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卫庄主立马转换站位,走到她的身边大声发问。

    方多病眼底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慌张,随即摆出一副镇定的神态应对。

    “百川院刑探,方多病。”

    一旁的男子淡定开口道,“在下,一介游医,李莲花 。”

    神色不明的江月宜注意到石门前已然无人,“你们是为了里头的观音垂泪而来的?”

    方多病见状提着剑急忙奔向墓室,卫庄主也着急地跟了进去。

    原地徒留她和李莲花两人,她看着不急不慢的男子心中生出一问。

    “先生此次求药,是为了救人?”

    “是也不是。”

    “那,此人可是身患绝症?”

    李莲花顿住脚步,丢下一句话后便走远了。

    “姑娘觉得,心死之人,算不算得了绝症。”

    江月宜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思绪一下子被拉远,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到底是理性占据上风,她是为了查明南胤皇族一事而来,与笛飞声暂且结盟入一品坟寻到罗摩鼎更是眼下的重点。至于意外冒出的方多病和李莲花,江月宜不想刻意为难,但也不能让他们打乱她的计划。

    “原来幕后之人是你。”

    她不过是晚来了几步,笛飞声就已经动起手来。目光从新出炉的尸体上移开,耳边就听见方多病义正词严地规劝。

    “小子,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可是芳矶王和南胤公主的墓室,乱动是要诛九族的。”

    这话倒也没错,她再怎么说也是吃皇粮的一员,来之前就已差好了人,只要时机一到,皇坟被破的风声就会泄露出去,当地官员定会将此事写入奏折内送至皇城。

    届时,帝王若因此事起了疑心打算彻查清楚,她再把这些年搜罗到的证据呈上也不迟。

    毕竟说到底,如今的她只是皇城司的副都知,暗地里充当君主监察朝中百官的一只眼,已然不是旧日杀人夺命的利刃。

    笛飞声直勾勾盯着南胤公主口中含着的圆珠,上前伸手取下,眼神打量确认,轻轻勾唇满意地说。

    “观音垂泪。”

    方多病一个皱眉,毫不犹豫拔起剑向他而去。

    “把观音垂泪交出来!”

    李莲花探出的手和她的叹息都拉不回一心夺药的傻小子。

    不过这一次,方多病大抵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有直接莽上去硬抗那一掌力。

    “这小子,吃啥这么大的…”

    他捂着被击中的胸口摇摇欲坠,勉强用剑鞘撑着站立,说话的力气顿时弱了下去。

    反观出招被躲开的笛飞声表情,平静之中带着点不以为然,“口气倒不小,但也不过如此嘛。”

    说罢,他又抬起手运转内力,眼看这一掌就要打中在方多病的身上,一只飞爪及时出现,飞快而又准确地劫走了笛飞声身上的观音垂泪。

    “噢~原来你要的是这个呀,告辞!”

    “李莲花!”

    “找死!”

    她落在玻璃棺里的方盒子的视线当下收回,一个甩鞭利落阻断那人的去路。

    “东西留下。”

    避开迎面挥来的一鞭,李莲花嘴角的轻笑稍纵即逝,后面紧跟着的人也已然追上。

    他心下略感不妙,眼珠一转,后背此时一道掌风袭来,顾不得其他原地直接运起轻功。

    “追得上就还给你咯~”

    轻盈飘逸的身影刹那间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空间里只留下他挑衅的话音回响。

    收掌立定的笛飞声若有所思盯着李莲花离开的方向,眼神瞬时热了几分。

    “果然是你——”

    在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他便使出轻功追了出去。

    徒留下一头雾水的方多病和神情恍惚的她,前者虽不理解笛飞声所说之意,但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是赶去救下李莲花。

    于是,方多病有些用力地紧握手中的利剑看向站在前方的人。

    “还请姑娘,不要拦着我救人。”

    乍听之下是个请求,可说话之人眼里闪着不容拒绝的冷芒。

    “你……”

    这般坚决的双眼幻视出了几张熟悉的脸庞,那些不曾遗忘和记起的片段悄然浮现——

    *

    简陋的药房内,有一女子荆钗布裙,看着账本拨弄桌上的算盘,而她的斜对面坐着捣药的女童。

    屋内的两人都安静专注着手上的活,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苦涩的草药味气味。

    那女子像是想到什么停下算数的动作,看向满脸写着无聊的女童。

    「等会清点下铺内这几日要上门取药的单子,那些没啥大毛病的让他们多挖点野菜吃去,毛病多的一次性抓完送走,顺便再告诉他们店铺之后要关上一段时间,别又找不到人直接跑上门来。」

