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宁昭醒来的时候，起身去看窗外，恰好霍祈正在院子里练剑。
院中的积雪已经融掉不少，只在墙角处还堆着些白净的雪，宁昭透窗出神地看着霍祈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觉在那里看了许久。
“可是我吵醒你了？”霍祈练了许久才发现宁昭正站在窗子那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眸中像是有一尾鱼儿在荡漾着。
“没有”
霍祈收起了手中的剑，朝着宁昭的方向走来。
“今日天寒，多穿些衣物”他站在宁昭的窗前，二人隔着窗子四目相对，霍祈仰着头，宁昭只轻轻道了一句好，等着霍祈继续说下去。
他却踏着慢悠悠的脚步转身，宁昭站在窗前看着霍祈的背影。
霍祈走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句话？
他们在到达开福寺的时候，上京城落下了它的第二场雪。
开福寺依山而建，比上京城中好冷上几分，宁昭他们到山脚下时尚且能够看到许多未消融的残雪，如今新雪又再次落在这座皇城脚下的开福寺。
宁昭穿着大红色的斗篷，霍祈披着玄色大氅，二人撑着油纸伞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走着。上到山门前，遥望群山看到的便是一派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景象。
“宁昭，施空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凡是皆讲究一个“缘”字“二人并肩站在山门前，宁昭抬头看那道山门，霍祈察觉出宁昭心中的情绪，出声说道。
三年前施空的那一番话确实是颇有几分玄妙的意味，霍祈知道宁昭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从来没有向人提及，霍祈也没有打算去过问。
“嗯，我知道“
宁昭的眼神透露出几分执着，她总觉得一切的谜团都能够在施空身上找到答案，冥冥之中有一种名为宿命的东西，指引着她再次来到这里。
所以在她踏入开福寺，施空在殿中说早已等候她多时的时候，宁昭并不感到意外。
“施空大师“宁昭笑着向他行下佛家礼仪。
老僧的视线落在宁昭身上，又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霍祈，闭上眼呢喃一句“阿弥陀佛”
“施主，你终究还是来了“施空的眼神中带着悲悯众生的空，像是藏着许多的故事，再去看却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
宁昭觉得自己快要接近那个答案，听到施空这话，目光虔诚地看向眼前之人“大师可否为小女子指点一二“
“缘法际灭，天常有道，万事皆有因果，人各有其天命，强求不得，阿弥陀佛，老衲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他取下手上那一串佛珠，“施主，带着这串佛珠，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宁昭接过施空手上的佛珠，带着佛香，眼前却突然闪现出一些画面。
一片苍茫中，宁昭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笑容冷寂，取下一串佛珠“天道不公，我心有怨，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我向来只相信事在人为”
宁昭的双眸猛地睁大，瞳孔紧缩，“施空大师，这佛珠是从何而来？”
“阿弥陀佛，老衲受一人所托保管这串佛珠，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施空抬头望向山门外，唯见群山寂寥，缓缓闭上了双眼。
马车缓缓地前进，离这座白雪覆盖下的开福寺越来越远，宁昭坐在马车里，手上紧紧握着那串佛珠。
“宁昭，你和施空认识？“
霍祈冷不丁地开口，语气不似先前那般漫不经心，多出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向来没有去窥探宁昭过往的打算，可今日他站在一旁看着宁昭和施空说一些摸不清头脑的话，第一次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宁昭。
“我不知道“
在那个一闪而过的片段中，宁昭只知道那个手上拿着佛珠的女子，和她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宁昭“霍祈突然喊她的名字，宁昭抬眸望见霍祈认真的眼眸。
他在等，等宁昭有朝一日愿意将一切都告诉他。
握着那串佛珠，眼前是霍祈那张放大的脸，宁昭心中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奇怪，她觉得好像一切都是虚浮着的。
等到宁昭的唇碰上霍祈那双漆黑的眼，她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天道不公，我偏要为他寻一个来生”
“国师，求您帮帮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
“纵使只留下半魄残魂，我也绝不会后悔“
宁昭闭上眼，眼角留下一滴泪，那些原本就属于她的记忆全数纷至沓来。
那个堵上三魂六魄，也要为一人寻一个来生的女子，是她宁昭。
她凭借仅剩的的半魄残魂，开启了千年来最后的一次的轮回，那道虚空的声音不是系统，而是宁昭割离出来的最后一缕魂魄。
