吸一口冷气,想要不着痕迹地避开霍章拍过来的手。

    “怎么了祈儿!可是有受伤?”

    霍章察觉到不对劲,目光锁定在霍祈的左臂,这才发现那里已经隐隐渗透出血来。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传军医来看看!”霍章眉梢的喜色落下,在摸到霍祈伤口处的血时,眉峰紧紧地蹙起。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伤着,包扎一下便好了”霍祈看到霍章如此神色,觉得他实在有些过于紧张了,笑着给他展示自己的伤口“你看真的没什么,只不过一些皮肉伤罢了”

    说是皮肉伤,但在霍祈手臂转动的时候,那伤口又渗出暗红色的血来,待到军医过来替他处理伤口时,那里早已是血肉模糊。

    霍祈又不是铁做的,自然感觉到疼,但他又不想霍章太担心,便一心忍着,嘴唇都白了也没喊一个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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