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臣这辈子对不住您，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他声音忽而转得轻柔，薛玉嫣却骤然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她转身急急道：“本宫突然想起有支步摇落在了御花园门口，这就回去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身后蓦然传出宁向茗凄厉的惨叫。
“扑通”一声响，湖面顿时溅起巨大水花，水鸟惊起，扑扇着翅膀急匆匆飞远。雪白的浪重重拍击湖岸，也落了佑宁满身。
薛玉嫣心头重重一跳，如坠深渊。她攥着手，额角冷汗潸潸，只管沿来时的路疾步往前走，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然而脚下蓦然腾空，失重感随之席卷全身。衣领被人拎着，她已经悬在了半空。
佑宁声音夹杂了细不可闻的哽咽，低低道：“臣会陪着娘娘，绝不让娘娘难受。”
薛玉嫣拼死挣扎着，艰难出声：“你家殿下不会放过你——”
“没事的，娘娘。”佑宁的笑音终是恢复了以往温和，薛玉嫣挣扎回过头，却发现他的双目晶莹，像是有什么缓缓流动着，脸上写满了凄楚，声线温柔又低哑，“反正，他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
“带走你，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垂下狭长又阴郁的眼睫，掩盖了眼底疯狂神色，抓紧了薛玉嫣，纵身一跃。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薛玉嫣满心不甘，杏眼仍然大大睁着。
“你早知我要杀了他，才会先把我解决掉，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佑宁怅然的叹息：“不是。”
“只是佑宁有私心，想跟娘娘死在一起罢了。”
这一瞬间的冲击太大，薛玉嫣睁圆了眼眸，再也来不及说话，冰冷湖水就淹没了她全身。
无尽的水涌进她耳朵、唇际，昏昏沉沉的感觉杳然而至。疲惫袭来，薛玉嫣竭力保持意识清醒，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沉睡。
她太困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流动的湖水无比温暖，轻柔包围着她，她好像身处一个满园甜香的暖春，桃花落了满地。表兄笑眯眯执着折扇，长兄无奈又宠溺地屈起指骨敲她脑袋。
月桑桑双手叉着腰，不高兴地站在月府门前喊：“可不准把我送你的东西转赠给那个西启质子啊！”
她答应了不送月桑桑的东西，却没答应不再跟阿衡玩。
阿衡终于住进了新院落，他搬进了陈府。
陈府的人都对她很尊敬，想必对阿衡也是一样尊敬。
只是其中有一个生得很美并且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望向她的眼神格外奇怪。
她跑到陈府找阿衡，阿衡正在院中练剑。
阿衡是个很好的朋友，他还会教她舞剑！
薛玉嫣手上拿着从地上随意捡的小树枝，跟在阿衡身后比比划划。
她余光瞥见院子角落里立着一个苍白阴郁的小孩儿，比她个头还矮，怯怯瘦瘦的，眼神阴狠，嘴角却弯出温和的笑。
怎么会有一张脸能露出两种表情的人呢？