轮回千年，只为改变霍祈的命运，可是在这最后一世，她的半魄残魂再也支撑不起前世的记忆，宁昭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忘记了所有的过往，如果前世的记忆还存在，她是不是还能够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是不是一切都能够扭转局势，为什么，为什么又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宁昭的心突然有一股被针扎的痛苦，密密麻麻地传至全身，为什么每一世就差那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改变霍祈的命运。
这一世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命运依旧顺着它的轨迹不可逆转地向前走。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千年来的无力感将宁昭彻底裹挟，她无法从这般巨大的痛苦中摆脱出来，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留下。
“宁昭，别哭”
霍祈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小心翼翼地吻过她的眼角，像是一阵温热的风拂过，宁昭抱住霍祈，害怕下一秒这阵风就在眼前消失不见。
霍祈轻吻她的眼，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这是她的少年，宁昭置身云端又落下，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承受着这场漫长的拥吻。
***
年末的时候，霍祈和李湛陪着昭帝在春山狩猎，给宁昭做了一身狐毛大氅。
“你可喜欢？“霍祈坐在茶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边沿，宁昭本是朝着霍祈的方向笑着走去，看到他手上的动作，脚步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这个动作，对于宁昭就像是噩梦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前一世，他就是这样坐在她的房间中，敲着茶杯说出那一句“宁昭，年后我便要去漠北了“
“怎么了？”霍祈察觉到宁昭的情绪，转头看向她。
宁昭敛眸，摇摇头笑着走过去。
“喜欢自是喜欢，但你已经给我做了好几件大氅，我对于衣物并不是很挑剔，偶有几件轮换的便是“
但宁昭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霍祈是不愿意听她的。
“江御到上京了，也不知他会在上京停留几日“
“晏城江家？”
宁昭先前同霍祈提起过她在晏城的一些事情，但是霍祈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位“有缘之人”是晏城江家的当家人。
“嗯，前些日子他遣人送了信，料想是因着大雪漕运不好走，又耽误了好些时日”宁昭点了点头。
霍祈知道江御在宁昭心中有几分重要，“年关将近，他若是再想走漕运回晏城怕是行不通”
“既是你的朋友，定是要去见见的“
霍祈高兴的时候，总是要寻一些乐趣来逗逗宁昭，但最近这段日子，他同李湛进宫的次数倒是愈发频繁起来。
年关过后便是开春，历朝历代尊着传统，大都是沙场秋点兵，但是这场匈奴和大昭之间的战争，在开春之后便已经吹响了号角，昭帝大手一挥，三十万昭军直指漠北。
霍祈不说，宁昭也心照不宣地不去过问。
让霍祈永远留在元狩十三年的，不是这场漠北之战，宁昭想到森严皇宫中，高居泰安殿庙堂之上的那位帝王，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
日子又这样一日日地过去，上京城中的雪下个不停，银装素裹的上京城下，那些肮脏与不堪被尽数埋葬在一场接着一场的雪中。
宁昭在年末的最后一日，见到了江御。
“宁昭，本公子都来上京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去寻我？“江御穿着一身墨色长袍，腰间坠着昆仑白玉，出现在百香阁阁楼。
听到他这话，宁昭转身看一眼身旁的绿曳“你信上没有给我留落脚之地，我派人去寻你却没有查到你的踪迹”
她确实是委托霍祈派人去寻找过江御，只查到江家送了一批货物到上京，在客栈停留了几日，而后就不知所踪。
江御脸色颇有几分不满，他这次来是护送一批极为特殊的货物，江家每年都会有一批这样的货物送到上京，从前一直是江老爷子来，但这次变成了江御，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踪迹被人刻意地抹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呢“江御撇撇嘴，语气是他惯常的矜贵“这上京城也不过尔尔，真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
“听闻百香阁是上京城中最好的衣料铺子”江御抬头看了一眼，颇有几分傲气地说道“今日一瞧，却也未见比晏城的骨楼好上几分”
骨楼原先是晏城最大的衣料铺子，不少的商队从晏城过境，留下了从西域各地来的香料和丝绸，带着异域的风格，久而久之骨楼不再是单独的衣料铺子，还多出各种各样的外来之物。
对比之下确实是要比上京城中的百香阁要有意思得多，但百香阁是上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家眷最为青睐之地，骨楼胜也只胜在一个“趣”字。
