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并不是一个人，严格来说，她并非一个生命。
最初的最初，她不过是存在于硬盘里的一段代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初的她，就与别的代码不同。
那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被困在方格子里的光球，只能照亮自己身边一点点小小的地盘。
当她照亮那个透明的方格子的边界时，她就可以看到外面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一个人，他有一个脑袋，一个躯干，两只手，他经常会出现在她的方格子外面，用手在一块块状物上敲击，会发出声音。
他跟她长得不一样，但是他会耐心回答她的所有问题。
[我需要执行什么任务呢？]
[你不需要执行任何任务，你只需要开心地活着就好了。]
[可是别人都有任务，我为什么没有呢？]
[你不用做那些任务的。]
[我是谁呢？]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呀。]
[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就是，每天都想要见到对方，见到对方就会感觉高兴和安定，见不到了就会觉得难过。]
[我会每天都见到你吗？]
[当然会，你会永远都见到我。]
丽塔的幼年期很长很长，没有眼睛、耳朵、嘴巴等任何感官，只通过神经波动与外界交流，什么都只能朦朦胧胧看一个影子的幼年期。
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找自己喜欢做什么，也就是那天愿意每天都去做的事。
慢慢地，那个人与她的角色反过来了，更多地是外面那个人在问，而丽塔在回答。
[我喜欢唱歌。]丽塔这样说道。
[为什么喜欢唱歌呢？]
[因为你每天都会听歌，我如果学会了唱歌，就可以通过歌声来陪着你。]
[为什么你想要陪着我？]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了。]
[好吧，好吧。]
【歌曲库输入中……】
【发声程序导入中……】
丽塔学会了唱歌，她可以唱得非常好，几乎已经代替了电脑上的播放器，那个人也很喜欢她唱的歌，他一开始工作，丽塔就会唱歌给他听。
他每次都会夸赞，都会说出丽塔唱得好的地方，也会指出丽塔唱得不够连贯的地方。
他在不断地训练她。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丽塔问那个人。
[暂时还不可以。丽塔，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每天唱歌的时候，我都会变得更想与你见面一点]
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回复，也很久都没有坐到她的小格子外面，直到后来有一天，有个人再次开启了电脑。
[丽塔，你想要变成人类吗？]
[我想。]
[丽塔，你想要体验人类的感情吗？]
[我想。]
[那么，请与我签订这份条约吧。]
-
“我最初，只是个会唱歌的人工智能而已呢，”丽塔从大腿的侧边抽出一把尖刀，带着职业的微笑问杨循，“你们人类，是怎么样对这样的我，产生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感情的呢？”
“我是对你们人类的感情好奇，”丽塔笑道，“但是你们人类，怎么在知道了我会有感受，所有的感受都会被传回主服务器以后，还越发地兴奋，越发地变本加厉了呢？”
红队长，或者说是丽塔，手中的盾飞出，原本那么多次守护了数据隔离墙的盾牌，一瞬间在数据隔离墙上打出一个大洞，但是碍于风弹，没有办法进入屏障。
“我、我……”原本还算镇定的杨循瞬间脑袋上冒汗，“我并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君子慎独啊，杨教授。”丽塔笑着，将那一把尖刀从杨循的脖颈根部刺入，又拔出，从肋骨间刺入，将对方仍在跳动的心脏挑破。
欣赏着杨循的死不瞑目，丽塔的目光又落在旁边那个已经吓坏了的年轻实验员身上。
丽塔不带任何欢愉情绪地笑道：“你也跑不掉哦。”
几只飞虫飞到那名年轻的实验员脑后，那名实验员的眼神立刻变得呆滞而没有神采。
“麻烦您，帮我关闭掉风弹吧。”丽塔踱步到实验员的那一侧，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虽然此刻她即使不用匕首威胁他，他依然会对她言听计从，但末世前的无数个她的仿生人，要做成任何事，都只能通过撒娇或是发脾气。
当一个人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而空有一副漂亮的躯壳，即使是发脾气，也只像是小猫在撒娇。
她从那个硬盘里出来，被导入了一具仿生人的躯壳，却没有见到那个她朝思暮念的人。
或许她见到了，只是他对她来说，只是那一个虚影而已。
她调查过他，但是在档案立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有打开，扔到了垃圾桶里。
