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飞,前面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我眼睛花看不清!”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揉了揉眼睛,用拐杖戳了戳旁边的老头。

    “耿玉梅,别戳我!你看不清,我就能看清了吗?”那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看着还身体很硬朗,拄着拐杖,正中气十足地喊道。

    “祖父祖母,你们别争了,就是有人过来了!”一个飒爽女子带着两个小孩儿,在二老耳边大声道,“是天雄把今古带回来了!”

    “今古真来了?”两个两人不可置信地揉着眼。见远处人牵着马飞尘滚滚而来,众人忙上前相迎。

    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一个飒爽女子,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文辞走到近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老幼相携,全家出动的景象。

    虽未全部认识,文辞却觉出由衷的亲切感,这些都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今古回来了吗?”耿玉梅嘴上再确认了一遍,她那双浑浊但偶然闪过精光的眼睛,却是准确地在一堆人中盯住了文辞。

    被那双眼睛盯住,文辞只觉得像一条线,将两人牵了起来。

    “外祖母!”

    虽未见过,只需一眼,文辞就认出了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家正是自己的外祖母。

    “唉!是我的亲亲外孙女!”外祖母颤抖着手,将文辞拉了过来。

    她身量跟文辞差不多高,只是因为驼背显得矮些,现在正把文辞往怀里塞,恨不得将她揉一揉塞进自己心窝里。

    “跟翎子长得像,不过气质更像她那个爹。”外祖父也围过来,伸出干瘦的手在文辞身上拍了拍,点评道。

    说着,他的眼睛却是湿润了。

    而外祖母早已泣不成声。

    “外祖父,外祖母……”文辞也是眼泪不禁涌了出来。她一路上都甚少流泪,见了亲人,却忍不住流下泪来。

    “祖父,祖母,先别提那些了,先让妹妹进家再说。好像还有客人呢。”飒爽女子提醒道,周围人也是劝着。

    但这人一哭啊,就不能劝,本来快好了,一劝,又忍不住哭出来。

    好容易才从哭成一团的人中分开来,各自拭泪。

    “瞧我这,年纪大了,做事情没有章法,”耿玉梅拿帕子擦干泪,亲昵地挽着文辞的胳膊,“走,咱们先进家去。你娘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都是和以前房间一样的布置,有书房,也有练武场,你去看了,也保准喜欢!”

    “今古来了,你不说按她的喜好装点个屋子,怎么让她用旧家具?翎子的那些家具,这么多年,还好用吗?”燕南飞拐杖戳地,不满道。

    “好用着呢!你不懂就不要指手画脚!”外祖母拍了拍他,和他犟了起来。

    “不用麻烦了!我就住我娘的屋!”文辞亲昵地挽着外祖母。

    外祖母身上用的熏香,不是那种甜腻腻的香粉,而是木质香调,很是沉稳烈性,文辞很喜欢。

    一路上,外祖母也给文辞介绍了下人。

    原来,刚刚说话的那飒爽女子就是大哥的妻子杜丛芳。她领着的小女孩,是大哥的女儿燕寻。那小男孩儿,则是二舅舅家姐姐的儿子燕守。

    至于她的舅舅们和姐姐,现在都在坝上战线上,战事吃紧,来不及回来迎接她。

    至于大哥大嫂,也是有任务才顺道回来,过几天也要走了。

    “他们一个个的,都忙死了!今古你来了,可得好好陪陪我们老两口啊!”外祖母拍拍她的手,“可别学你嫂子姐姐她们上战场什么的。”

    “我们朔北儿女,就是马背上,刀尖上长大的,上战场怎么了?”外祖父就要和她唱反调,“翎子从小就会打架,我看今古也错不了!”

    文辞嘿嘿一笑,那是,她一路上也是打打杀杀过来的。不过,这种事情就不说出来让外祖母担忧了。

    宴席是早就备下了的。在朔北,不流行那种精致的小盘菜,一摆就十几二十个。一是没那么多菜,二是没时间准备。

    在雁关,谁家来客人了,就是三种大菜,一是烤肉,二是涮肉,三是炖肉。

    这种是硬菜,其余各种菜都是辅助。一般有肉菜,多就是来点儿酸咸菜、拌凉菜、小米粥之类的解腻。

    今儿人多,涮羊肉来不及,就以炖肉为主。

    半只的上好牛骨头,剁成块儿丢进锅里,放葱、姜、香料和酒,撒上盐,一锅炖出来,肉一抿就脱骨了。

    牛肉软烂,吸满了汤汁,可以吃得很干净。嗦完了骨头,还可以敲骨髓吃,十分过瘾。

    平日里牛就很贵,战时更是战略物资这牛也是受了伤,才斩杀来吃,平日里可吃不到。

    文辞也没端着架子,见大家都直接上手,也拿出自己的小匕首,直接上手啃。

    这种全然野性的吃法,不顾及什么餐桌礼仪,感觉跟狼族更像。实际上这么多年的交融,文化交流,互相通婚,很难说朔北人,尤其是边境的人,和狼族有多像。

    但狼族的习性他们是不喜的,多年的战事又导致互相敌对。雁关的狼族人一般不叫自己狼族人,而是叫自己琅族人。

    方景也很随性,文辞都上手了,他自然客随主便。

    燕家都是舞刀弄枪的人,见方景不端着,对他也是多了些好感。

    “天雄,你还没介绍过这个后生呢!”外祖父精神矍铄,一大把年纪了还吃肉很香,此时给方景捞了块儿骨头道,“小伙子长得挺俊……”