她转过去问阿衡：“他是谁啊？”
阿衡回头瞧了一眼，眉头舒展，自然地告诉她：“这是我的侍从，秦一。”
原来。
那就是佑宁啊。
—
“青云姐姐，你听说没有，陛下有意纳新人进宫呢。”
“小点声！若是陛下这会儿过来，只怕要治你的罪。”
遥遥的低语吵得薛玉嫣蹙了下眉。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境乍然结束，抽离的意识逐渐回笼，她茫然抬起眼睫。
眼前已是青凤宫熟悉的陈设，顶架上刻着精致的藤蔓雕花，碧色锦帐垂落，随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画着青翠水鸟图案的雪白薄纱，隔着纱帘隐约可见外面晃动的人影。
来往宫女脚步放得悄无声息，恨不得能从寝殿门前飘过去。
薛玉嫣动了动麻木指尖，吃力向外唤道：“青云。”
声音干涩喑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青云却“啊”的惊叫出声，匆匆赶上前扯开帐子，带着喜极而泣的哭音应道：“娘娘！您醒了！”
青凤宫上下立刻忙作一团。
青云将她扶起来喝水，见薛玉嫣只紧紧抓着自己袖角不放，不由自主流下泪来，连声安抚：“娘娘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薛玉嫣还懵懵懂懂的，嘶哑着声音，艰难问道：“谁救我上来的？”
“陛下亲自下水将娘娘救起的。”青云流着泪，却无比欢喜，“娘娘如今醒了，陛下必定高兴，待会儿就要到青凤宫来看您！”
“陛下？”薛玉嫣蹙着眉，不解地重复，“他已经登基了？”
“是。”青云这才想到，“娘娘还不曾知道。您昏睡了整整半个月。是朝廷谏官告诉太子殿下，龙气或许能保佑娘娘福泽，助娘娘醒来，殿下就匆匆拟定了登基事宜，如今已是……”
她掰着手指算：“陛下登基后的第五日了。”
她刚说到这，只听念越在宫门外高声唱颂，立刻变了脸色，慌张肃穆地站起身：“娘娘，陛下到了。”
秦北衡还是一身玄色衣袍，只是绣上了神采飞扬的暗金五爪飞龙，衮服肃重，往日束发武冠也换成了玳瑁犀簪、玉珠琳琅的九旒冕，冷冷垂在面前，挡得他漆黑凤眸看不真切。
他显然是从前朝紧急赶回来的，衣冠未换成常服，容色俊美，只是细看之下眼底乌青，难掩疲惫。
念越端着漆盘，躬身跟随其后，薛玉嫣往盘上望去，只望见一方赤金宝印。
她冷淡地垂下眼，既不清楚那是什么，也实在提不起兴趣。露在锦被外的手指苍白纤细，薛玉嫣不需要找铜镜，都知道自己必定消瘦许多。
秦北衡站在那里，一时失声。
他难得露出这种无措的神情，只是很快竭力忍了下去，走到床畔，侧身而坐，低低地问：“醒了？有没有哪儿难受？”
“多谢陛下，臣女一切都好。”薛玉嫣不肯与他对上目光，语气薄淡又客套，“劳烦陛下费心，臣女感激不尽。”
秦北衡神色沉寂下去，半晌，侧身问念越，这回声音极冷：“怎么还不见太医？”
“陛下，太医很快就到。”念越赶紧赔笑，他上前两步，将漆盘高高捧起，一板一眼禀告，“皇后娘娘，这是您的凤印。娘娘病中无法参加封后大典，陛下会另择吉日给娘娘补上。请娘娘执掌凤印，治理六宫。”
薛玉嫣略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吩咐：“青云，将凤印收好。”
但心下轻轻被人一拨，荡开两圈细微涟漪。
秦北溪喜欢她却忌惮她，因此从未将凤印拿出来过，只私底下悄悄交给了苏远斓，装作不明白她才是中宫皇后。
薛玉嫣在乎的其实并不是凤印本身，而是帝王的态度。
但她没想过秦北衡会愿意交给她凤印。