江御自然是知道，晏城的骨楼同上京百香阁并没有太多的可比性，上京是大昭的皇城，晏城却远在千里之外，还时常有匈奴一族盘踞。
他只是气不过宁昭当时执意要来上京，一走便是三年。
“你喜欢上京城吗”
喜欢，上京城？
宁昭听到江御的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当初执意要来上京，只不过是带着想要回家的欲望，不想孤身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王朝。
时至今日她的初心早已改变，不，又或者说她只是将她千年来的夙愿重拾。
喜欢上京城吗？宁昭嘴角扯起一抹讥笑，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宫中，那个将她的少年永远留住的地方。
“江御，你如今在何处落脚？”宁昭收敛好思绪。
他本是在等着宁昭作出回答，却没想到宁昭会突然问起这个，“我现在在……”
“公子”江御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人突然开了口，打断了江御的话，视线掠过宁昭，眼中带着防备。
这人并不是江家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江御启程的时候，江老爷子突然把他带到江御身边，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说有这人在，定能护卫好江御的安全。
“你怎么管的这样宽？宁昭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不能够说的？”江御黑着脸。
那人却并不管江御的神色，“公子，江老爷子不希望你在上京出现任何的意外”
“能够出什么意外？货物不都已经送到了吗，哪里会这般严重？”江御嘟囔着，他现在最怕有人拿江老爷子来压他，可是转念越想越不对劲，只不过是送一批货物来上京，何止于如此小心谨慎？
“江御，你若是有事情便可来霍府寻我”宁昭将二人之间的动作看在眼里，料想江御此番来上京当不是送货这般简单，前世她也只知道江御来上京是打着送货的名义，来上京做了一些买卖，个中明细宁昭也并不是很清楚。
可在她的记忆里面，江御到上京城来是会有一个劫数的，宁昭在千年的轮回下，早已对身边之人命运的节点刻骨铭心，她尝试过许多次根据那些节点去改变他人的命运，霍祈的，昭宁的，还有李湛。
李湛！她暮然想起，李湛上次在她面前提及大理寺少卿，可这明明是前世发生的事情，李湛怎么会知道？
像是一颗石子丢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阵阵涟漪，宁昭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一世的李湛，是不是已经记起些什么。
霍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宁昭只和江御匆匆见了一面，二人定在年初的时候到茶楼相见，在走之前江御别别扭扭地把一个锦囊塞到她手上“本公子给你的，我才不会像你这般没心没肺呢“
宁昭接过那锦囊，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看看，江御就催促着宁昭快上马车，倒像是怕看到宁昭打开锦囊的反应。
她无声地笑着，只好依着江御的话，上了马车后再打开。
马车渐渐驶离，宁昭掀开帘子看到江御的背影越来越远，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江御确实是比印象中要高出些许来。
宁昭握着手上的锦囊，只觉得里面像是装着颗粒般的东西，有些像银两，但江御总不至于特意给她送些银两来吧。
打开一看，发现是几枚玉章，雕刻成为兔子的模样，不多不少，刚好三枚。
宁昭看着躺在她手心上的兔子玉章，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三年的上元节，宁昭一直是陪在昭宁身边的，上元节的时候恰好昭宁在开福寺，每每都是齐若和宁昭先行到开福寺，李湛和霍祈二人入宫后再姗姗来迟。
算至如今，她还没有见过上京城中的上元节是何等模样。
***
宫中，朱红色的宫墙之下，有两道身影在这条宫道上逐渐明晰。
“李湛，方才在大殿上，你说道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霍祈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他转身看李湛，圣上年后要讨伐匈奴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李湛当着群臣的面自请去岭南赈灾，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自有安排”李湛的眼中看不出情绪，霍祈蹙起眉头，“是不是因为你做过的那个梦？“
他说过在他那个梦中，李家，霍家，国公府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霍祈，有的事情你不会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
“这是何意？“
霍祈看不懂李湛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他在这种时候拂了圣上的意，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皇上答应了李湛的请求，那不异于是借着李湛的手在打自己的脸。
昭帝当然没有同意李湛的自请，可这样一来李家就会被安上一个临阵脱逃的的帽子，日后若是有人想要拿这个做一些文章，岂不是李湛主动给朝堂上那些和李家不对付的人递上了把柄？
