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遥与闫牧舟分开时便觉出了不对,先前在茶楼只是胸闷,她以为是屋里头不通风所致,一路回来,并未好转,此时前胸更似有千斤重的石板压着,愈发喘不上气。

    靠着宫墙,元遥一只手摸索着伸进腰间香囊,吃力地取出瓷瓶,黑暗中看不真切,随意倒了几下,仰头送入口中。

    她所在之处靠近宴厅,不时有宫人路过,怕人瞧出异样,元遥不敢过多停留,只得快步离开。

    许久不犯的毛病,短短几日,便犯了两回,看来需得找虞恒再配几副药了。

    常理来说,这药丸药效发作极快,可此刻元遥并没觉得好转,反而喘得越来越厉害。

    “站住,是谁在那,鬼鬼祟祟的!”

    一声怒喝在元遥身后响起,她想也没想,立刻钻进一旁的小径,左拐右拐,见无路可跑,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最近的房门,躲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她跑得太快,那人并没有追来。

    听那人声音,应是宫里的巡卫,方才与她离得不算近,她又拐了好几条路,想来是被她甩开了。

    这间屋子极小,看起来像是放置打扫器具所用。

    元遥无心多作打量,她已经喘得几近站不稳,不得不靠着门扇滑坐到地上。

    像是离了池塘的锦鲤,元遥觉得胸腔的气怎么都不够用,她的肺里仿佛多了个无底洞,洞里藏着与她争抢空气的怪物。

    许久没这么严重过了,好像自从虞恒为她调理过后便没这样难受过。

    照着以前的法子,元遥开始解衣裳,从前难受得不行时,按压膻中就能有所缓解。

    冬日衣裳穿得多,她一件一件解开已经筋疲力尽,解到小衣时,怎么都摸不到后背的绳结。

    元遥急得直接在胸前按压,奈何小衣绷得紧,她又提不上力气,根本无济于事。

    正在这时,门外依稀传来脚步声。

    元遥耳畔皆是自己的喘鸣,辨别不出那脚步声是否离她越来越近,只得尽量往里躲。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畅快的凉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元遥瞧见一双皮靴。

    “元遥!”

    元遥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来人会是段淮。

    “怎么喘得这么厉害,我带你去寻太医。”段淮显然急了,揽过她的腰就要将人抱起。

    元遥拼命拿手抵着他的肩膀,可脑袋仍是失了力气,无力地靠在他颈侧:“……不能……不用找太医,我吃过药……缓一会儿就好……”

    此时若是去了太医署,她乔装一事怕是瞒不住了。

    段淮见她抗拒,只得停下动作。他对这样的病症并非一无所知,曾经军中也有人患有气喘之症,他见过军医为其诊治。

    艰难的呼吸令元遥无暇顾及其他,一只手仍然挣扎着想解开紧裹在身上的小衣。

    段淮扶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将人向托了托,视线落在元遥几近赤裸的后背,喉结不自觉滚了滚,看清绳结所在后,他便移开视线,手指轻轻一拽,小衣即刻松散,向下滑落。

    段淮另一只手及时将其拉住,隔着那薄薄的一层探向她胸前的膻中穴。

    “是这儿?”

    膻中在胸骨正中,尽管有意攥拳,段淮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侧的丰腴。

    “夭夭,听我的,慢慢调整气息。”

    元遥眸里尽是水光,整张脸因不停地喘息变得通红,听见段淮的话,哽咽着点头。

    “好……憋气,憋住……呼出来……”

    尝试数次,元遥完全屏不住气,吸气的次数愈加频繁。

    不停的急喘,使元遥早就头昏脑胀,几番昏阙过去,整个人脱力般地愈发下坠,自然没意识到她与段淮贴得多紧密,唇面几经擦碰。

    “夭夭,憋住,忍一会儿……”

    元遥几经尝试,却总也无能为力。

    她余光中瞟到段淮抬起了手,但已无心在意,情急之下,头微一前倾,唇上一片温热,猛一回神,只见眼前是段淮放大的面庞。

    她的唇堵上了段淮的。

    元遥察觉到段淮身子一僵,刚要挣扎着后退,却被宽大的手掌压上后颈,动弹不得。

    这下元遥无法继续喘气,仿佛坠入湖里,几近窒息。

    就在这时,段淮蓦地松开唇,元遥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顾得上用力吸气、出气,正要再吸,段淮又亲住了她。

    不知往复多少回,她的气息才有平稳的趋势,

    两人最后一次分开,元遥支撑不住径直跌进眼前人的怀里。

    段淮见她缓了过来,握着元遥后颈的手顺势往下,将散落的外衣拎上来,裹在元遥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