当日秦北衡说要夺她为后，薛玉嫣碍于形势不得不应了，却是没有任何准备，也丝毫不相信的。
如今百官都紧紧盯着宫中动向，生怕秦北衡行将踏错半步。
秦北衡年少成名，如今天下初定，形势变化万千，他要立皇后，应当挑选一位身份贵重、家世清白、可担贤后美名的姑娘。薛玉嫣哪一条都不符，她万万想不到秦北衡会给她名分。
但她转念想起秦北衡前些日子将她幽禁在青凤宫，本来柔软几分的心又渐渐冷回去。
西启皇室，出尽了疯子。
太医很快赶到青凤宫寝殿。由于薛玉嫣没什么大碍，两个太医诊完脉，也只是稍作叮嘱，写了副补气血的方子交给青云，就提着药箱识趣地退下。
青云将炖得软糯的虾仁薏米粥端上来，秦北衡抬手接过碗，没什么情绪：“下去吧。”
青云应声，飞快地觑了薛玉嫣一眼。见她颔首，这才匆匆忙忙掩上帘帐出去了。
秦北衡垂眼，不紧不慢舀了勺软粥，淡淡道：“青云对你倒是忠心。”
“她是臣妾的侍女，自然对臣妾忠心。”薛玉嫣凝着秦北衡低垂的睫翼发怔。男人侧脸线条流畅，下颌冷硬而分明，唇角绷着，不见一丝弧度。
秦北衡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因此当他将瓷勺送到薛玉嫣唇侧时，她没反抗，乖觉地张嘴含住半边勺，将缀着翠绿葱丝和鲜香虾肉的粥一口抿了进去，不声不响嚼咽。
徐徐升起的白雾朦胧了男人冷峻眉目，他执勺耐心吹了几下，这才送过去。
薛玉嫣不肯再吃第二口，垂眸飞快道：“陛下不必如此亲力亲为，臣妾自己来就好。”
她耳尖有点泛红。
怎么就成了他喂她粥，向来不都是青云照顾她的吗！
薛玉嫣很怕这种突然温柔的举动。除了氛围旖旎得出奇，她也放不下心，总觉得秦北衡喂过来的大概是一碗毒药。
况且由骄傲狂妄惯了的太子殿下来喂，她都忍不住怀疑秦北衡让谁给掉包了。
“再吃点儿？”
秦北衡连声音都放得温柔，薛玉嫣毫不犹豫把头摇成拨浪鼓，紧抿着唇角以示拒绝。
“吃不吃。”秦北衡目光沉沉，略带威胁重新问了一遍。
“……吃。”薛玉嫣委屈，气恼，悲愤，气鼓鼓瞪了他一眼。
在男人直白的眼神威胁下，她很给面子地低下头把那勺粥吃了。
秦北衡慢条斯理地喂，嗓音轻柔：“孤已经处罚过当日看管御花园的侍卫宫女，在湖边修了围栏，以后再去御花园，不必担心被人推下去。”
薛玉嫣只顾吃，闷闷点头。
“宁向茗被侍卫所救。她会水，虽然受惊，但无大碍，前几日，已经随宁家启程。”秦北衡面上没什么表情，顿了一息，才缓缓道。
“当日在永州，宁家多年精心培养的一批死士，将孤和属下包围在太守府，似乎是孤处于下风。然而作困兽之争的……始终是宁家，祁家带兵反过来包围他们时，宁家才知，孤不过是鱼饵。”
“湘杏郡主虽死，宁家大罪却难逃。你也不必……替宁家的女儿求情。”
求情也没用。
“这是陛下的决定，臣妾自然不会多言。”薛玉嫣明眸澄净，早就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陛下当时若不那么护着我，娶宁四姑娘为太子妃，也许就不会有永州那场算计。”
“倒也未必。”秦北衡淡淡道，“孤这个人心狠，又与世家交情不深。苏家啊，就是怕孤扶持新贵，撼动世家根基，才会投靠秦北溪。宁家墙头草做惯了，送宁向茗过来，不止是讨好，更是试探。”
他寥寥几句将往事一笔带过，轻描淡写，薛玉嫣也就不再追问。
她无意再去想，佑宁与秦北溪之间的利益绑定到底有多深？
为何佑宁一介戴罪之身仍能自由出入皇宫，为何佑宁打算置她于死地时，可以轻易动用宁向茗这枚棋子。
等等。
“宁四姑娘有所不知，我名字里也有个宁字，可见咱们有缘。我叫佑宁，是因为殿下想要上苍保佑一个姑娘永远安宁长乐。”
她耳边回荡着佑宁说过的话，惊疑不定。
