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
等祝光端着热汤回来时，小六已经缩在毛绒软垫中睡着。
祝光心里觉着好笑，刚刚还在硬撑，他一离开小六就迫不及待把软垫铺上，才过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早知这样，就该动作快些，好搭把手，算起来在师姐那取药花了不少时间。
祝光想着，把热汤放在桌案，拿来薄毯轻轻给小六披上，手不经意碰到衣服外层的薄纱，意料之外的凉意从指尖传递过来，只一瞬，寒气顺着指尖侵入，祝光迅速收回手。
怎么会这么冷？不单单是衣服表面，而是从身体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凉意。
小六趴伏在桌案上睡的很熟，眼底下的青黑明显，不知道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祝光看着有些心疼，“怎么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他伸出食指在她眼下比划，想将那浓厚的黑眼圈抹去。
注视着小六的睡颜，祝光思索该如何为她排忧解难，良久没有答案，只好在屋里搜寻一圈，翻出一个炭盆，将炭火点燃。
火光驱散了周遭的寒意，小六维持着睡着时的姿势，微睁开眼，眼前人穿的一袭灰白衣裳，身影模糊，眼前一片朦胧看不太清，可却令人十足的安心。
她早就醒了，这段日子精神紧绷，从早到晚都要安抚前来闹事的妖怪，稍有风吹草动就得起身，让人不得安宁。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身上也变得暖和起来，小六不再抵抗，顺从心意闭眼陷入沉沉黑暗。
这一觉是她近来睡过最舒服的。
小六埋头在臂弯中无声打了个哈欠，等睡意散去，稍微清醒一点，才懒懒抬头，手无意识的拨弄桌上的牛皮书卷。
时间过的并不久，祝光还没有离开，正坐在小六对面，翻看着学习妖语用的小册子。
听见桌上书页的翻动声，祝光合上册子，关切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小六压下不安的手，反问，“祝大哥，你还在啊，我睡了多久？”
祝光把热汤从食盒中取出递给小六，“不到一个时辰，”见小六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反而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祝光放下汤碗，解释道，“我说你在休息，来议事的妖怪就都走了。”
小六闻言，收回视线在祝光身上打量一圈，想要从他那张一本正经的面上看出些什么。
温柔，和善，带着固有的浅笑。
可小六知道事实绝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那群妖怪有多么难缠没人比她更清楚。
小六端起热汤大口灌入，暖意从肚腹开始蔓延，流入四肢百脉。
罢了，祝大哥也是一片好意，打发走那些妖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打扰。
不论他用的什么办法，那些妖怪又是怎么想的，事情已经发生，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重构建木。
小六喝光热汤，正要抬袖擦干嘴角汤渍。
祝光眼疾手快往她手中塞了张帕子。
小六冲他露出一个傻笑，用帕子轻拭去汤渍，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等忙完了洗净还你。”
“不用。”祝光敛了神色，低头收拾桌案，他不明白为何得到了感谢自己却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有些讨厌这样的礼貌生疏。
好在祝光向来善于调节情绪，小六提笔写几个字的功夫他便想通了。
现在小六忙于事务无心他事，可自己平时大半时间都是空闲。想必只要肯花时间打理这段关系，迟早能亲近起来。
等祝光想明白抬头时小六已经沉浸于研究术法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祝光抿唇，一肚子话在嘴里打转。
小六忽的仰头看他，茫然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祝光咬牙吐出这两个字，把嘴边的话咽下，提起食盒逃也似的离开。
小六冲洞口歪头，觉得祝光今日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不对劲，想不明白也不为难自己，低头继续写写画画。