可是不管霍祈再怎么问，李湛依旧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年初的时候，圣上的诏令已经下来，霍祈被任命为骑骠大将军，同霍章一起征战漠北，李湛终究是没能如愿去岭南赈灾，李老将军却在这个时候请命前往漠南。
朝堂上对于李家祖孙议论纷纷，他们都认为李湛在战前临阵退缩，可年逾天命之年的李老将军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至于李湛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就不得知晓了。
有人上奏两国开战应当在秋后点兵，昭帝却在开春之后便要出兵，这于礼法不和。朝堂上呈现出两个派别，另一派则是认为开春之后，匈奴要进行再一次大规模的迁徙，若是等到秋后出兵，匈奴踪迹难辨，这无异于是错失良机。
“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朝堂两派各有各自的道理，依老臣来看，不若请示天命”御史大夫持着象笏，在群臣纷纶之时上前一步说道。
当朝仍有大臣认为此举不妥，正欲上前，昭帝却大手一挥，这件事情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霍祈，你们这次可不要再想把我丢下了”
他们几人坐在昭宁宫中的小亭下，霍祈和李湛正在对弈，对于棋术简直是一窍不通，他看着李湛和霍祈两个人坐在这里，早已没有了耐心。
昭帝的诏令已经下来，整个朝堂上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可只有李霍两家受命前往漠南之战，国公府这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是圣上的安排”李湛手上执一枚棋子，视线一直在棋盘上，缓缓地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圣上没有安排国公府去漠南之战，这可不关他们二人的事。
“什么圣上的安排，国公府虽然未得诏令，可是我齐若作为军医随同你们出行漠南一战，这并无不妥之处吧”齐若急了，绕到李湛的身边。
此时霍祈和李湛的棋局已经分出胜负，齐若看到他们二人停手，低头瞥了一眼棋局，却也看不透是白子还是黑子略胜一筹。
“齐若，此去漠南自然是已经配备好军医的，我说过你要当军医我不会再反对，但是这一次不同”霍祈起身来，视线落在远处两道倩影身上。
“昭宁及笄之日快要到了，届时我和李湛去了漠南，你应当留在上京陪她的”霍祈漫不经心地笑着。
此去漠南定是会有一番恶战，虽说是有八成的把握，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些什么，上京城中总是要有人在的。
听到霍祈提到昭宁，他下意识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那你呢，你让宁姑娘一个人留在上京？“
“留在上京才是最安全的“霍祈敛眸，转而又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偏头看向他，半开玩笑似地笑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和昭宁在这里吗“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霍祈的话音刚落下去，昭宁的声音就响起。
齐若转过头就看见昭宁一脸笑意，宁昭在她身后站着，脸上也是带着笑。
“没什么，你们二人聊了些什么，这般开心？“霍祈散漫的声音传来，视线一直落在宁昭的身上。
昭宁却笑得狡黠“不告诉你“
“怕不是又在将我们先前的糗事说与宁姑娘听吧“齐若前几次见昭宁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凑过去听他们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听见小时候他和霍祈一起在皇宫中翻墙，想要给昭宁一个惊喜，却被当作贼人抓了起来的糗事。
霍祈身手好，一个翻身就下去，偏就齐若卡在宫墙上不上不下，李湛和霍祈一起站在下面看着他，这件事情被昭宁拿着笑了好多年。
“你莫不是怕在宁姐姐面前丢了面子？“昭宁扬起头，齐若拿她没办法，摸摸了鼻子，“本公子有什么好怕的”
突然他脸上又浮现一抹坏笑“倒是霍小侯爷，他小时候做过的荒唐事可不少，小宁儿你可得好好与宁姑娘说一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意料到霍祈的脚下会有动作，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霍祈散漫地瞥了他一眼，明明是笑着的却让齐若觉得后背一凉。
宁昭笑着看他们这般闹着，透过他们几人的身影，视线突然同一直坐在棋局下的李湛对上。
李湛……朝堂上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千年轮回所有的事情她早已清楚，可她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在漠南一战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世李湛的轨迹改变了？
她的视线一顿，看到他身前的那盘棋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执黑子之人若非是被逼至绝路断是不会用这般的招数，宁昭看向李湛身侧的棋蛊，看到蛊中半数的黑子，心下一沉。