宁向茗，真的只是他向秦北溪借来的棋子么？
思绪万千，纷乱不已，令薛玉嫣不由自主问了出来：“佑宁呢？”
秦北衡握着勺柄的手一顿。
她转身急急道：“本宫突然想起有支步摇落在了御花园门口，这就回去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身后蓦然传出宁向茗凄厉的惨叫。
“扑通”一声响，湖面顿时溅起巨大水花，水鸟惊起，扑扇着翅膀急匆匆飞远。雪白的浪重重拍击湖岸，也落了佑宁满身。
薛玉嫣心头重重一跳，如坠深渊。她攥着手，额角冷汗潸潸，只管沿来时的路疾步往前走，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然而脚下蓦然腾空，失重感随之席卷全身。衣领被人拎着，她已经悬在了半空。
佑宁声音夹杂了细不可闻的哽咽，低低道：“臣会陪着娘娘，绝不让娘娘难受。”
薛玉嫣拼死挣扎着，艰难出声：“你家殿下不会放过你——”
“没事的，娘娘。”佑宁的笑音终是恢复了以往温和，薛玉嫣挣扎回过头，却发现他的双目晶莹，像是有什么缓缓流动着，脸上写满了凄楚，声线温柔又低哑，“反正，他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
“带走你，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垂下狭长又阴郁的眼睫，掩盖了眼底疯狂神色，抓紧了薛玉嫣，纵身一跃。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薛玉嫣满心不甘，杏眼仍然大大睁着。
“你早知我要杀了他，才会先把我解决掉，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佑宁怅然的叹息：“不是。”
“只是佑宁有私心，想跟娘娘死在一起罢了。”
这一瞬间的冲击太大，薛玉嫣睁圆了眼眸，再也来不及说话，冰冷湖水就淹没了她全身。
无尽的水涌进她耳朵、唇际，昏昏沉沉的感觉杳然而至。疲惫袭来，薛玉嫣竭力保持意识清醒，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沉睡。
她太困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流动的湖水无比温暖，轻柔包围着她，她好像身处一个满园甜香的暖春，桃花落了满地。表兄笑眯眯执着折扇，长兄无奈又宠溺地屈起指骨敲她脑袋。
月桑桑双手叉着腰，不高兴地站在月府门前喊：“可不准把我送你的东西转赠给那个西启质子啊！”
她答应了不送月桑桑的东西，却没答应不再跟阿衡玩。
阿衡终于住进了新院落，他搬进了陈府。
陈府的人都对她很尊敬，想必对阿衡也是一样尊敬。
只是其中有一个生得很美并且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望向她的眼神格外奇怪。
她跑到陈府找阿衡，阿衡正在院中练剑。
阿衡是个很好的朋友，他还会教她舞剑！
薛玉嫣手上拿着从地上随意捡的小树枝，跟在阿衡身后比比划划。
她余光瞥见院子角落里立着一个苍白阴郁的小孩儿，比她个头还矮，怯怯瘦瘦的，眼神阴狠，嘴角却弯出温和的笑。
怎么会有一张脸能露出两种表情的人呢？
她转过去问阿衡：“他是谁啊？”
阿衡回头瞧了一眼，眉头舒展，自然地告诉她：“这是我的侍从，秦一。”
原来。
那就是佑宁啊。
—
“青云姐姐，你听说没有，陛下有意纳新人进宫呢。”
“小点声！若是陛下这会儿过来，只怕要治你的罪。”
