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线

    *四周目

    (理子事件前的175时期)

    【2006年3月,谷川主家】

    蛰虫起,乌鸦鸣。这是一种物候现象。

    乌鸦习惯性被叫做“黑老鸹”,因为它其貌不扬,一身黑色的羽毛,甚至连嘴和爪子都是黑色的,很不招人喜欢。过去人们把它视为“不祥之鸟”,很明显这是一种误解。

    过了惊蛰后,它们开始鸣叫。

    然而不合时宜的叫声盘桓在谷川主家府邸上方,难免为其“不详”的虚构典故莫名增加了一分迷惑的可信度。

    伴随着屋顶上停驻的三两黑鸦,死亡的气息似乎也如影随形。

    谷川家主被诅咒了。

    但能确定这件事一定与乌鸦无关。

    “夜蛾先生,麻烦您看看我丈夫……”

    完全顾不得主客礼节,跪在床边的女人愁容满面。看服饰打扮是位地位尊贵的夫人,她紧握住床上男人的手,在一群陪同着仓促赶来的下人中,她望向穿着明显有别于其他人,那个身穿高专制服看上去魁梧挺拔的客人,并急切地向他求助。

    “我的丈夫从昨夜睡到现在,我以为他只是嗜睡。刚才下人通报知道夜蛾先生到访,有些在意就过来看看……可是丈夫他怎么也摇不醒。”

    看起来像被诅咒了。

    夜蛾正道走近床边,凭借数十年作为咒术师独到敏锐的经验,面对床上生命特征看上去无恙却无法醒来的男人,夜蛾正道给出了初步的判断。

    “请先别太担心,谷川夫人。”

    即便如此,在下定论之前夜蛾正道也没有将这个坏消息在看上去神色慌张到不知所措的女人面前宣之于口。

    “我找我的学生过来看看。”

    “学生?……”

    见谷川夫人面色有些迟疑,夜蛾正道补充道:“是医术了不得的天才,不用怀疑她的资质。”

    然后,他给了身边和自己一同进来的女孩子一个眼神:

    “月见,打电话给硝子让她过来一趟。”

    “哦。”

    月见听了话,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谷川夫人一眼。对方似乎一直没注意到她,专注力始终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月见拨通了号码,向硝子仓促地解释了这件扑朔迷离的麻烦事。

    ——谷川家主被诅咒了。

    即使夜蛾老师不说,身为精灵的她也心知肚明。

    不同于人类的体质,精灵对能量场的改变灵敏度更为强劲。

    谷川家主身上散发出诡异的气息,那是纯属负面的诅咒的味道。

    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情?

    脑袋里飘过各种可能性,月见想着想着就走到了门庭两墩石狮子中间,她在空旷显眼的地方等硝子为她引路,但对方来的速度超乎她的想象。

    ——怎么来的那么快?

    这个疑惑在月见看到硝子旁边站着的五条悟后便荡然无存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

    硝子有些气鼓鼓地迎面向月见走过来。

    “谷川月见出事不久,她父亲又被诅咒了?肯定不是巧合吧。”

    嗯……

    精灵月见体会了一下,硝子的怨气大概不是出自于谷川家。

    她的衣服皱巴巴的,多半是被知道了通话内容的五条悟一路揪过来的。

    “好了,那个倒霉家主呢。”

    “笔直进去到底右转,青苔石旁边的第二间房就是。”

    “OK——”

    硝子顺着月见的指路往里走,走到一半才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转过头对他们喊道:“你们不一起吗?”

    原本要往里走的五条悟一早就被月见拉住了袖口。

    “硝子,你先进去吧……”

    月见似乎用上了很大劲,有些吃力地对硝子说。

    “你这家伙搞什么鬼啊?”

    五条悟懊恼地把她甩开,她又整个人扑上来拉他。

    “我有事情要找你——”

    “谁有空搭理你啊!”

    溜了溜了———

    虽然没太看懂眼前的画面,但看五条这副随时可能开大的样子,预感不妙的硝子赶紧离开这里。

    “我有……有事要请你帮忙诶,是关于谷川月见的。”

    精灵月见几乎无视威胁地整个人抱住他的胳膊,抬头对上那双不耐烦却又略带困惑的蓝眼睛。

    提及谷川月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感受到这个躁动的少年迟疑地收回了预备打她的动作。

    “我只叫了硝子来这里———”

    月见说:“你不请自来,肯定是在意诅咒谷川家主的家伙和伤害谷川月见的凶手是同一人吧。这一切都超巧合不是嘛?”

