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事情,燕家肯定会得到第一手消息。

    文辞回家用膳时,果然见外祖父外祖母神情有些不对,但还是尽力在她面前表现得正常。

    文辞放下筷子,直接开口问:“我听说前线出事了?”

    吧嗒——

    外祖母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

    耿玉梅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文辞,见她情绪看起来比较稳定,才拾起来筷子,咳嗽了一声,捅了一下燕南飞,小声问:“你说的?”

    燕南飞也有些慌,手在桌子下面拍了拍她的大腿,用气声道:“我没说啊!怎么办,你拿个主意。”

    文辞哪里听不到他们窃窃私语,扶了扶额头,短促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件事情二老没跟我说,是担心我承受不住。早说晚说都要承受,我已从别的途径知道了,不如你们就给我说说详情吧。”

    见文辞确实没有情绪崩溃承受不住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

    耿玉梅目露不忍,最终还是向文辞道:“方景他们一个营,在接收粮草时失踪了,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

    饭桌上一时寂静,他们都知道五天前意味着什么。

    大雪下了三日,坝上那种天气,在雪地里失散三日,不说被敌人如何,在那样极寒的温度下,一夜失温人就会冻成冰棍了。

    文辞握紧了手掌,才能止住心底的颤抖,五天过去,还杳无音信,越多一点时间,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现在还在找吗?”文辞问。

    失踪了一个营,找是肯定会找,但主将也会有自己的顾虑。如果认定生还希望不大,可能会放弃寻找。

    毕竟现在粮草告急,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足够的粮草。

    “方景他们与粮草一起失踪,赵骞将军也很重视,只是若长时间寻不到,怕是会先顾其他。”燕南飞叹了口气,“现在前线都快自顾不暇了,我怕很快就会停止寻找了,你大哥他们军令难违,我已找了人暗暗去打探了。”

    方景毕竟和文辞定了亲,燕家对他也一直很重视。这次他出事,军方先出手,燕家接着就派出了人。

    “多谢外祖父了。”文辞知道,燕家出手,主要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燕南飞摆摆手,“人没找到,说这些都没用。”

    他们一直瞒着文辞,就是怕她着急要自己亲自去坝上。现在看她虽然着急,似乎也没有这么冲动。

    文辞确实没打算去坝上,她是会一点功夫,可那点功夫在大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燕家和前线将士都没找到,她自己能做得比他们好吗?

    文辞定了定神,艰涩道:“我想拜托外祖父一件事。”

    “你这孩子,跟我们客气什么,你但说便是,只要我们能做到,就一定帮你办好了。”燕南飞连忙道。

    他们瞒着文辞,说是为了文辞好,可也有些愧疚。

    文辞冷静道:“若是将军停止寻找,我想拜托你们再多找一阵子,若是不好,替我把方景的遗骨带回来。”

    她说遗骨的时候,燕南飞和耿玉梅都有些心惊肉跳。可是文辞就像交代什么似的,随便交代了一句,冷静得可怕。

    这种时候,越是冷静,反而让人担心。他们宁愿文辞哭上一阵,或者发泄一阵子。

    耿玉梅心疼道:“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你也不要太压抑自己了。”

    “我知道,”文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泪花就在内力的作用下蒸发了,“我们与狼族作战,一直是做着持久战的准备,怎么会突然粮草告急,冒险到别处运粮呢?”

    雁关作为前线,数百年间与狼族战战和和,早就有经验了。守将赵骞也是稳扎稳打,不是冒进之辈,不打无准备的仗。现在开战还没满一年,怎么会粮草告急呢?纵是告急,坝下运上去也快得很啊。

    燕南飞迟疑了一下,看向了耿玉梅。

    “你们先下去吧。”

    耿玉华挥挥手屏退左右,随从们关上门,门里就只剩下祖孙三人。

    家里的大事上,有时候都是耿玉梅拿主意。

    文辞一看这个架势,就明白事情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耿玉梅表情严肃,将前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郭栩知道的毕竟不甚清楚,从耿玉梅这里,文辞才知道前线情形多么严酷。