宁昭醒来的时候，起身去看窗外，恰好霍祈正在院子里练剑。
院中的积雪已经融掉不少，只在墙角处还堆着些白净的雪，宁昭透窗出神地看着霍祈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觉在那里看了许久。
“可是我吵醒你了？”霍祈练了许久才发现宁昭正站在窗子那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眸中像是有一尾鱼儿在荡漾着。
“没有”
霍祈收起了手中的剑，朝着宁昭的方向走来。
“今日天寒，多穿些衣物”他站在宁昭的窗前，二人隔着窗子四目相对，霍祈仰着头，宁昭只轻轻道了一句好，等着霍祈继续说下去。
他却踏着慢悠悠的脚步转身，宁昭站在窗前看着霍祈的背影。
霍祈走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句话？
他们在到达开福寺的时候，上京城落下了它的第二场雪。
开福寺依山而建，比上京城中好冷上几分，宁昭他们到山脚下时尚且能够看到许多未消融的残雪，如今新雪又再次落在这座皇城脚下的开福寺。
宁昭穿着大红色的斗篷，霍祈披着玄色大氅，二人撑着油纸伞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走着。上到山门前，遥望群山看到的便是一派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景象。
“宁昭，施空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凡是皆讲究一个“缘”字“二人并肩站在山门前，宁昭抬头看那道山门，霍祈察觉出宁昭心中的情绪，出声说道。
三年前施空的那一番话确实是颇有几分玄妙的意味，霍祈知道宁昭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从来没有向人提及，霍祈也没有打算去过问。
“嗯，我知道“
宁昭的眼神透露出几分执着，她总觉得一切的谜团都能够在施空身上找到答案，冥冥之中有一种名为宿命的东西，指引着她再次来到这里。
所以在她踏入开福寺，施空在殿中说早已等候她多时的时候，宁昭并不感到意外。
“施空大师“宁昭笑着向他行下佛家礼仪。
老僧的视线落在宁昭身上，又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霍祈，闭上眼呢喃一句“阿弥陀佛”
“施主，你终究还是来了“施空的眼神中带着悲悯众生的空，像是藏着许多的故事，再去看却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
宁昭觉得自己快要接近那个答案，听到施空这话，目光虔诚地看向眼前之人“大师可否为小女子指点一二“
“缘法际灭，天常有道，万事皆有因果，人各有其天命，强求不得，阿弥陀佛，老衲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他取下手上那一串佛珠，“施主，带着这串佛珠，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宁昭接过施空手上的佛珠，带着佛香，眼前却突然闪现出一些画面。
一片苍茫中，宁昭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笑容冷寂，取下一串佛珠“天道不公，我心有怨，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我向来只相信事在人为”
宁昭的双眸猛地睁大，瞳孔紧缩，“施空大师，这佛珠是从何而来？”
“阿弥陀佛，老衲受一人所托保管这串佛珠，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施空抬头望向山门外，唯见群山寂寥，缓缓闭上了双眼。
马车缓缓地前进，离这座白雪覆盖下的开福寺越来越远，宁昭坐在马车里，手上紧紧握着那串佛珠。
“宁昭，你和施空认识？“
霍祈冷不丁地开口，语气不似先前那般漫不经心，多出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向来没有去窥探宁昭过往的打算，可今日他站在一旁看着宁昭和施空说一些摸不清头脑的话，第一次觉得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宁昭。
“我不知道“
在那个一闪而过的片段中，宁昭只知道那个手上拿着佛珠的女子，和她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宁昭“霍祈突然喊她的名字，宁昭抬眸望见霍祈认真的眼眸。
他在等，等宁昭有朝一日愿意将一切都告诉他。
握着那串佛珠，眼前是霍祈那张放大的脸，宁昭心中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奇怪，她觉得好像一切都是虚浮着的。
等到宁昭的唇碰上霍祈那双漆黑的眼，她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天道不公，我偏要为他寻一个来生”
“国师，求您帮帮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
“纵使只留下半魄残魂，我也绝不会后悔“
宁昭闭上眼，眼角留下一滴泪，那些原本就属于她的记忆全数纷至沓来。
那个堵上三魂六魄，也要为一人寻一个来生的女子，是她宁昭。
她凭借仅剩的的半魄残魂，开启了千年来最后的一次的轮回，那道虚空的声音不是系统，而是宁昭割离出来的最后一缕魂魄。