遥遥的低语吵得薛玉嫣蹙了下眉。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境乍然结束，抽离的意识逐渐回笼，她茫然抬起眼睫。
眼前已是青凤宫熟悉的陈设，顶架上刻着精致的藤蔓雕花，碧色锦帐垂落，随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画着青翠水鸟图案的雪白薄纱，隔着纱帘隐约可见外面晃动的人影。
来往宫女脚步放得悄无声息，恨不得能从寝殿门前飘过去。
薛玉嫣动了动麻木指尖，吃力向外唤道：“青云。”
声音干涩喑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青云却“啊”的惊叫出声，匆匆赶上前扯开帐子，带着喜极而泣的哭音应道：“娘娘！您醒了！”
青凤宫上下立刻忙作一团。
青云将她扶起来喝水，见薛玉嫣只紧紧抓着自己袖角不放，不由自主流下泪来，连声安抚：“娘娘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薛玉嫣还懵懵懂懂的，嘶哑着声音，艰难问道：“谁救我上来的？”
“陛下亲自下水将娘娘救起的。”青云流着泪，却无比欢喜，“娘娘如今醒了，陛下必定高兴，待会儿就要到青凤宫来看您！”
“陛下？”薛玉嫣蹙着眉，不解地重复，“他已经登基了？”
“是。”青云这才想到，“娘娘还不曾知道。您昏睡了整整半个月。是朝廷谏官告诉太子殿下，龙气或许能保佑娘娘福泽，助娘娘醒来，殿下就匆匆拟定了登基事宜，如今已是……”
她掰着手指算：“陛下登基后的第五日了。”
她刚说到这，只听念越在宫门外高声唱颂，立刻变了脸色，慌张肃穆地站起身：“娘娘，陛下到了。”
秦北衡还是一身玄色衣袍，只是绣上了神采飞扬的暗金五爪飞龙，衮服肃重，往日束发武冠也换成了玳瑁犀簪、玉珠琳琅的九旒冕，冷冷垂在面前，挡得他漆黑凤眸看不真切。
他显然是从前朝紧急赶回来的，衣冠未换成常服，容色俊美，只是细看之下眼底乌青，难掩疲惫。
念越端着漆盘，躬身跟随其后，薛玉嫣往盘上望去，只望见一方赤金宝印。
她冷淡地垂下眼，既不清楚那是什么，也实在提不起兴趣。露在锦被外的手指苍白纤细，薛玉嫣不需要找铜镜，都知道自己必定消瘦许多。
秦北衡站在那里，一时失声。
他难得露出这种无措的神情，只是很快竭力忍了下去，走到床畔，侧身而坐，低低地问：“醒了？有没有哪儿难受？”
“多谢陛下，臣女一切都好。”薛玉嫣不肯与他对上目光，语气薄淡又客套，“劳烦陛下费心，臣女感激不尽。”
秦北衡神色沉寂下去，半晌，侧身问念越，这回声音极冷：“怎么还不见太医？”
“陛下，太医很快就到。”念越赶紧赔笑，他上前两步，将漆盘高高捧起，一板一眼禀告，“皇后娘娘，这是您的凤印。娘娘病中无法参加封后大典，陛下会另择吉日给娘娘补上。请娘娘执掌凤印，治理六宫。”
薛玉嫣略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吩咐：“青云，将凤印收好。”
但心下轻轻被人一拨，荡开两圈细微涟漪。
秦北溪喜欢她却忌惮她，因此从未将凤印拿出来过，只私底下悄悄交给了苏远斓，装作不明白她才是中宫皇后。
薛玉嫣在乎的其实并不是凤印本身，而是帝王的态度。
但她没想过秦北衡会愿意交给她凤印。
当日秦北衡说要夺她为后，薛玉嫣碍于形势不得不应了，却是没有任何准备，也丝毫不相信的。
如今百官都紧紧盯着宫中动向，生怕秦北衡行将踏错半步。
秦北衡年少成名，如今天下初定，形势变化万千，他要立皇后，应当挑选一位身份贵重、家世清白、可担贤后美名的姑娘。薛玉嫣哪一条都不符，她万万想不到秦北衡会给她名分。