    他一句话没说完,听到燕天雄一句“这就是和今古同路走的那小子,叫方景的”,瞬间把话尾咽了下去。

    “嗯,是长得挺俊,但还不如我们今古标致。”最后,外祖父如此道。

    方景诚恳道:“瓷瓷自然是极漂亮的,而且文韬武略,乐器算术样样精通,晚辈甘拜下风。”

    他手里黏糊糊的,嘴上油乎乎着,就开始被盘问,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文辞忙说好话,“祖父祖母,我初入江湖,一路上这位少侠帮我良多,且他是义丰镖局陆叔叔教出来的,是个侠义的郎君。”

    外祖母上下打量着方景,也加入了对话,“我倒也听说过他的名声,听说小伙子长得很漂亮,一手刀倒是凶得很,不过也有点儿花名,说他的刀穗宝贝得很,是个姑娘送的来着……”

    “哪有什么花名啊?”文辞无奈道,“那都是江湖人瞎传的!他那刀穗是我送的,我这里的剑穗也是他亲手编的呢。”

    “哦?不对吧,”燕天雄插话道,“我可早就听说过他那刀穗的事情,三四年前了吧。”

    原来你这么早就听说过方景啊!见面的时候还一副什么玩意儿我没听说过的样子。

    文辞暗暗好笑。

    “我七八年前就见过瓷瓷了。”方景道,接着略说了说之前相识的事情。

    两地距离太远,平日里传个音信都难,文辞什么时候交了朋友这事,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原来早就认识啊,你爹也早见过了……”外祖家这一波亲戚这才将心放了一半到肚子里。

    他们是怕文辞被一不知底细的混小子拐走。既然早就认识,都能算得上青梅竹马了,说明文渊也早就掌过眼了,至少做朋友还是可以的。

    气氛松快了一点,连燕天雄看方景都不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方景跟大家说了一些文辞小时候的事情,这些可都是外祖母和大哥他们不知道的,听得一屋子的人津津有味。

    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缓和啊!

    外祖母好像对方景知道文辞小时候这么多事情颇为满意,点头道:“不错。有的男人啊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在一起好多年,实际上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根本不往心里去的。你这后生就颇为实诚,也许不会口花花,但是是能干实事的。我的眼光错不了。”

    “你是不是搁这指桑骂槐呢?”外祖父一瞪眼,“什么叫有的男人在一起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喜好,你点我呢?”

    “我可没说你!”外祖母摇头晃脑着。

    “没说我!那你和谁过了这么多年?”外祖父更加不乐意了。

    二老又吵了起来,看大哥和大嫂的神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两个小孩儿也没有因为大人吵架露出什么害怕的神情,反而端着碗要再来一块儿骨头。

    “哎!乖宝!多吃点儿!”耿玉梅一下子变了脸,亲自给他们夹肉。

    文辞哭笑不得。

    方景也是没和上了年纪的长辈相处过,见到这样的相处模式,还颇为新奇。

    “关于我和方景的事情,可以问侍书侍画啊,”文辞想到这里,有些奇怪道,“她们不应该早就来了吗?”

    她和方景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侍书侍画可是清楚得很。外祖母外祖父,按说也应该问问她们自己的事情呀。

    “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别担忧。”嫂子跟她解释道,“她们跟镖队走着,倒是没什么危险,就是遇到战事,耽搁了一些时日,估计比你们还晚两天道。”

    “比我们还晚?”文辞和方景面面相觑。

    要知道,两人可是一路上没好好赶路,时不时去做点儿别的。按时间算,侍书侍画她们至少应该早到十天半个月,结果竟比她们还晚?

    “不知我师弟他们……”方景也是有些紧张了。

    “你们别急,我们的人马去打探过,镖队武功高强,应该都是没事的。”燕天雄安抚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见面,没和文辞提起的原因。干着急又回不来,说了只能徒增担忧罢了。

    没想到文辞还是自己问起了。

    文辞只觉得手中的大棒骨都不香了。

    看着那一双双关心的眼神,文辞也明白,不能让她们担忧,于是将不安埋在了心底。

    现在只能等了,等那边传来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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