    今夜无风,该是一片寂静,元遥却听见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震得她耳廓发麻。

    只一会儿,元遥便蜷手撑着他的胸膛,慢慢坐起来。

    “好些了?”段淮哑声问。

    没等元遥回答,见她直起身子,他急忙侧过头,不再看她。

    “抱歉……情急之举。”她拢着衣裳,小声解释着。

    段淮静默须臾,才应声:

    “嗯。”

    元遥手没什么力气,穿上件里衣,便累得不行,失手把书筒碰落在地。

    段淮闻声望过去,元遥只一件里衣半披在身上,大片旖旎春光半遮半掩,缠绕的发丝散落在肩上、胸前,乌白相间,只这一眼,便使人乱了方寸。

    他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别开视线道:“先穿上,回去再——”

    话尚未说完,两人身后的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段淮当即将元遥扣在怀里,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来人惊诧十分,显然没料到屋内的情景。

    比较下来,段淮就淡定得多,侧目看清来人的样貌,沉着开口道:“卢公子,非礼勿视。”

    孤男寡女、满地衣衫,任谁看来,都不清白。

    卢岐山忙低下头,面色不甚自然地退出房门,临了道:“快些出来,巡卫很快便查过来了。”

    等他彻底出去,段淮才松开桎梏,低声安抚:

    “他没看见。”

    他边说话边收拾地上的东西,利落地打了个包裹,又将元遥身上的披风向上提了提,蒙住元遥的脑袋。

    “不论怎样都别出声,有我在。”

    元遥点点头,任他拦腰抱起,手不自觉勾上他的脖子。

    卢岐山并未走远,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树下,见两人出来,脚步踌躇向前。

    “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认出元遥,而是以为段淮同旁的女子私相授受。

    段淮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故意道:“卢公子想去告密?”

    “你……”卢岐山一时语塞,猛一拂袖,“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

    “……”,元遥怕卢岐山当真误会段淮,正要出言解释,却被段淮捏了下手臂。

    “刚刚多谢卢公子提醒,段某告辞。”

    卢岐山见他要离开,赶忙上前一步,大抵还想说些什么。

    段淮不等他开口,大步迈出了院子。

    两人走出去不知多久,元遥才闷声问道:

    “你方才为何不让他知道是我?”

    她的脸就在段淮脖颈下方,气息喷洒在他锁骨处,麻麻痒痒的。

    “我怕他与旁人说三道四,毁你清誉。”

    段淮如实回答。

    他的话令元遥一滞,好些时候,她才开口:

    “那你的清誉呢,我们夫妻之间好歹名正言顺,现在这样,倒成你与人私通了……”

    若说清誉、名节,这些东西元遥早就丢了个干净。

    她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

    但她不希望段淮被人误会。

    “我明日找他说清楚。”

    段淮叹了声气:“怎么这么倔?就算他以为我与人私通又如何,我又不是真的与人私通。”

    他这话说得令人气恼,元遥这会气力不足,没精神与他争论,干脆把头埋进披风里。

    段淮的担忧她并非不明白,世人多对女子严苛,这事若真传了出去,夫妻二人又怎样,漫天的唾沫星子也都是吐在女人身上的。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元遥才意识到今晚有多么惊险,如果那时进来的不是段淮,再或者卢岐山闯入时只有她一人……后果不堪设想。

    段淮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温声道:

    “已经没事了。”

    元遥嗯了声,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她有些憋得慌,将披风边沿往下拽了拽。

    谁成想,才露出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段淮的双唇,霎时间,唇齿相依的情景涌入脑海,元遥只觉脸颊烧得厉害,慌忙移开视线:

    “你刚刚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她问出心中疑惑。

    段淮看着她:“我今日在宫门口瞧见你了。”

    “元遥。”他接着道:

    “你该跟我解释一下。”

    元遥垂下眼睫,解释什么?

    解释她为何深夜出现于此?解释她为何作侍女打扮?还是解释她为何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日后和离’这样的托词,如今怕是站不住脚。”

    见她仍不说话,段淮放慢脚步,沉声道:

    “年前,楚冬阳便派人前往沃野,暗里保护花峥妻女。”

    “初一那日,果然有贼人欲夺她们母女性命,在我们的人动手之前,有另一伙人半路杀出,将其母女救下并掳走。”

    “花瑛带人追查几日未果,这伙人行踪莫测,仿佛鬼魅横空出世。”

    段淮停了下来,凝视着元遥的额发,喉结滚动:

    “是你的人吧。”

    元遥没有抬头,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还有,”段淮继续道:

    “你怀里那枚书筒上,刻的是呼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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