轮回千年，只为改变霍祈的命运，可是在这最后一世，她的半魄残魂再也支撑不起前世的记忆，宁昭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忘记了所有的过往，如果前世的记忆还存在，她是不是还能够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是不是一切都能够扭转局势，为什么，为什么又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宁昭的心突然有一股被针扎的痛苦，密密麻麻地传至全身，为什么每一世就差那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改变霍祈的命运。
这一世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命运依旧顺着它的轨迹不可逆转地向前走。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千年来的无力感将宁昭彻底裹挟，她无法从这般巨大的痛苦中摆脱出来，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留下。
“宁昭，别哭”
霍祈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小心翼翼地吻过她的眼角，像是一阵温热的风拂过，宁昭抱住霍祈，害怕下一秒这阵风就在眼前消失不见。
霍祈轻吻她的眼，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这是她的少年，宁昭置身云端又落下，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承受着这场漫长的拥吻。
***
年末的时候，霍祈和李湛陪着昭帝在春山狩猎，给宁昭做了一身狐毛大氅。
“你可喜欢？“霍祈坐在茶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边沿，宁昭本是朝着霍祈的方向笑着走去，看到他手上的动作，脚步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这个动作，对于宁昭就像是噩梦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前一世，他就是这样坐在她的房间中，敲着茶杯说出那一句“宁昭，年后我便要去漠北了“
“怎么了？”霍祈察觉到宁昭的情绪，转头看向她。
宁昭敛眸，摇摇头笑着走过去。
“喜欢自是喜欢，但你已经给我做了好几件大氅，我对于衣物并不是很挑剔，偶有几件轮换的便是“
但宁昭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霍祈是不愿意听她的。
“江御到上京了，也不知他会在上京停留几日“
“晏城江家？”
宁昭先前同霍祈提起过她在晏城的一些事情，但是霍祈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位“有缘之人”是晏城江家的当家人。
“嗯，前些日子他遣人送了信，料想是因着大雪漕运不好走，又耽误了好些时日”宁昭点了点头。
霍祈知道江御在宁昭心中有几分重要，“年关将近，他若是再想走漕运回晏城怕是行不通”
“既是你的朋友，定是要去见见的“
霍祈高兴的时候，总是要寻一些乐趣来逗逗宁昭，但最近这段日子，他同李湛进宫的次数倒是愈发频繁起来。
年关过后便是开春，历朝历代尊着传统，大都是沙场秋点兵，但是这场匈奴和大昭之间的战争，在开春之后便已经吹响了号角，昭帝大手一挥，三十万昭军直指漠北。
霍祈不说，宁昭也心照不宣地不去过问。
让霍祈永远留在元狩十三年的，不是这场漠北之战，宁昭想到森严皇宫中，高居泰安殿庙堂之上的那位帝王，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
日子又这样一日日地过去，上京城中的雪下个不停，银装素裹的上京城下，那些肮脏与不堪被尽数埋葬在一场接着一场的雪中。
宁昭在年末的最后一日，见到了江御。
“宁昭，本公子都来上京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去寻我？“江御穿着一身墨色长袍，腰间坠着昆仑白玉，出现在百香阁阁楼。
听到他这话，宁昭转身看一眼身旁的绿曳“你信上没有给我留落脚之地，我派人去寻你却没有查到你的踪迹”
她确实是委托霍祈派人去寻找过江御，只查到江家送了一批货物到上京，在客栈停留了几日，而后就不知所踪。
江御脸色颇有几分不满，他这次来是护送一批极为特殊的货物，江家每年都会有一批这样的货物送到上京，从前一直是江老爷子来，但这次变成了江御，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踪迹被人刻意地抹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呢“江御撇撇嘴，语气是他惯常的矜贵“这上京城也不过尔尔，真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
“听闻百香阁是上京城中最好的衣料铺子”江御抬头看了一眼，颇有几分傲气地说道“今日一瞧，却也未见比晏城的骨楼好上几分”
骨楼原先是晏城最大的衣料铺子，不少的商队从晏城过境，留下了从西域各地来的香料和丝绸，带着异域的风格，久而久之骨楼不再是单独的衣料铺子，还多出各种各样的外来之物。
对比之下确实是要比上京城中的百香阁要有意思得多，但百香阁是上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家眷最为青睐之地，骨楼胜也只胜在一个“趣”字。
江御自然是知道，晏城的骨楼同上京百香阁并没有太多的可比性，上京是大昭的皇城，晏城却远在千里之外，还时常有匈奴一族盘踞。