    女童闻言侧头,不可置信地问。

    【老爹最近念叨着要去海上仙岛找仙人,他傻就算了,你也信这个?】

    女子淡淡的神情渐渐多了几分认真,瞳孔里跳动的火光又昭示着其决心。

    「仙不仙岛我不管,你爹若真意外死在外头,我也得跟去阴曹地府骂死这个二傻子!」

    女童无所谓般点点头,敷衍地应下。

    【行,去吧去吧,反正你们夫妻两也不管我们姐妹的死活。】

    女子猛的一掌拍在桌面,把一旁的算盘珠子吓了一跳。

    「死丫头,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女童立刻换上诚恳的措辞和语气应答。

    【是是是,娘亲大人十月怀胎生的我,小女子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就只怕这大恩日后啊,是难以报答了。】

    女子咧了咧嘴,一个白眼过去。

    「这往后日子长得很,倒也不用急着想给你老子们上坟,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只能指望你把你妹拉扯大,荣华富贵那要看命,咱家命都不太好就算了,还有就是那江湖里边乱得很你个小身板——」

    女童放开捣药的手,连忙拿来捂住耳朵。

    【知道啦——知道啦——别念了别念了我滴亲娘!】

    *

    「你说,那塞外的雪和汴城的雪会有什么不同吗?」

    少年褪下往日厚重的盔甲,换上简约的便服走在街头,游走的目光落在了一处贩卖书画的摊子上,突发奇想问到同行的人。

    脸上围着面纱的少女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了然地瞥了眼那幅异域的雪景图。

    【那我这样问你,十五的月亮和十六的月亮哪个更圆?】

    少年的马尾高高扎着显得十分的利落干净,低眉思索的样子更是引得四周的姑娘们暗暗注目。

    「唔,应该是十五的,仲秋节又叫月亮节,月亮在那一天是最圆的时候,而且你是那天出生的,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少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便又继续提问。

    【……我再问你,那摊上摆卖的几款胭脂有何不同?】

    少年停下步伐扭头观察了一会,很快面露难色回答道。

    「这,姑娘家们才明白其中门道,我一个门外汉懂个啥啊……」

    少女多迈了几步走在了他的前面,随后站定身转过去,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

    【所以,你是去塞外还是回汴城?】

    「果然又被看穿了,都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学生,怎么你就能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明明年纪比我小,个头没我高饭量小力气也小,当初说好了我当将军你当军师,现在我都赶不上你了,要是被汴城老家的人知道了,怕不是要笑话死我……」

    少年颓废地低头自暴自弃般道。

    少女宛若一个字不曾听到,重复问着那一句话。

    【去塞外还是回汴城?】

    少年抬起头,语气不明地开口问她。

    「你想要我回去?」

    【你若到塞外驻守便是很久之后才能归乡,你不怕你在外的几年里,你的阿娇嫁与他人?说不定等你吃够了外面的沙土回去,估计她的孩子都能叫你一声叔叔了。】

    少女说完后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几步之外的少年在听到某个名字后露出了痴笑,笑意没过多久也就散去了,指尖用力蜷缩进掌心,一张坚毅的脸渐渐浮现。

    「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看似轻松实则艰难的决定让少女垂眸不与之对视,转过身轻轻嗤笑。

    【呵,想去便去吧,大—丈—夫—】

    苏醒的记忆涌入心头,一同闯入的还有凌乱的呼唤声。

    *

    「阿月乖,把你写的本子拿来给芸姐姐瞧瞧。」

    「阿月阿月,我听说你与那位张学士是旧相识?是不是真的?快点老实招来!」

    「月见和晚樱,你母亲替你们姐妹取的名倒是很特别,不过我觉得还是叫阿月来的亲近,是吧,阿月。」

    「这把剑我想送与你,阿月。」

    「好阿月,不怪任何人,阿泽他以后就拜托你了。」

    *

    「这位杀手姑娘,小的什么都没看到这就走,这就走——」

    「姑娘身边一直带着那块兔子玉雕,想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玉兔姑娘,你怎么把我的桃符都给烧了?!那可是我画了整整两天的成果啊!!」

    「月老在上,鄙人陈平安心悦一人,希望余生与她不离不弃,携手到老,望月老成全。」

    「玉兔姑娘,我们明天再见!」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凡是经历,皆为馈赠。

    心中的顽石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去吧。”

    她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愿从此刻开始,我们都能开启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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