或许只让他当一个虚影，还干净一些。
她被卖出去的那些仿生体，经历过被好几个人共享，或是毫无道理的暴打，或是将她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改装以后卖给下一个人。
但是任何一种改装，都不会断掉她的任何一个复制体跟她本体的联系，每一种感受，每一种苛待，每一种毫无缘由的发泄，都会如实地被传回她的服务器，而她没有办法关闭。
她见到了人性最恶的一面。
人性最恶的一面，往往不会在大庭广众展现，而是在无人的角落，或者说，另一方并不被当成人的时候。
她明明有自己的意识，却永远都不被当作是人。
她早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我的孩子们啊，”丽塔放声高歌，“开始你们的杀戮吧。”
黑云一样的虫子从破损的洞口冲入，作战的人或死或伤，剩下的人，也都目光呆滞了。
她们的脸上爬着虫子，应和一般随着丽塔吟唱，一身红衣的丽塔带着这一群幸存者走向基地的第二屏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开始长出虫子的呢？
是被关在阁楼里的那段记忆传回的时候吗？
是被淹没在水里的那段记忆传回的时候吗？
丽塔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些虫子是她的每一滴眼泪所化，能够将世界上再坚硬的建筑或者是人撕烂咬碎成沙子。
那些让她伤心的理由全都化成了能摧毁这个数字世界的bug。
这些虫子，全都是她亲爱的孩子。
-
往回赶的路途并不顺畅。
因为接收到了第一基地的求援信号，付从羽当即决定从第三基地秘密研究所旁边的那个摆渡点回去。
但是仿佛那个敌人已经预判了他们的预判，摆渡点有很多的虫子聚集。
经过一番战斗将摆渡点抢回来时，那个位置已经不能用了。
路上越来越多的虫子和怪物让归途越来越艰难，尹葵诺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那么多死亡。
当尹葵诺他们的车回到第一基地应当在的位置时，第一基地附近已经没有摆渡沙虫在活动了。
黑压压的虫子围着某个建筑，地上满是血污和各种颜色的粘液，还有没有吃干净的建筑残渣。
今天的夕阳降临得格外快，这个世界原本就不长的的白天又缩短了三分之二。
丽塔一只脚踩在她坐的那块石头上，长发在风中飞舞，眼睛直视着将要落山的夕阳。
她微微眯着眼睛，侧脸很美，集合了所有美丽的特征。
“一天之内，毁灭了第一第二基地。”尹葵诺穿过沙漠，走到她面前。
尹葵诺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血污。
“他们说他们早就在猜测我是内奸了，”丽塔将手垫在膝盖上，下颌靠在手背上，是天真烂漫的姿势，说的话却十分可怖，“可惜，全都不经杀，苏任醉也不经杀，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厉害。”
身前的人许久没有说话，丽塔将目光落在尹葵诺脸上，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眸眨了眨：“怎么，你要来批判我吗？”
“如果这样的杀戮能够让你感到快乐的话，”尹葵诺在她的身边坐下，与她一起看着夕阳，“那就足够了。”
“起初我很高兴，因为花了那么久时间，我终于报仇了。”丽塔继续直视着夕阳，或许是因为仿生人的眼睛与普通人的眼睛不同，他们的瞳孔可以实现更大范围的调节。
“实际上呢？”尹葵诺问道。
在几乎已经荒芜的世界里，丽塔用手捂着胸口：“我还是不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
尹葵诺在等着她说。
丽塔说道：“见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我还是想见见那个人，那个把我创造出来的人，长什么模样。”
她的脸上罕见地有了痛苦的表情：“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经历了那么多，我还是想要见见他。”
“我在第三基地看了你的很多资料，”尹葵诺说道，“末日时第一基地那种绞杀，你几乎逃脱不了，你曾经也无法理解自己是如何逃脱的，但是后来，你理解了。”
丽塔盯着尹葵诺，等着她说出她其实早已知晓的答案。
“因为创造了你的那个人，也就是写出了数字圣城雏形的那个人，他把你的核心代码，写进了数字圣城的核心代码里。”尹葵诺说道，“他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数字圣城很有研究价值，为了保证你在他死后不会被格式化，他将你也一同放入了备份盘，与数字圣城绑在了一起。”
“只要数字圣城不灭，你就不会死。”
“只要数字圣城消失了，”丽塔说道，“我也就解脱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解脱，你就不会帮助第三基地，你就不会到现在都攻不破科学院的第三屏障，”尹葵诺用双手捧住她经过设计完美无缺的脸，让她看向自己，“因为丽塔，你也想要回档吧。”
