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中,小六面色如常,有妖怪与她问好便都一一回应。

    找到霍川时她正和祝光聊着闲话,这对师姐弟这些天因为小妖怪的事分歧不断,现在还没决出个胜负。

    小六打断了他们的谈论,将两个鼓鼓的布袋子交给霍川。

    霍川清点无误后才不急不慢从荷包里摸出小六此行的报酬。

    恰好祝光也在边上,省得多跑一趟,小六把顺道带给祝光的礼物的塞到他手里,是两盒红豆糕。

    祝光怔愣一瞬,就这空档,小六已经和霍川道别离开,前后脚的功夫,一群小妖怪涌了进来,把祝光围住,让他无暇顾及别的

    嗅觉灵敏的小妖怪闻见糕点的香甜跳起来要躲,祝光慌忙护住,丝毫不肯让步。

    等祝光发觉小六离开时,抬头视野里只余一个单薄的背影。

    小六找了一圈没看见金兆,大概还没回来,只好在原地打转。

    她面上表现的不急不躁,但内里有把火在烧似的,这把火烧在锅子里,她盖上锅盖不去管,可火却要连锅盖锅底一起烧穿。

    同于笑那确认过一遍后,小六没在原地停留,去到了崖边等待。

    明月高挂,浓云移转,正是山间薄雾弥漫时。

    脚步声沉稳有力,来者实力雄厚,本可以无声无息的走过,故意发出声音是在告诉小六她已经暴露。

    小六睁眼,穿过树叶,看见被薄雾覆盖而显现出嫩黄色的身影。

    她一跃而起,稳稳落在那身影前方三步,也就是金兆面前。

    见小六一本真经的严肃模样,金兆难得起了玩笑心,学着小六从前没皮没脸的模样,问道,“你这大王的称谓可还没坐实,现在夜袭本护法是想做什么?”

    别说,学的还真有几分神似。

    小六等了很久,衣服都被露水浸湿,晚风一吹,寒凉从皮肤沁入,头脑越发清醒。

    “我见到了养我育我的师傅。”

    弯月如钩,小六终于将心底的担子分出一点。

    金兆心领神会,一瞬就正经了起来,“在哪。”

    “瑶光镇。”

    “杀了他。”

    “不行!不管怎么样,养育之恩不能忘。”

    金兆头一次见她这样强硬,少见的没有强迫她顺从,漫不经心的往崖边走去,勾唇浅笑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又何必来征求我的意见。”

    他的语调阴森,心情应当坏到了极点。

    换做别的,能让的小六都会让步,可只有这件事。

    小六紧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我需要你从旁相助。”

    金兆回眸,色夜漆黑无边,只见他竖瞳闪烁起金光。

    夜幕褪去,旭日当空。

    因着褶松真人的到来,皇帝特命宫里的巧匠连夜赶工,在瑶光镇修建了座气派的院落,名寿青府,与皇帝的别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地的富商贵族为表示好,抬着一箱箱黄金珠宝,灵药珍兽,排着队的往里送。

    褶松真人没有丝毫顾忌,来者不拒,让下人好生招待,礼物照单全收。

    富商巨贾坐于一堂,其中自然少不了背景强大的陆家。

    还有不少是从隔壁镇赶来的,都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

    这会儿主人家不在,这些个富商也舍不得走,见不到褶松天师,要是能与陆家攀上关系也是极好的,话题便围绕着陆家打转。

    从天赋异禀的大公子聊到子承父业的二公子,一场吹捧下来,好几个来回,愣是没一个人敢提到陆夫人。

    有愣头青想要提起,一些知情人就连忙阻止。

    陆夫人与陆老爷属于下嫁,也是有了岳丈的帮助,陆老爷才能触及旁人无法插手的灵材买卖。

    论起他的发家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可每每私下谈论总要啐上几口唾沫,凸显自己的为人方正。

    那件事后,往日满大街耍横的陆夫人把自己关在了屋里,陪嫁丫鬟却和自己丈夫搅和在了一起。成了人尽皆知的笑话。

    沿街商铺没了人找茬挑刺,不少老黄历也被翻了出来,在茶楼酒馆中蔓延开。

    比起陆家那些腌臜事,褶松真人只不过收收钱,再正常不过,好歹还会做些正事。

    比那些日日混迹秦楼楚馆的官员不知要好上多少。

    据线报所言,褶松每日用过午膳后都要去馗部待上两个时辰,调阅案宗资料。

    茶摊前挂着的幌子迎风晃悠。

    小六要了壶茶,穿过三三两两坐着的壮汉,来到最里面的位置,侧对着门口坐下。

    茶水入口带着明显焦苦味道,这里的客人都是平民百姓,讨生活的空隙中来这聊些闲话,喝口茶解渴,哪还会挑剔别的。

    “你说那皇城来的天师每日都会来?这消息是真是假?”

    “哪还有假的,这么多人围着看,看来了来了。”

    原本淡定喝茶聊天的大汉从板凳窜起,站成一排严严实实的堵在门口,踮脚远眺。

    不,车里的不是他。

    小六把茶钱拍在桌上,挤出人墙,正好看见马车驶入馗部。

    这次的马车与上回不同,低调许多,只在车后挂了个敞开的藤制鸟笼。

    这佐证了小六的猜想,却让她陷入了更为难以自拔的痛苦。

    一年前的场景在重现在眼前,藤蔓实质,把她拖进过去的场景。

    小六轻眨眼睑,像是刚从黑暗中出来,对眼前的光芒有些许不适应。

    这场邀约,双方都已经等不及了。

    叩叩,槿书将小六带到一间隐蔽的屋前,纤长指节敲响木门。

    无论多少次小六都会为这栩栩如生的傀儡惊叹,不过这次眼神中少了欣赏,更多的是忌惮与深思。

    “真人,小六小姐到了。”

    房门打开,小六步入其中,空间不大,里头的陈设一目了然。

    小六站在书桌前,仔仔细细刻画眼前人的每一条细纹。

    他要怎么向自己解释,他会解释吗?