    “关老子屁事。”

    还是把她打了出去。但确实是酌情收了力道。

    “硝子一个人来被诅咒的宅邸很危险,我正好在她旁边没法装作不知道,所以才顺道过来看看。”

    明明就是在意嘛,这个臭屁小鬼。

    月见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现在不是拆穿对方口不对心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地跑过来,冒着被对方打飞的风险又一次拉住了他想往外面走。

    “麻烦你像带硝子过来那样,用苍带上我。”

    月见边拉他边说:“我们去学校,谷川月见的东西大概还在那里。”

    —————————

    *三周目

    三年后

    (23岁的五条悟时期)

    【2012年春,杂草丛生的墓园】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雨,春雨总是带来泥土混着新芽的清爽,混入墓园却是另一种味道了。

    ———这里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生者祭奠,死者永眠。

    高低错列的两把黑伞下站着一对父女,女儿面色凝重地站在一块碑前,心里诉说着无声的思念。

    父亲面无表情,却也无所谓在女儿面前逢场作戏地表演哀悼亡妻的好丈夫模样。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会儿。许久,女儿先开口:“您记错日子了。”

    “是吗。”

    “母亲的忌日是三天前,”谷川月见说:“那时候我正在出差,错过了日子。那么父亲呢?”

    她偏过头面对比她高出一头的年长男人,毫不在意地发问。

    “现在还来这里做什么。”

    “来见你。”谷川家主耿直地回答:“因为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天一直在等你。”

    “哦。”月见缺乏诚意地说:“经常做任务,所以接不到您的电话。”

    “你分明不想见我。”

    ……

    “十几年过去了,你仍旧不愿意接受你的继母,所以迁怒于我。小孩子的心性,也未免太固执了。”

    “我不讨厌她。”十岁就失去了生母的月见,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母亲的死亡了。“换作我,也不会做的比她好。”

    “但是你一直在闹别扭。”

    “……”

    月见克制了情绪,忍耐着说道:“我不记得我忤逆过您的意思。学业的事,以及与禅院家安排的相亲,这些都交由您做主。”

    “我还嘱咐过你别的事。”

    父亲意有所指,月见回避了视线,不再看他。

    “我不记得了。”

    “五条悟——”谷川家主目视墓碑,引以为豪地提醒她:“如果你生母知道你能嫁入无论是实力还是财力统位于御三家之首的五条家,她也会很高兴。”

    ———母亲只希望她过的快乐。

    这句话无法对利欲熏心的父亲进行反驳。

    因为抛开利益的关系,能够和五条悟在一起的确是她梦寐以求的祈愿。

    “你也喜欢他不是吗?两情相悦的婚姻有什么不好。”

    “……我称呼他为老师,他对我也没有这番心思。”

    “但你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伦理问题。”谷川家主纠正她:“年龄匹配,更何况你从来没有以学生的身份入学东京高专。不过是跟着初为人师的五条悟学了一段时间的咒力控制,现在也该改改称呼了。”

    见女儿不发一言,他继续洗脑的操作:“身为大家族的家主,他的身上肩负着繁荣家族的使命,开枝散叶是迟早的事。况且,他正值男人血气方刚的……”

    “请不要把五条老师与您归为一类。”月见疾言呵止住他:“如果老师身上沾染了普通男人的弱点,咒术协会也不会对他束手无策了。”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东京高专校?”

    谷川家主露出讥诮的笑意,一针见血地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你不是比我明白的多吗?”

    “那是……”

    月见无法为自己申辩。

    昨天她正式提交了留校任教的申请,想要成为东京校的老师。

    要说没有一点私心,那当然是自欺欺人。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于是以沉默代表默示。

    肩膀侧传来一阵力道,父亲拍了拍她。

    这动作看来像是鼓励,也因这力道多多少少传递来了压力。

    “好好努力吧,我会帮你的。”

    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在墓碑前笑了出来。

    差不多该来了吧……

    月见低头看了眼手表,她在等那只能给自己这位不自量力的父亲“当头一棒”的青蛙。

    现在是13时26分,还有一分钟不到的样子……

    不,已经来了。

    “我会去向五条家……什么东西?!”

