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辞回忆起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衣男子,问道:“那青锋阁少主是不是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公子,面容俊秀,举手投足颇有些潇洒古意?”

    听了她很有指向性的描述,林千星和方景都把头扭了过来。

    “哦对,他是不是随身带着一把古琴,坐在很特殊的带轮子的椅子上,由随从推着走动?”

    那人气质超群,她倒是一时没想到他的腿。

    想起那人先是坐在甲板上,后来直接用手臂力量把自己撑到椅子上,一点儿不显狼狈,文辞补充道。

    “你见过徐轩竹啊?”这描述的也太具体了,林千星有些好奇,直接问了出来。

    方景本来正在收拾桌子,闻言也不收拾了,眼睛也直勾勾地看过来。

    青锋阁低调,徐轩竹又被青锋阁藏得很好,文辞怎么会有机会见得到呢?

    他也是当初去青锋阁给师傅拿武器,不小心误入后院,才见到本人的,之后也算有了些交情。

    “是叫这个名字,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文辞坐在椅子前半部分,舒服地向后一靠,回道,“我去清河时在船上遇到一个善鼓琴的公子,自称是徐轩竹。”

    文辞在家时坐的椅子都是后面镂空的,这是为了闺范。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坐着无背椅,防止她们向后倚靠显得太过懒散,以正姿态。

    爹爹倒是没有刻意要求她这个,只是做家具的人直接做成了这种样式。文辞嫌不舒服,除了读书练字,休息时经常在塌上靠着。

    医馆的椅子倒没做成这样,否则病人想要倚靠一下,岂不直接向后仰倒了?

    文辞舒服地把手搭在椅子把手上面,补充道:“他琴艺不错,也有诗才,要不是太危险了,倒也是个很值得相交之人。”

    方景肯定道:“徐轩竹确实坐着一把带轮子的椅子,称其为“轮椅”。这轮椅行停方便,很省力气,除了炼器大宗青锋阁,别处也做不成这么精巧的椅子了吧。”

    若只是叫徐轩竹也就罢了,也坐在轮椅上,方景觉得,八成就是那人。

    高小圆已经消灭了最后一个包子,擦了擦手,惊讶道:“方师兄也认识这人啊,那便好办多了。若那个病人真是徐轩竹,看在你们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他不来接我了。”

    “只是点头之交罢了。”方景低头继续收拾桌子,一副很忙的样子。侍书侍画见状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活儿。

    方景这下无事可干,朝后退了些,有些不自在地坐下,前后摇晃起身下的椅子来。

    他跟徐轩竹的关系其实可以说是相熟,只是方景莫名不愿意表露自己和徐轩竹关系好。

    瓷瓷她,对徐轩竹的评价很高啊。

    若是自己说了和他很熟,文辞岂不是还要问自己徐轩竹相关的事情?他才不想给徐轩竹的脸上贴金呐!

    面容俊秀,潇洒古意,琴艺不错,也有诗才……

    很少听到她对一个同龄男子有这么高的评价。

    他得承认,徐轩竹确实是很有气度,与传闻中病弱无能的形象不甚相符。

    但是这夸赞有些溢美过头了吧!那家伙可是城府很深的!

    方景暗暗想着,有些吃味,文辞都没有拿那些形容词来形容过他!

    ……虽然他确实琴诗一样不通罢了。

    高小圆对自己未来的病人很关注,毕竟多掌握些信息,便于看诊嘛,“他怎么危险了?”

    文辞想起那惊险一夜,还是有些后怕,拍了拍椅子扶手道,“带着一批武林高手,还被另一批武林高手追杀,能不危险吗?”

    吧嗒一声,椅子腿砸在了地上。方景停止了摇晃椅子,坐直身子,正色问:“什么追杀?”

    林千星初出茅庐,对江湖上的事儿特别感兴趣,也跟着追问道:“什么武林高手,追杀,情杀还是仇杀?是不是为了武林秘籍啊?”

    高小圆也地凑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必定是武林秘籍,不是说青锋阁藏了很多别派的秘籍吗?”

    文辞则是略有些心虚地瞥了方景一眼。

    方景本来就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上路,她就没把船上的事情和方景说,怕他担忧。

    侍书侍画她们,她还特意叮嘱过不许她们说,没想到自己说漏嘴了。

    都是今天这个谈天说地的气氛太轻松了,让人忍不住想分享些什么。否则自己哪里会犯这样的错误!

    文辞斟酌着语言,含糊其辞,“额,我也不太清楚,也没敢问,当时我躲得远远的……”

    方景面色已经沉了下来,“你们在船上碰到了有人追杀他?”