他只是气不过宁昭当时执意要来上京，一走便是三年。
“你喜欢上京城吗”
喜欢，上京城？
宁昭听到江御的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当初执意要来上京，只不过是带着想要回家的欲望，不想孤身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王朝。
时至今日她的初心早已改变，不，又或者说她只是将她千年来的夙愿重拾。
喜欢上京城吗？宁昭嘴角扯起一抹讥笑，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回到那座冰冷的皇宫中，那个将她的少年永远留住的地方。
“江御，你如今在何处落脚？”宁昭收敛好思绪。
他本是在等着宁昭作出回答，却没想到宁昭会突然问起这个，“我现在在……”
“公子”江御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人突然开了口，打断了江御的话，视线掠过宁昭，眼中带着防备。
这人并不是江家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江御启程的时候，江老爷子突然把他带到江御身边，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说有这人在，定能护卫好江御的安全。
“你怎么管的这样宽？宁昭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不能够说的？”江御黑着脸。
那人却并不管江御的神色，“公子，江老爷子不希望你在上京出现任何的意外”
“能够出什么意外？货物不都已经送到了吗，哪里会这般严重？”江御嘟囔着，他现在最怕有人拿江老爷子来压他，可是转念越想越不对劲，只不过是送一批货物来上京，何止于如此小心谨慎？
“江御，你若是有事情便可来霍府寻我”宁昭将二人之间的动作看在眼里，料想江御此番来上京当不是送货这般简单，前世她也只知道江御来上京是打着送货的名义，来上京做了一些买卖，个中明细宁昭也并不是很清楚。
可在她的记忆里面，江御到上京城来是会有一个劫数的，宁昭在千年的轮回下，早已对身边之人命运的节点刻骨铭心，她尝试过许多次根据那些节点去改变他人的命运，霍祈的，昭宁的，还有李湛。
李湛！她暮然想起，李湛上次在她面前提及大理寺少卿，可这明明是前世发生的事情，李湛怎么会知道？
像是一颗石子丢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阵阵涟漪，宁昭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一世的李湛，是不是已经记起些什么。
霍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宁昭只和江御匆匆见了一面，二人定在年初的时候到茶楼相见，在走之前江御别别扭扭地把一个锦囊塞到她手上“本公子给你的，我才不会像你这般没心没肺呢“
宁昭接过那锦囊，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看看，江御就催促着宁昭快上马车，倒像是怕看到宁昭打开锦囊的反应。
她无声地笑着，只好依着江御的话，上了马车后再打开。
马车渐渐驶离，宁昭掀开帘子看到江御的背影越来越远，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江御确实是比印象中要高出些许来。
宁昭握着手上的锦囊，只觉得里面像是装着颗粒般的东西，有些像银两，但江御总不至于特意给她送些银两来吧。
打开一看，发现是几枚玉章，雕刻成为兔子的模样，不多不少，刚好三枚。
宁昭看着躺在她手心上的兔子玉章，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三年的上元节，宁昭一直是陪在昭宁身边的，上元节的时候恰好昭宁在开福寺，每每都是齐若和宁昭先行到开福寺，李湛和霍祈二人入宫后再姗姗来迟。
算至如今，她还没有见过上京城中的上元节是何等模样。
***
宫中，朱红色的宫墙之下，有两道身影在这条宫道上逐渐明晰。
“李湛，方才在大殿上，你说道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霍祈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他转身看李湛，圣上年后要讨伐匈奴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李湛当着群臣的面自请去岭南赈灾，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自有安排”李湛的眼中看不出情绪，霍祈蹙起眉头，“是不是因为你做过的那个梦？“
他说过在他那个梦中，李家，霍家，国公府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霍祈，有的事情你不会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
“这是何意？“
霍祈看不懂李湛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他在这种时候拂了圣上的意，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皇上答应了李湛的请求，那不异于是借着李湛的手在打自己的脸。
昭帝当然没有同意李湛的自请，可这样一来李家就会被安上一个临阵脱逃的的帽子，日后若是有人想要拿这个做一些文章，岂不是李湛主动给朝堂上那些和李家不对付的人递上了把柄？