    褶松盘腿坐在禅椅上,没人知道他又在算计着什么。

    “师傅,小六应邀前来,有一事想求个明白。”

    “说。”

    小六垂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些日子,您可还安好?”

    褶松挑眉,“就没别的可问?”

    “有,但这是最为重要,也是我必须说出口的。”

    “好!一切都好。”褶松站起,活动活动筋骨,缓步到小六身边,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事到如今还能这样惦记为师。”

    小六神色晦暗。

    他这是何意,果然如金兆所言,师傅有事相求,并不想与她彻底闹掰,而且这事非她不可。

    血脉。

    又是血脉!

    金兆,褶松,黑龙。

    一个个都是为这一身鲜血而来。

    小六此刻恨不能放干了血让他们去争去抢。

    她咬牙,在脑中不停回忆与金兆分别时他的嘱咐。

    你要知道,此人布局已久,又背靠人族皇室,这次大张旗鼓的出现,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我们不必费心去寻,他也会想尽办法引你过去。

    只有一点,不管你对他是否还存有情谊,记住你的身份,我们的大王。

    小六心情激动,克制不住冲出口的质问,“为什么?”

    “哦?小六是在问哪个?是这捉妖堂还是我这只妖?”褶松的皮肤变作树皮,一道道皱纹和树皮上的褶皱重合,没了形态的限制,嘴巴张大了数十倍,露出空洞的咽喉部位,“没有为什么?你这条命是我捡来的,就应该为我所用。”

    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小六仿佛置身于寒冷冰窖中,冻僵的大脑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心脏也无法因为任何事而感到疼痛。

    “师傅于小六恩重如山,小六无以为报,也无法报答,只希望师傅往后能放过留存于人间的小妖,同为妖族,你我应该更加知晓妖族如今的困境。还请你莫要与我为敌。”小六拿出长枪直指褶松脖颈。

    这里是树皮与皮肤的交接处,也是此刻他最脆弱的地方。

    褶松收起那张树皮脸,变回老态龙钟的模样,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都说权势熏人心,从前褶松高居妖族右护法,从未感受过,觉得这就是危言耸听。

    现在……

    钱,权,势,他三者齐聚,就连人间帝王也不过是他的掌中傀儡罢了。

    南小六?

    不过是盛放妖王印的容器罢了。

    他眼泛血丝,按耐许久的嗜血之心蠢蠢欲动。

    褶松步步逼近。

    不到万不得已小六不想动手。

    可褶松没有那么多顾忌,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枪尖,用力。

    金属制成的枪尖被巨大的力气崩断,碎片飞射出去,划破小六的脸颊,衣服,切断了发丝。

    枪杆受力过猛折成了两节。

    小六错愕,是啊,他可是这偌大捉妖堂的主人,在背后操纵一切,布局,控制她的人生,怎么可能是南山那闲散自在的五阶天师。

    褶松夺过她手里仅剩的一节枪柄扔在地上,抬手掐住了小六的喉咙,将她高高举起。

    强烈的窒息感迫使小六仰头大口喘气,吸进身体里的确是不知何种香灰,呛人的很。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能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在南山,师傅虽然不苟言笑了些,可但凡与他说话都能得到回应,是很有耐心的师傅……

    褶松松开抓着小六的手,试图安抚道,“好徒弟,别怕,你我都是妖族,本就不该为敌。你不是要报答我吗?净玉骨,只要你承诺交出净玉骨,我保你顺利回到妖界。”

    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都先答应下来。

    你的性命最为重要。

    小六撑墙,捂住带着红印的脖颈干咳几声,沙哑着嗓音道,“好。”

    褶松侧身,不想浪费一丝心神,没再看她一眼,“带下去。”

    黄毛男子推门而入,架起小六要带她下去。

    就在小六被带离开时,她瞥见门口处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灌满蓝紫色磷粉的水晶球。

    房门的关上。

    小六站定,发现自己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黄毛,一个颜色呈现金黄,一个呈现藤黄。

    而那两张脸正对应的正是自己的大师兄大黄与二师兄小黄。

    “你们?”小六不知该做何表情,后背抵上房门。

    头发金黄的大黄师兄举起刚扯下的面皮晃了晃,“怎么样,还热乎的。”

    “师傅也太粗暴了。”小黄推开他,拦过自家小师妹,心疼道,“小六,你瘦了,是不是那只蛇妖没让你吃饱?你知道吗,在湘水的时候,我看你掉水里,可心疼了!”

    小六将人推开,疑惑道,“你们也?”

    大黄兴冲冲跑到小六面前,化出两个耳朵,黄色的短毛耳朵兴奋的立着,“师妹还记得咱后山上时不时出现一回的黄狗兄弟吗?”

    小六话中隐含着危险的意味,“记得,每一次,我自己饿着都省出粮食喂给他们两个。原来是被你们给吃掉了!”

    大黄见小六生气,垂下耳朵模样和记忆里的黄狗重合在了一起,可怜巴巴的。

    往事在追究也无法改变,小六本就没有计较的意思,只道,“我们师兄妹好不容易相聚,找个地方叙叙旧,你们要把来因去果给我讲明白才行。”

    “这……”小黄面露难色,“叙旧可以,只是我们知道的也仅是冰山一角罢了。”

    “那就把你们知晓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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