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薛玉嫣一声尖叫,顿时有疾风掠过。云折歌冷着脸挡在薛玉嫣身前,拿手肘撑住了秦北溪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牙朝侍卫们低喝:“还不快来扶你们主子?”

    侍卫们闻声奔过来,却是七手八脚、慌乱无措,把紧闭双目人事不省的秦北溪架着,眼睛齐刷刷看向一个年轻男人。

    “校尉大人?”

    被称作校尉的男人一身深绿官服威风堂堂,银带紧束在腰间,自侍卫身后走出来。

    他脸色阴沉,附身试了试秦北溪鼻息,这才发令:“都愣着做什么?你们俩,将殿下扶到花轿上躺着,那边两个去皇宫禀报陛下,剩下的人都去寻附近的医馆、药铺、郎中,但凡能请的都请过来!”

    众侍卫领命而去,年轻校尉按着长剑,往外瞥了一眼,厉声道:“事关重大,把看热闹的都遣散了!府门关上!”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婚仪算是彻底作废。薛玉嫣十分自觉地把盖头扯下来,攥在手里,神色不安。

    她转脸去寻云折歌,却见对方抿着嘴唇,默默注视府门外的百姓,一脸冷肃。

    薛玉嫣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

    人群熙熙攘攘,正在侍卫驱赶下缓慢移动着散开,唯独有个笔直身影始终立在原地,分毫未动。

    那人似乎察觉到薛玉嫣的目光,抬头望过来,不偏不倚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薛玉嫣呼吸一窒,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然而下一刻,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合拢,挡住了那人的脸,缓慢消失不见。

    那分明是一张……与秦北溪一模一样的脸!

    那男人玄衣玉冠,好端端立在街道上,绝不可能是昏迷不醒的秦北溪!

    薛玉嫣呼吸急促,她拦住发话的年轻校尉,语气坚决:“把府门重新打开,我要出去。”

    “还请王妃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校尉面无表情,“属下已经够忙了。”

    “我怀疑真正的主谋在府外,需要过去确认他和殿下有没有关系。”

    灿灿日光洒在薛玉嫣身上,将她带新妆的玉容映得半明半暗,眼神坚定如刃。

    年轻男人眼神惊异,仿佛薛玉嫣疯了一般,半晌,才扯了下嘴角冷笑:“属下尊您为王妃,可是您别忘了,礼还未成,您如今只是薛姑娘。”

    这是摆明态度不让薛玉嫣插手,薛玉嫣咬了下唇角,异常执拗:“若是今日你们殿下醒着,他不会拦我。”

    “若是殿下醒着,薛姑娘此时也看不到什么主谋。”对方冷笑一声,抬手下令,“来两个侍卫,看好咱们的王妃娘娘,省得她节外生枝。”

    薛玉嫣还要再开口时,青云已经快走两步,紧紧挨着她站定,声音细弱:“姑娘,咱们别与校尉吵了……他是苏家公子,苏侧妃的亲兄长。”

    薛玉嫣眨了下水润干净如小鹿似的眼眸,只听一旁云折歌淡淡陈述:“苏远陵,苏家大房嫡出三公子。越王府品阶最高的武将之一,统领全府亲卫。”

    “苏家在四大世家中地位最高,连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都瞧不上,更别说你。苏远陵记恨你抢了他妹妹的正妃之位,对他而言,不朝你发火就已经把他此生的涵养都用上了。”

    “那他的涵养也不如何。”薛玉嫣抿了下胭红菱唇,与云折歌并肩站着,看侍卫将秦北溪扶上花轿,轿身摇摇晃晃抬进了庭院,府门再次闭合。

    苏远陵显然无心与薛玉嫣吵架,冷冷别了她一眼,提着剑在庭院中巡视。这个空当,薛玉嫣干脆拿着喜帕,仔细擦了擦心口处的血渍。

    秦北溪那口血不偏不倚喷洒在她嫁衣上,华美灿烂的礼服顿时脏了一大块,将薛玉嫣胸口的金色凤凰尾羽染成艳红。

    云折歌好笑地看过来,指尖碰了碰尾羽纹路:“别擦了。你这么一擦,只会让血色晕开,不会恢复原样。”

    “嫁衣如何,又不影响你的身份。再说这形状像极了大朵牡丹,凤穿牡丹,乃祥瑞之兆!这是苍天属意你做王妃!”云折歌故意拔高了声音,见远处苏远陵焦躁的身影一个趔趄,顿时眉眼舒展,心情愉悦。

    薛玉嫣也跟着笑吟吟弯了眼,刚想说什么,府门轰一声被撞开。

    苏远陵满心的愤郁和不甘瞬间找到了突破口,眼中杀气几乎满溢出来,剑尖直指来人脖颈,暴声怒斥:“没听我说不准开府门吗!殿下出事,你还添乱,信不信我砍了你这颗脑袋!”