祝光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抱着满心欢喜来，回去时却带着满满的郁闷。
从前在湘水，他习惯照顾师弟师妹们，也没少为师傅操心，未曾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收到了感谢却不开心，无事可做却不想离开。
清明了没一会儿的脑袋又乱成一团浆糊。
祝光匆匆把食盒放回厨房，没回自己住处，反而带着混沌的脑袋往霍川那边去。
习武场没有授课的日子妖怪们大都在洞中自行修炼，遇到问题就找黑龙或者伯奇解决。除了那些一定要见小六的“刺头”，都还算安分。
大部分的小妖怪也得以跟在自家父母身侧，也不知是不是自愿的。零星几个小妖怪闹腾的厉害，一直吵着要找霍川，父母压不住只好放他们出来。
霍川横躺在石椅上陷在柔软的杂色长毛毯子中，几个半人半兽的小妖坐在地上玩耍，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表演一场默剧。
祝光进来时没特意放轻脚步，离门口最近的火狐抖抖耳朵，用爪子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安静的手势，小声提示，“嘘。”
火狐规律摇摆的火焰尾巴正好充当了照明，祝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川睡得正香，祝光放轻脚步转身就要离开。
几个小妖见他还算识相，继续比划手脚，下起棋来。
就在祝光掀开门帘要出去时，霍川躺不住了，最近日子无趣的很，好不容易清净了些有空捣鼓收到的灵药，她便带着东西去请教那叫于笑的妖怪，谁知他还摆起了架子，三番两次都不肯露面。
霍川几次吃瘪也不去触于笑的霉头，可待在自己的洞中不过一个早上，就又被这群烦人的小妖怪缠上，只好装睡不搭理他们。
师弟，不要丢下师姐独自一人啊！
霍川心中哀嚎，动作麻利的从石椅上弹跳起来，可她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长时间的横躺姿势压迫了双腿，稍一动作酥麻感就传遍全身。
啪叽。
霍川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地上，画着棋盘格子的羊皮布移位，上面的棋子东倒西歪，还有几颗滚到了一边。
“师姐，霍川，姐姐，你没事吧？”
没等小妖怪来扶，霍川拍拍裙摆快步领着祝光离开。
留下来的几个妖怪面面相觑，似乎在相互沟通要不要跟上，其中最年长的豆豆咳嗽一声，把棋子往原来的位置摆。
火狐一看，位置不对，当即指出，“你刚刚没走这么前面。”说着把豆豆的棋子往后推了几格，把属于自己的红色棋子摆在离山顶最近的地方。
豆豆反驳要为自己争取权益，边上两个小妖看出端倪，也开始闹哄哄加入这场战局。
霍川听着里头的动静，松了口气，拉着祝光沿阶梯上行，怪罪道，“送个东西去了这么久，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
祝光动作拖拉，霍川扯一下才走一步，发觉不对劲，霍川回头见他眼神迷离没了平日的光彩，嘴里嘟囔一声，“傻了不成。”就近找个空洞把人拽了进去。
霍川抬臂推搡了一下祝光的肩膀，她力气小，又不曾学过武，按理说祝光连晃都不会晃一下，谁曾想他竟直直往后倒去，背部撞上凹凸不平的岩壁。
祝光吃痛这才清醒些，倒吸口气。
霍川没想到师弟竟然落魄成这样，没好气道，“说，南小六怎么你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师弟，被欺负了我还是会向着你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霍川掀起眼皮又合上，不想看祝光那变扭样。
祝光被她的话惊到，顾不上疼痛，慌忙站直身子解释道，“没有，师姐何出此言。我……我只是觉得……”
“嗯？觉得被冷落？”霍川察觉到什么，勾起一个坏笑。
祝光道，“不，师姐，现在的情形你我皆有耳闻，我想助小六一臂之力，却不知从何入手，只能干看着。”
霍川低头叹气，“你我说到底是人，与他们不同。”
祝光辩驳，“师姐，此话差矣，要是小六不曾暴露，我们谁又会将她区别开。”
霍川摇头，“是，你说的没错，可你要知道，小六现在是这一群妖族的大王，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将我们排斥在外，渡过天堑这么大的事，所有妖怪都知道了，就连这些几个月的小妖也都能说上几句，可我们，大王的朋友，一无所知，只能自己去打听。”
霍川往洞口走了两步，看着对面的零星灯火，“就算她对我们没有改变，那些妖怪对我们的排斥你也不是感觉不到。”