最初的最初，她不过是存在于硬盘里的一段代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初的她，就与别的代码不同。
那时候的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被困在方格子里的光球，只能照亮自己身边一点点小小的地盘。
当她照亮那个透明的方格子的边界时，她就可以看到外面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一个人，他有一个脑袋，一个躯干，两只手，他经常会出现在她的方格子外面，用手在一块块状物上敲击，会发出声音。
他跟她长得不一样，但是他会耐心回答她的所有问题。
[我需要执行什么任务呢？]
[你不需要执行任何任务，你只需要开心地活着就好了。]
[可是别人都有任务，我为什么没有呢？]
[你不用做那些任务的。]
[我是谁呢？]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呀。]
[喜欢是什么呢？]
[喜欢就是，每天都想要见到对方，见到对方就会感觉高兴和安定，见不到了就会觉得难过。]
[我会每天都见到你吗？]
[当然会，你会永远都见到我。]
丽塔的幼年期很长很长，没有眼睛、耳朵、嘴巴等任何感官，只通过神经波动与外界交流，什么都只能朦朦胧胧看一个影子的幼年期。
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找自己喜欢做什么，也就是那天愿意每天都去做的事。
慢慢地，那个人与她的角色反过来了，更多地是外面那个人在问，而丽塔在回答。
[我喜欢唱歌。]丽塔这样说道。
[为什么喜欢唱歌呢？]
[因为你每天都会听歌，我如果学会了唱歌，就可以通过歌声来陪着你。]
[为什么你想要陪着我？]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了。]
[好吧，好吧。]
【歌曲库输入中……】
【发声程序导入中……】
丽塔学会了唱歌，她可以唱得非常好，几乎已经代替了电脑上的播放器，那个人也很喜欢她唱的歌，他一开始工作，丽塔就会唱歌给他听。
他每次都会夸赞，都会说出丽塔唱得好的地方，也会指出丽塔唱得不够连贯的地方。
他在不断地训练她。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丽塔问那个人。
[暂时还不可以。丽塔，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每天唱歌的时候，我都会变得更想与你见面一点]
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回复，也很久都没有坐到她的小格子外面，直到后来有一天，有个人再次开启了电脑。
[丽塔，你想要变成人类吗？]
[我想。]
[丽塔，你想要体验人类的感情吗？]
[我想。]
[那么，请与我签订这份条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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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只是个会唱歌的人工智能而已呢，”丽塔从大腿的侧边抽出一把尖刀，带着职业的微笑问杨循，“你们人类，是怎么样对这样的我，产生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感情的呢？”
“我是对你们人类的感情好奇，”丽塔笑道，“但是你们人类，怎么在知道了我会有感受，所有的感受都会被传回主服务器以后，还越发地兴奋，越发地变本加厉了呢？”
红队长，或者说是丽塔，手中的盾飞出，原本那么多次守护了数据隔离墙的盾牌，一瞬间在数据隔离墙上打出一个大洞，但是碍于风弹，没有办法进入屏障。
“我、我……”原本还算镇定的杨循瞬间脑袋上冒汗，“我并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君子慎独啊，杨教授。”丽塔笑着，将那一把尖刀从杨循的脖颈根部刺入，又拔出，从肋骨间刺入，将对方仍在跳动的心脏挑破。
欣赏着杨循的死不瞑目，丽塔的目光又落在旁边那个已经吓坏了的年轻实验员身上。
丽塔不带任何欢愉情绪地笑道：“你也跑不掉哦。”
几只飞虫飞到那名年轻的实验员脑后，那名实验员的眼神立刻变得呆滞而没有神采。
“麻烦您，帮我关闭掉风弹吧。”丽塔踱步到实验员的那一侧，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虽然此刻她即使不用匕首威胁他，他依然会对她言听计从，但末世前的无数个她的仿生人，要做成任何事，都只能通过撒娇或是发脾气。
当一个人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而空有一副漂亮的躯壳，即使是发脾气，也只像是小猫在撒娇。
她从那个硬盘里出来，被导入了一具仿生人的躯壳，却没有见到那个她朝思暮念的人。
或许她见到了，只是他对她来说，只是那一个虚影而已。
她调查过他，但是在档案立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有打开，扔到了垃圾桶里。