    那小侍卫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往地上一跪,声音颤得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校尉大人饶命,校尉大人饶命……”

    “云姐姐,你看苏校尉这招指桑骂槐,使得还挺好。”薛玉嫣笑吟吟道,“不过苏校尉一定不会是这种两面三刀的恶人。得亏我生来大度,最不喜误会,若是个不知道校尉品行的,还以为校尉在训斥我呢。”

    苏远陵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薛玉嫣这话很高明,他连辩驳和反讽都不知从哪说起,又无法直接发作,气得脸色通红,差点连剑都握不稳。

    小侍卫还跪在地上,哆嗦了半晌,顶着苏远陵暴躁阴狠的目光,终于将话完整说了出来:“陛下突然晕厥,太医院全部出动……此时,此时根本没有太医敢离开御殿过来给殿下行医……”

    他这话仿佛开了什么闸门,消息一个接一个往回传。

    “报!校尉大人,出大事了!附近医馆尽数闭门,实在找不到郎中!”

    “校尉大人,药铺也闭门不开,说是药材都没了!”

    “报——越王府内的医官连同大总管都不见踪影,府上没了主持大局的人,一片混乱!”

    所有侍卫整齐跪在苏远陵面前,最终汇成异口同声的一句:“请苏校尉定夺!”

    苏远陵手背青筋暴起,剧烈呼吸着,整颗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令他喉咙发紧,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额头布满冷汗,咬紧牙关怒吼:“越王府养了你们这么些年,就养出了这么一群废物?都给我接着找,我就不信连个能给殿下医治的人都找不到!”

    “我倒是想起来……”薛玉嫣还没来得及说完,玉白脖颈突然一凉,凉得她指尖骤然瑟缩,抬起头,对上苏远陵震怒的眼睛。

    苏远陵携着满身冷沉杀意,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长剑粗暴横上薛玉嫣玉颈,锋利剑刃猛地深入,划出深深血痕。

    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冒出来,沿着剑身慢慢滚落。

    “我怎么把你忘了。”苏远陵一字一句,杀气腾腾盯紧薛玉嫣,恨意瞬间升到极致。

    “殿下就是你谋害的。我要杀了你,为殿下报仇!”他从牙缝中挤出愤恨到颤抖的声音,整个人处在失控的盛怒中,每多说一个字,剑就深入一分。

    这么多巧合,绝不可能是偶然!这心机深沉的女人,肯定是贪图荣华富贵又忌惮两位侧妃,才想出这个主意毒杀夫君!

    难怪她方才就一直嚷嚷着要出府,原来是心虚!

    濒临死亡的杀气下,薛玉嫣淡定地弯了弯唇角,语气轻柔:“我只是想为殿下寻个郎中,苏校尉为何怀疑我?就算要怀疑,也总该有证据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安抚云折歌。对方已经拎起长棍,眼神冷得如同寒冬凝结的冰面,显然是随时准备冲上来打晕苏远陵。

    薛玉嫣不免有些头疼。云折歌是明风阁阁主,与皇室和朝臣都有紧密联系,真若是跟苏家结下了梁子,明风阁不就全完了?

    苏远陵全然不知风云暗涌。他浑身上下血液疯狂喧嚣沸腾,情绪大开大合,早已冲昏了头脑。

    他想杀薛玉嫣,还需要什么证据?

    渴望已久的念头破土而出,迅速生长:今日一定要借此机会,除掉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娇弱姑娘!

    没了薛玉嫣,他妹妹就是唯一的越王妃人选!皇后凤座,本就应是苏家女的!

    他是苏家嫡子,没人敢弹劾揭发。越王如今昏迷,显然是中了计,只怕凶多吉少。就算真能醒过来,他随意找个理由将薛玉嫣的死搪塞过去,也不会引起怀疑。

    苏远陵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将长剑抽回,随即高高扬起剑风,猛地朝薛玉嫣劈去——

    千钧一发之际,两扇厚重府门轰然倒塌!

    一声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冷喝破开烟尘飞沙,在苏校尉耳畔重重炸响。

    “苏远陵!”

    这声音清极冷极,却足以震慑所有人。

    苏远陵身体骤然震颤起来。理智被强行唤回,他手指缓缓松开,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薛玉嫣始终悬着的心跟着放下,松了口气,提起裙角奔到云折歌身边。

    人群如流水般涌进府中。不对,不是寻常百姓,云折歌神色一凝,发现这些人正是她之前无意间看到的,埋伏在百姓当中的高手!

    他们进了庭院,迅速将侍卫放倒,挨个夺下刀捆了起来。叠罗汉似的把人都扔进角落里,随即持着刀在庭院两侧站定,行动干脆利落,队形整齐划一。

    云折歌目光落在这群人衣襟上,突然一怔,抓紧了薛玉嫣的手。

    薛玉嫣抿住唇角,紧紧反握回去,轻声问:“姐姐看到了什么?”

    “你仔细看,他们的胸口绣了玉茗花。”云折歌声音微凉,神情是薛玉嫣从未见过的冷肃,“这是——”

    “太子亲卫的标记。”薛玉嫣也反应过来,神情惊疑明灭,半晌,低声道,“太子殿下不是早就战死沙场了么?”

    她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薛玉嫣视线中央。

    年轻男人玉冠玄服,气度斐然,从容不迫踏进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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