    躲得远远的,想必战况激烈啊。

    文辞想起他两也是旧识,解释了一句,“他没事。”

    “他当然会没事!”方景板着脸道,语气有些不好。

    青锋阁主多宝贝这个儿子啊,这么多年捂着都没让外界知道具体情况!肯定给他配备了好多武艺高强的侍卫。

    但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船上那么大点儿地方,万一不小心伤及无辜怎么办?甚至如果受不住内力,船沉了,不就连累到文辞了?

    “我也没事,”文辞拍了拍他的胳膊,“这种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嘛。谁能想到会在船上发生这种事情?我可是第一时间躲得远远的了,后来徐轩竹跟我讲话我都没搭理他!”

    方景抿了抿唇,手掌虚握,低声问:“那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些?”

    掌心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像铁石一样坚硬,却不似铁石般冰凉,血脉灼人。

    文辞又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告诉你不是徒惹你担心嘛!”

    事情都过去了,也没有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何必多一个人后怕呢?

    方景确实担心。

    他知道文辞和她侍卫的水平。她说是武林高手,还是一波武林高手,那肯定不是一般门派,绝对都是绝世高手之流。

    文辞对上讨不了好,甚至方景自己单枪匹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他在之后的路程中好好保护对方就是了。

    他在意的也不只是这个。

    “以后有事,凡是觉得我会担心的,都要瞒着我吗?”方景的视线先是落在搭在他胳膊上的素手上,那里有暖意隔着布料传递过来。

    然后他抬眼,看向文辞的眼眸。

    文辞的眸子很亮很灵,像是草原上的自由自在的小兽。乍一看,她的面庞显得清秀而文气,可眸光流动间,就能看出她不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

    文辞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不会因为自己的担心改变决定。

    方景也只是想要她和自己分享旅途的不安和波折,不要一句怕他担心,就全然瞒着他。

    文辞这才弄清了他在在意什么,不由笑起来,眉眼弯弯,灿眸如带月色,“好,以后都告诉你。”

    方景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不由也跟着笑起来。笑到一半,想起自己还在赌气,不能这么没原则,方景又把嘴角压平了下去。

    “我也要听!以后也告诉我!”林千星咋咋呼呼地举手,打破了两人间旁若无人的氛围。

    高小圆跟着举手,“多告诉我一些徐轩竹的事。对了,你们知道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吗?师父说是宿疾,我看了就知道了。这难道是要考验我?”

    惆怅着的高小圆托着脸颊,脸上上的软肉挤出来,像一个蒸好后从笼屉缝隙流淌出来的馒头,“宿疾哎,师父都没治好,我怎么治好啊?”

    成功被两人转移了话题,文辞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方景又虚握了握掌心,咳了一声。

    方景对各种武林秘事如数家珍,一路上大家都见识过了,这次他也没辜负大家的期待。

    “幼时因为意外,跌下假山摔断的。那之前他一直聪明伶俐,被寄予厚望,后来消沉了好一阵子。”

    其实是幼时被他父亲的继室推下假山跌断的。这事隐秘,不好告诉别人。

    徐轩竹这好像是心病,可能告诉医师比较好,但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几人交换了信息,天黑之后,高小圆便跟着文辞一齐回义丰分舵休息了。

    陆仁山不便挪动,由林千星和方景留下陪着他。

    林千星遭袭,柳川雪很快得知了消息,这次却没有火急火燎赶过来,只是来了封信。

    “之前碧水山庄惹下的仇家,居然敢找到你身上!为娘去处理一下。珍重身体,勤学武艺,多加餐饭,勿思勿念!

    另,替我向玉山致歉,等我处理完那些杂碎,改日必携重礼登门道谢。”

    江湖纷争一般都止于本人,涉及到妻儿的会被人看不起。

    江湖中人谁无父母妻儿,亲朋好友,如果□□就杀其亲属,大家都互相报复,不就乱套了吗?

    只有魔教或官府才干什么株连灭门之事。因此柳川雪这回也是动怒了,退隐多年后再提宝刀,誓要剿灭对方。

    林千星丧气道:“我娘还真不管我了啊,我受伤了她都没来看一眼!”

    方景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好的很,哪里受伤了!”

    林千星跟他们同行一路,柳川雪又和陆仁山是好友,镖队众人已经把这个镖队编外人员当成了自己人。

    看到贼人直奔林千星,众人也是舍命相护。就他那两下子,在战场外放放冷箭还行,真对上了还不被一招放倒。

    陆仁山伤得最重,其他也有很多挂彩的,就是林千星一根汗毛都没有伤。

    况且柳川雪走之前给陆仁山留下重礼,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交情,镖队都得拼了命护好他。

    “我伤心了!”林千星捂着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姿态,表情夸张。

    方景白了他一眼,被他白了回来,两个人相视大笑。

    害镖队受伤之后,林千星一直挺内疚的,这下才算是恢复了以前活泼的神采。

    不过方景知道,他的眼底到底是多了些别的东西,和以前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不一样了。

    这一路上,大家都在迅速成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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