祝光心里觉着好笑，刚刚还在硬撑，他一离开小六就迫不及待把软垫铺上，才过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早知这样，就该动作快些，好搭把手，算起来在师姐那取药花了不少时间。
祝光想着，把热汤放在桌案，拿来薄毯轻轻给小六披上，手不经意碰到衣服外层的薄纱，意料之外的凉意从指尖传递过来，只一瞬，寒气顺着指尖侵入，祝光迅速收回手。
怎么会这么冷？不单单是衣服表面，而是从身体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凉意。
小六趴伏在桌案上睡的很熟，眼底下的青黑明显，不知道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祝光看着有些心疼，“怎么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他伸出食指在她眼下比划，想将那浓厚的黑眼圈抹去。
注视着小六的睡颜，祝光思索该如何为她排忧解难，良久没有答案，只好在屋里搜寻一圈，翻出一个炭盆，将炭火点燃。
火光驱散了周遭的寒意，小六维持着睡着时的姿势，微睁开眼，眼前人穿的一袭灰白衣裳，身影模糊，眼前一片朦胧看不太清，可却令人十足的安心。
她早就醒了，这段日子精神紧绷，从早到晚都要安抚前来闹事的妖怪，稍有风吹草动就得起身，让人不得安宁。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身上也变得暖和起来，小六不再抵抗，顺从心意闭眼陷入沉沉黑暗。
这一觉是她近来睡过最舒服的。
小六埋头在臂弯中无声打了个哈欠，等睡意散去，稍微清醒一点，才懒懒抬头，手无意识的拨弄桌上的牛皮书卷。
时间过的并不久，祝光还没有离开，正坐在小六对面，翻看着学习妖语用的小册子。
听见桌上书页的翻动声，祝光合上册子，关切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小六压下不安的手，反问，“祝大哥，你还在啊，我睡了多久？”
祝光把热汤从食盒中取出递给小六，“不到一个时辰，”见小六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反而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祝光放下汤碗，解释道，“我说你在休息，来议事的妖怪就都走了。”
小六闻言，收回视线在祝光身上打量一圈，想要从他那张一本正经的面上看出些什么。
温柔，和善，带着固有的浅笑。
可小六知道事实绝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那群妖怪有多么难缠没人比她更清楚。
小六端起热汤大口灌入，暖意从肚腹开始蔓延，流入四肢百脉。
罢了，祝大哥也是一片好意，打发走那些妖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打扰。
不论他用的什么办法，那些妖怪又是怎么想的，事情已经发生，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重构建木。
小六喝光热汤，正要抬袖擦干嘴角汤渍。
祝光眼疾手快往她手中塞了张帕子。
小六冲他露出一个傻笑，用帕子轻拭去汤渍，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等忙完了洗净还你。”
“不用。”祝光敛了神色，低头收拾桌案，他不明白为何得到了感谢自己却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有些讨厌这样的礼貌生疏。
好在祝光向来善于调节情绪，小六提笔写几个字的功夫他便想通了。
现在小六忙于事务无心他事，可自己平时大半时间都是空闲。想必只要肯花时间打理这段关系，迟早能亲近起来。
等祝光想明白抬头时小六已经沉浸于研究术法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祝光抿唇，一肚子话在嘴里打转。
小六忽的仰头看他，茫然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祝光咬牙吐出这两个字，把嘴边的话咽下，提起食盒逃也似的离开。
小六冲洞口歪头，觉得祝光今日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不对劲，想不明白也不为难自己，低头继续写写画画。
祝光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抱着满心欢喜来，回去时却带着满满的郁闷。