    前线阵营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叛徒!而且直到现在,这个叛徒还没被揪出来。

    前线本来粮草是够的,但是城里两个粮仓突然同时失火,当时正是深夜,朔北天气又干燥。等大家想去救火时,发现附近的井口被人钉住了……

    等火被扑灭时,粮食已经十不存一了。

    这种情况,百分百是被人算计了。城内自从上次揪出奸细,一直戒守森严,只可能是内部人员。

    只是这个人,现在还没有被抓出来。

    只是那天相关人员都被停职了。但是停了之后,方景他们去押送粮草的那个营,还是遭到了埋伏。

    说不定,内奸还在,甚至级别不低。

    “藏得够深啊。”文辞咬牙。

    她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只怕前线将士们也群情激烈,赵骞将军也是如此想法。

    可惜,还没能找到。

    内奸一日不除,前线将士的安危就一日不能得到保证。现在只怕人心惶惶,加上粮草不足……

    “坝下的粮食没有运上去吗?”文辞疑惑。

    她掌管家里账本,这些天并没有感觉到粮价的波动。如果从坝下征运粮食,城内大肆收购粮食,只怕粮价会有波动。

    耿玉梅叹气,“狼族与我军正在关隘对峙,坝上几关,已有两关被敌人占据,运粮上去,恐怕被劫。而绕路走山路,近日大雪,也不好动身啊。”

    新粮运不过去,旧粮十不存一,内忧外患,边关危矣。

    “无论如何,雁关须得运粮过去,否则前线失守,雁关郡也受不住。”文辞肃然道。

    须知唇亡齿寒,前线失守,雁关哪里能保全?

    而一过雁关,一马平川,只怕朔北会全线失守。

    燕南飞分析道:“话虽如此,可如果从此时开始筹粮,只怕雁关会先乱起来。”

    此时,可能郡守也在思量,要怎么样筹措军粮。

    要是直说前线缺粮,可能城内人心惶惶,哄抬粮价,甚至会有大规模出逃。

    燕家其实也悄悄运过一批粮食过去,只不过路走不通。毕竟燕家还有很多人在前线,可以说,文辞急,他们也急。

    方景是已然发生的事情,可粮食危机一日不解除,前线的所有人都有危险。

    “要么以我筹备学堂为由,先筹措一批送往前线?”文辞提议道。

    现在前线的事情,雁关郡内还只有少数人知晓,没有传开。有个合理的由头,还是能筹措到一些的。

    “杯水车薪罢了,况且,怎么送上去呢?”燕南飞叹气。

    光靠自己,又能筹措到多少?他又何尝想不到这样的解决办法。不说他,郭家肯定也在着急,郡守也在着急,没人能把粮食送上去,都是白搭。

    “要么走走镖局的路子?”文辞忽而想到一路上镖局的保护。

    “能行吗?”燕南飞不确定道。

    他也是知道,镖局押镖,有自己走惯了的路子。没走惯的,很少有镖局会接的。

    能走坝上一线的,也就一些小镖局吧。义丰镖局业务也没有这么细致详尽。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镖局有些和当地山匪流寇关系亲近,说不定能走通呢!”耿玉梅却是眼前一亮。

    上坝的路自然不止一条。可是其他路不是官道,一是不好走,二是有匪寇盘踞着。

    不管是边军还是狼族,都不会去招惹那些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这种硬骨头,都是统一后慢慢啃的。

    这些年战事激烈,周围山头的匪寇也十分嚣张。

    镖师和匪寇都是属于武林同道,有些也会给些面子,说不定真可行。

    “我这就去找郡守商量一下,”燕南飞说干就干,立马起身戳着拐杖道,“至于当地镖局,还得要你找找义丰的人,牵牵线。”

    自己的儿孙们好多在前线,这些天,燕南飞也是难熬得很。好不容易有个解决章程,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燕家在当地和镖局还是很熟的,毕竟镖局要开下去,还得要官府的庇护。

    这是这种事情,还需一个武林同道当“中人”。义丰为几大镖局之首,有义丰的人,就好说多了。

    文辞也是明白事情的紧急,立马着人去联系义丰镖局的人了。

    耿玉梅看着她忙前忙后,突然出声道:“瓷瓷。”

    “怎么了,外祖母?”文辞抬眼看她,手上还在忙着事情。

    看着她青白的脸,劝她休息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最后,耿玉梅只能道:“你可务必要保重身体啊。”

    “我会的。”文辞笑了笑。

    她不信方景就这么出事了。可就算方景回来,也需要粮草和药物。

    她得做点什么。

    她必须做点什么,忙起来,才能让她不至于控制不住地去想方景的处境。

    义丰镖局已经联系到了,可雁关本就不是产粮的,还需从别处弄些粮草。

    虽不清楚为何各地都按兵不动,文辞却是坐不住了。

    文辞倏然起身,“外祖母,我去容城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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