但她转念想起秦北衡前些日子将她幽禁在青凤宫，本来柔软几分的心又渐渐冷回去。
西启皇室，出尽了疯子。
太医很快赶到青凤宫寝殿。由于薛玉嫣没什么大碍，两个太医诊完脉，也只是稍作叮嘱，写了副补气血的方子交给青云，就提着药箱识趣地退下。
青云将炖得软糯的虾仁薏米粥端上来，秦北衡抬手接过碗，没什么情绪：“下去吧。”
青云应声，飞快地觑了薛玉嫣一眼。见她颔首，这才匆匆忙忙掩上帘帐出去了。
秦北衡垂眼，不紧不慢舀了勺软粥，淡淡道：“青云对你倒是忠心。”
“她是臣妾的侍女，自然对臣妾忠心。”薛玉嫣凝着秦北衡低垂的睫翼发怔。男人侧脸线条流畅，下颌冷硬而分明，唇角绷着，不见一丝弧度。
秦北衡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因此当他将瓷勺送到薛玉嫣唇侧时，她没反抗，乖觉地张嘴含住半边勺，将缀着翠绿葱丝和鲜香虾肉的粥一口抿了进去，不声不响嚼咽。
徐徐升起的白雾朦胧了男人冷峻眉目，他执勺耐心吹了几下，这才送过去。
薛玉嫣不肯再吃第二口，垂眸飞快道：“陛下不必如此亲力亲为，臣妾自己来就好。”
她耳尖有点泛红。
怎么就成了他喂她粥，向来不都是青云照顾她的吗！
薛玉嫣很怕这种突然温柔的举动。除了氛围旖旎得出奇，她也放不下心，总觉得秦北衡喂过来的大概是一碗毒药。
况且由骄傲狂妄惯了的太子殿下来喂，她都忍不住怀疑秦北衡让谁给掉包了。
“再吃点儿？”
秦北衡连声音都放得温柔，薛玉嫣毫不犹豫把头摇成拨浪鼓，紧抿着唇角以示拒绝。
“吃不吃。”秦北衡目光沉沉，略带威胁重新问了一遍。
“……吃。”薛玉嫣委屈，气恼，悲愤，气鼓鼓瞪了他一眼。
在男人直白的眼神威胁下，她很给面子地低下头把那勺粥吃了。
秦北衡慢条斯理地喂，嗓音轻柔：“孤已经处罚过当日看管御花园的侍卫宫女，在湖边修了围栏，以后再去御花园，不必担心被人推下去。”
薛玉嫣只顾吃，闷闷点头。
“宁向茗被侍卫所救。她会水，虽然受惊，但无大碍，前几日，已经随宁家启程。”秦北衡面上没什么表情，顿了一息，才缓缓道。
“当日在永州，宁家多年精心培养的一批死士，将孤和属下包围在太守府，似乎是孤处于下风。然而作困兽之争的……始终是宁家，祁家带兵反过来包围他们时，宁家才知，孤不过是鱼饵。”
“湘杏郡主虽死，宁家大罪却难逃。你也不必……替宁家的女儿求情。”
求情也没用。
“这是陛下的决定，臣妾自然不会多言。”薛玉嫣明眸澄净，早就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陛下当时若不那么护着我，娶宁四姑娘为太子妃，也许就不会有永州那场算计。”
“倒也未必。”秦北衡淡淡道，“孤这个人心狠，又与世家交情不深。苏家啊，就是怕孤扶持新贵，撼动世家根基，才会投靠秦北溪。宁家墙头草做惯了，送宁向茗过来，不止是讨好，更是试探。”
他寥寥几句将往事一笔带过，轻描淡写，薛玉嫣也就不再追问。
她无意再去想，佑宁与秦北溪之间的利益绑定到底有多深？
为何佑宁一介戴罪之身仍能自由出入皇宫，为何佑宁打算置她于死地时，可以轻易动用宁向茗这枚棋子。
等等。
“宁四姑娘有所不知，我名字里也有个宁字，可见咱们有缘。我叫佑宁，是因为殿下想要上苍保佑一个姑娘永远安宁长乐。”
她耳边回荡着佑宁说过的话，惊疑不定。
宁向茗，真的只是他向秦北溪借来的棋子么？
思绪万千，纷乱不已，令薛玉嫣不由自主问了出来：“佑宁呢？”
秦北衡握着勺柄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