    有个绿色的动物跳到谷川家主的头上,然后踩着他的脸,疑惑地跳了下来。

    黑色的伞倒在一旁。

    月见看到注重仪表的父亲被青蛙弄乱了头发,脸上还沾着青蛙脚底下踩过的黝黑黏黏的土壤。他似乎想教训那个绿色的东西,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不是普通的小动物。

    “谁干的!这里怎么会出现式神?”

    谷川家主有些生气,失了体面的他转过身,看到了从另一面墓园石门走过来的“罪魁祸首。”

    个头只是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孩子,看起来一脸困惑。他似乎也吓了一跳,但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申辩。

    “不好意思。”

    他走到谷川家主面前,收起疑惑淡淡地说。

    “你不是禅院家的……怎么会在这里?”

    谷川家主认出了小孩子的身份,被身后的月见纠正道:“是伏黑,和禅院家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说着,她走到惠身边,把自己的伞分给他。

    “有个家伙把我带来,说这里有诅咒。”

    伏黑惠往远处的墓园望了一眼,顺着视线,月见看到了眼睛绑上了特制绷带,穿着高专教师制服的五条悟。

    他早就看到了他们,站在原处向这边招手,但好像没有想走过来的意思。

    “我去一下。”

    月见回头给父亲留了句话,然后带着伏黑惠往老师的方向走。

    边走着,她似乎终于轻松了下来,低头对小惠感谢道:“干的漂亮。”

    伏黑惠不明就里地接受了夸奖,但明明自己做错了事。

    好吧,这都不重要,弄不明白,反正也不关他的事。

    ———全都是那个男人的主意。

    “为什么骗我?”

    走到那个绷带男的跟前,伏黑惠质疑道:“明明那里没有诅咒,但你非骗我用式神去探路。”

    “我有说是诅咒吗,”五条悟装作无辜的样子,“说的是"有个麻烦的家伙"吧,惠理解错了。”

    “在祓除诅咒的过程中插一句"那里也有个麻烦的家伙",很难不让人会错意吧。”

    伏黑惠就事论事道。

    “所以我才说是惠会错意了。”

    五条悟一如既往地占据口舌上的优势,这让试图与这家伙争辩的伏黑惠十分懊恼。

    当时没有感受到这个方位有诅咒的气息,因对方一句轻飘飘毫无根据的指示就轻易颠覆了自己的判断。

    深信那双“六眼”所视之处非常人所能及,对五条悟的实力深信不疑的伏黑惠终究还是败在了对方的“人品”上。

    月见大概听出了这场闹剧的始因,有些不明白地问道:“老师是怎么知道的……我和父亲的谈话,老师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听到吗?”

    事实上当时的距离比现在更远一些,与父亲对话的时候,月见甚至还没能在视野范围能看到五条悟的身影。

    “知道老师的视力很好,难道连听力也……”

    “听力是不错,但还没到顺风耳的程度。”五条悟回答说:“还是靠眼睛啦。”

    “老师看到我在父亲面前不高兴吗?”

    “不是这么说,”五条悟摇了摇头。

    雨渐大,落在他身上的雨滴完全被那道无形的屏障弹开来。

    缠上了绷带的五条悟看上去更为成熟。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隔着层层布条洞察到了周围的一切。

    “月见会来这种地方,看上去不高兴不难理解。”他说,“但是能在墓碑前笑出来的家伙,如果他不是咒术师的话,大概会因内心扭曲产生数以上千的诅咒吧。”

    “这么说的话,老师的指示没有错,惠也没有会错意。”

    月见想了想,凝固在嘴角的微笑有些勉强。

    “刚才这里的确是有"诅咒"。”

    名为血缘牵系的亲人的“诅咒”。

    —————————

    ps:第二卷的开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以四周目的“乌鸦”,以及三周目的“墓园”这类充斥着死亡寓意的景物作为呼应开头(似乎有些不吉利。)

    通过下面三周目的墓前谈话,应该能读出来女主谷川月见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四周目的“谷川夫人”是她的继母。(但这并不重要。只是介绍下女主的家庭背景,以后也不展开了,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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