可是不管霍祈再怎么问，李湛依旧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年初的时候，圣上的诏令已经下来，霍祈被任命为骑骠大将军，同霍章一起征战漠北，李湛终究是没能如愿去岭南赈灾，李老将军却在这个时候请命前往漠南。
朝堂上对于李家祖孙议论纷纷，他们都认为李湛在战前临阵退缩，可年逾天命之年的李老将军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至于李湛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就不得知晓了。
有人上奏两国开战应当在秋后点兵，昭帝却在开春之后便要出兵，这于礼法不和。朝堂上呈现出两个派别，另一派则是认为开春之后，匈奴要进行再一次大规模的迁徙，若是等到秋后出兵，匈奴踪迹难辨，这无异于是错失良机。
“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朝堂两派各有各自的道理，依老臣来看，不若请示天命”御史大夫持着象笏，在群臣纷纶之时上前一步说道。
当朝仍有大臣认为此举不妥，正欲上前，昭帝却大手一挥，这件事情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霍祈，你们这次可不要再想把我丢下了”
他们几人坐在昭宁宫中的小亭下，霍祈和李湛正在对弈，对于棋术简直是一窍不通，他看着李湛和霍祈两个人坐在这里，早已没有了耐心。
昭帝的诏令已经下来，整个朝堂上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可只有李霍两家受命前往漠南之战，国公府这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这是圣上的安排”李湛手上执一枚棋子，视线一直在棋盘上，缓缓地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圣上没有安排国公府去漠南之战，这可不关他们二人的事。
“什么圣上的安排，国公府虽然未得诏令，可是我齐若作为军医随同你们出行漠南一战，这并无不妥之处吧”齐若急了，绕到李湛的身边。
此时霍祈和李湛的棋局已经分出胜负，齐若看到他们二人停手，低头瞥了一眼棋局，却也看不透是白子还是黑子略胜一筹。
“齐若，此去漠南自然是已经配备好军医的，我说过你要当军医我不会再反对，但是这一次不同”霍祈起身来，视线落在远处两道倩影身上。
“昭宁及笄之日快要到了，届时我和李湛去了漠南，你应当留在上京陪她的”霍祈漫不经心地笑着。
此去漠南定是会有一番恶战，虽说是有八成的把握，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些什么，上京城中总是要有人在的。
听到霍祈提到昭宁，他下意识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那你呢，你让宁姑娘一个人留在上京？“
“留在上京才是最安全的“霍祈敛眸，转而又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偏头看向他，半开玩笑似地笑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和昭宁在这里吗“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霍祈的话音刚落下去，昭宁的声音就响起。
齐若转过头就看见昭宁一脸笑意，宁昭在她身后站着，脸上也是带着笑。
“没什么，你们二人聊了些什么，这般开心？“霍祈散漫的声音传来，视线一直落在宁昭的身上。
昭宁却笑得狡黠“不告诉你“
“怕不是又在将我们先前的糗事说与宁姑娘听吧“齐若前几次见昭宁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凑过去听他们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却听见小时候他和霍祈一起在皇宫中翻墙，想要给昭宁一个惊喜，却被当作贼人抓了起来的糗事。
霍祈身手好，一个翻身就下去，偏就齐若卡在宫墙上不上不下，李湛和霍祈一起站在下面看着他，这件事情被昭宁拿着笑了好多年。
“你莫不是怕在宁姐姐面前丢了面子？“昭宁扬起头，齐若拿她没办法，摸摸了鼻子，“本公子有什么好怕的”
突然他脸上又浮现一抹坏笑“倒是霍小侯爷，他小时候做过的荒唐事可不少，小宁儿你可得好好与宁姑娘说一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意料到霍祈的脚下会有动作，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霍祈散漫地瞥了他一眼，明明是笑着的却让齐若觉得后背一凉。
宁昭笑着看他们这般闹着，透过他们几人的身影，视线突然同一直坐在棋局下的李湛对上。
李湛……朝堂上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千年轮回所有的事情她早已清楚，可她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在漠南一战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世李湛的轨迹改变了？
她的视线一顿，看到他身前的那盘棋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执黑子之人若非是被逼至绝路断是不会用这般的招数，宁昭看向李湛身侧的棋蛊，看到蛊中半数的黑子，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