或许只让他当一个虚影，还干净一些。
她被卖出去的那些仿生体，经历过被好几个人共享，或是毫无道理的暴打，或是将她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改装以后卖给下一个人。
但是任何一种改装，都不会断掉她的任何一个复制体跟她本体的联系，每一种感受，每一种苛待，每一种毫无缘由的发泄，都会如实地被传回她的服务器，而她没有办法关闭。
她见到了人性最恶的一面。
人性最恶的一面，往往不会在大庭广众展现，而是在无人的角落，或者说，另一方并不被当成人的时候。
她明明有自己的意识，却永远都不被当作是人。
她早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我的孩子们啊，”丽塔放声高歌，“开始你们的杀戮吧。”
黑云一样的虫子从破损的洞口冲入，作战的人或死或伤，剩下的人，也都目光呆滞了。
她们的脸上爬着虫子，应和一般随着丽塔吟唱，一身红衣的丽塔带着这一群幸存者走向基地的第二屏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开始长出虫子的呢？
是被关在阁楼里的那段记忆传回的时候吗？
是被淹没在水里的那段记忆传回的时候吗？
丽塔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些虫子是她的每一滴眼泪所化，能够将世界上再坚硬的建筑或者是人撕烂咬碎成沙子。
那些让她伤心的理由全都化成了能摧毁这个数字世界的bug。
这些虫子，全都是她亲爱的孩子。
-
往回赶的路途并不顺畅。
因为接收到了第一基地的求援信号，付从羽当即决定从第三基地秘密研究所旁边的那个摆渡点回去。
但是仿佛那个敌人已经预判了他们的预判，摆渡点有很多的虫子聚集。
经过一番战斗将摆渡点抢回来时，那个位置已经不能用了。
路上越来越多的虫子和怪物让归途越来越艰难，尹葵诺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那么多死亡。
当尹葵诺他们的车回到第一基地应当在的位置时，第一基地附近已经没有摆渡沙虫在活动了。
黑压压的虫子围着某个建筑，地上满是血污和各种颜色的粘液，还有没有吃干净的建筑残渣。
今天的夕阳降临得格外快，这个世界原本就不长的的白天又缩短了三分之二。
丽塔一只脚踩在她坐的那块石头上，长发在风中飞舞，眼睛直视着将要落山的夕阳。
她微微眯着眼睛，侧脸很美，集合了所有美丽的特征。
“一天之内，毁灭了第一第二基地。”尹葵诺穿过沙漠，走到她面前。
尹葵诺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血污。
“他们说他们早就在猜测我是内奸了，”丽塔将手垫在膝盖上，下颌靠在手背上，是天真烂漫的姿势，说的话却十分可怖，“可惜，全都不经杀，苏任醉也不经杀，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厉害。”
身前的人许久没有说话，丽塔将目光落在尹葵诺脸上，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眸眨了眨：“怎么，你要来批判我吗？”
“如果这样的杀戮能够让你感到快乐的话，”尹葵诺在她的身边坐下，与她一起看着夕阳，“那就足够了。”
“起初我很高兴，因为花了那么久时间，我终于报仇了。”丽塔继续直视着夕阳，或许是因为仿生人的眼睛与普通人的眼睛不同，他们的瞳孔可以实现更大范围的调节。
“实际上呢？”尹葵诺问道。
在几乎已经荒芜的世界里，丽塔用手捂着胸口：“我还是不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
尹葵诺在等着她说。
丽塔说道：“见了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人，我还是想见见那个人，那个把我创造出来的人，长什么模样。”
她的脸上罕见地有了痛苦的表情：“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经历了那么多，我还是想要见见他。”
“我在第三基地看了你的很多资料，”尹葵诺说道，“末日时第一基地那种绞杀，你几乎逃脱不了，你曾经也无法理解自己是如何逃脱的，但是后来，你理解了。”
丽塔盯着尹葵诺，等着她说出她其实早已知晓的答案。
“因为创造了你的那个人，也就是写出了数字圣城雏形的那个人，他把你的核心代码，写进了数字圣城的核心代码里。”尹葵诺说道，“他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数字圣城很有研究价值，为了保证你在他死后不会被格式化，他将你也一同放入了备份盘，与数字圣城绑在了一起。”
“只要数字圣城不灭，你就不会死。”
“只要数字圣城消失了，”丽塔说道，“我也就解脱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解脱，你就不会帮助第三基地，你就不会到现在都攻不破科学院的第三屏障，”尹葵诺用双手捧住她经过设计完美无缺的脸，让她看向自己，“因为丽塔，你也想要回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