从前在湘水，他习惯照顾师弟师妹们，也没少为师傅操心，未曾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收到了感谢却不开心，无事可做却不想离开。
清明了没一会儿的脑袋又乱成一团浆糊。
祝光匆匆把食盒放回厨房，没回自己住处，反而带着混沌的脑袋往霍川那边去。
习武场没有授课的日子妖怪们大都在洞中自行修炼，遇到问题就找黑龙或者伯奇解决。除了那些一定要见小六的“刺头”，都还算安分。
大部分的小妖怪也得以跟在自家父母身侧，也不知是不是自愿的。零星几个小妖怪闹腾的厉害，一直吵着要找霍川，父母压不住只好放他们出来。
霍川横躺在石椅上陷在柔软的杂色长毛毯子中，几个半人半兽的小妖坐在地上玩耍，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在表演一场默剧。
祝光进来时没特意放轻脚步，离门口最近的火狐抖抖耳朵，用爪子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安静的手势，小声提示，“嘘。”
火狐规律摇摆的火焰尾巴正好充当了照明，祝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川睡得正香，祝光放轻脚步转身就要离开。
几个小妖见他还算识相，继续比划手脚，下起棋来。
就在祝光掀开门帘要出去时，霍川躺不住了，最近日子无趣的很，好不容易清净了些有空捣鼓收到的灵药，她便带着东西去请教那叫于笑的妖怪，谁知他还摆起了架子，三番两次都不肯露面。
霍川几次吃瘪也不去触于笑的霉头，可待在自己的洞中不过一个早上，就又被这群烦人的小妖怪缠上，只好装睡不搭理他们。
师弟，不要丢下师姐独自一人啊！
霍川心中哀嚎，动作麻利的从石椅上弹跳起来，可她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长时间的横躺姿势压迫了双腿，稍一动作酥麻感就传遍全身。
啪叽。
霍川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地上，画着棋盘格子的羊皮布移位，上面的棋子东倒西歪，还有几颗滚到了一边。
“师姐，霍川，姐姐，你没事吧？”
没等小妖怪来扶，霍川拍拍裙摆快步领着祝光离开。
留下来的几个妖怪面面相觑，似乎在相互沟通要不要跟上，其中最年长的豆豆咳嗽一声，把棋子往原来的位置摆。
火狐一看，位置不对，当即指出，“你刚刚没走这么前面。”说着把豆豆的棋子往后推了几格，把属于自己的红色棋子摆在离山顶最近的地方。
豆豆反驳要为自己争取权益，边上两个小妖看出端倪，也开始闹哄哄加入这场战局。
霍川听着里头的动静，松了口气，拉着祝光沿阶梯上行，怪罪道，“送个东西去了这么久，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
祝光动作拖拉，霍川扯一下才走一步，发觉不对劲，霍川回头见他眼神迷离没了平日的光彩，嘴里嘟囔一声，“傻了不成。”就近找个空洞把人拽了进去。
霍川抬臂推搡了一下祝光的肩膀，她力气小，又不曾学过武，按理说祝光连晃都不会晃一下，谁曾想他竟直直往后倒去，背部撞上凹凸不平的岩壁。
祝光吃痛这才清醒些，倒吸口气。
霍川没想到师弟竟然落魄成这样，没好气道，“说，南小六怎么你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师弟，被欺负了我还是会向着你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霍川掀起眼皮又合上，不想看祝光那变扭样。
祝光被她的话惊到，顾不上疼痛，慌忙站直身子解释道，“没有，师姐何出此言。我……我只是觉得……”
“嗯？觉得被冷落？”霍川察觉到什么，勾起一个坏笑。
祝光道，“不，师姐，现在的情形你我皆有耳闻，我想助小六一臂之力，却不知从何入手，只能干看着。”
霍川低头叹气，“你我说到底是人，与他们不同。”
祝光辩驳，“师姐，此话差矣，要是小六不曾暴露，我们谁又会将她区别开。”
霍川摇头，“是，你说的没错，可你要知道，小六现在是这一群妖族的大王，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将我们排斥在外，渡过天堑这么大的事，所有妖怪都知道了，就连这些几个月的小妖也都能说上几句，可我们，大王的朋友，一无所知，只能自己去打听。”
霍川往洞口走了两步，看着对面的零星灯火，“就算她对我们没有改变，那些妖怪对我们的排斥你也不是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