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大点懂事了,他会不会很难以接受。

    她虽然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但养母淳朴慈蔼,养兄无微不至,都对她很好,她像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

    而Ryan将来的处境,比起她小时候远远不如。

    Ryan低头,胖胖的手指不怎么灵活地打开脖子上挂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糖。

    “姐姐,给你糖吃。”他友好地递给方雪。

    方雪看向他手里,是橙色的维生素果糖。

    看起来这颗糖对他来说很珍贵。放在脖子上挂着,往外拿的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

    “谢谢你,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方雪握住他的小手给他推回去。

    “给你。”Ryan仍坚持。

    他很骄傲地说:“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他说我表现好的时候,就可以拿一颗吃,等他回家,他看我攒了多少糖纸,就知道我最近表现好不好了。”

    啊。好可怜。

    方雪听得都泛上泪花了。

    她在小男孩期待的目光中剥开糖放入嘴中。

    小男孩问:“好吃吗?”

    她赶紧点头,“好吃。”

    Ryan很高兴,露着小白牙直笑,然后伸手说:“姐姐,糖纸要还给我,我要带回去给爸爸看。”

    姥姥过来找他,临走前,他又跟方雪解释了他的糖是怎么来的,“我今天来医院前没哭,妈妈说我很勇敢,可以拿颗糖。”

    孩子和外婆走了,方雪红着眼眶,心里一时难以平静。

    薛垚垚拿药回来,见方雪哭过,他瞪大眼睛,如临大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医生都说了她以后少哭,要是刚才这地谁把她欺负哭了,他没完!

    “没有,我刚才遇见那个小孩了。感觉他好可怜。”方雪说着,还在揉眼睛。

    “哪个?”薛垚垚有些懵。

    这年代了,不缺吃喝的,还有小孩能把人可怜得哭?

    方雪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Ryan的身份,薛垚垚和李诗玥他们都一口咬定Ryan是许润更的私生子。

    她要说是侄子,他们又要觉得她思想动摇了,很危险之类的。

    “就是Sebrina的儿子。”

    薛垚垚想了两秒,才把Sebrina这个名跟脑子里的名号对上。

    他真是巨烦回到国内那些人还搞个英文名叫,尤其是这么拗口的。

    “那个老女人啊,她儿子有什么可怜的,有爹有妈的。”

    “就是他没有正常的家庭,妈妈精神状态不稳定,爸爸又不是经常能见到。那个小孩很懂事,偏偏这么悲惨……”

    薛垚垚对她这同情心简直哭笑不得,“人家都没同情过你,你倒同情起姘头和私生子来了!”

    他嗓门很大,嚷嚷着什么“姘头”和“私生子”,周围有不少人看过来。

    方雪红了脸,示意他小点声,拉着他的胳膊离开。

    他盯着方雪染红的脸颊和耳垂,心内欢喜,忍不住凑在她耳边亲了一口。

    “若妤,你怎么这么喜欢脸红啊!”说着,他又忍不住捏了捏方雪白里透红的腮。

    方雪轻轻拍掉他的手,“在医院里呢,别闹了。”

    他与她十指紧扣,跟她说:“管他们呢!可怜也都是他父母造的孽,出身问题谁也帮不了!说不定下辈子他就会生到正常的家庭里享福了,你可别哭了!你不是说不想再来住院了吗?”

    “但愿吧!”方雪叹口气。

    薛垚垚将她揽在怀里,低头看她,眼里闪着光,“若妤,你真善良!”

    方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红了脸,“这可能是我爱哭的原因。”

    “你又脸红啦!”薛垚垚眼里的光更甚,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

    “你还捏!”方雪追着打他。

    他乐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穿过人群跑起来,边嘻嘻跑着还边回头刺激一下方雪,看那眼神他是极度渴望方雪能继续追打他。

    方雪:“……”

    比初中还幼稚呢。

    初中是整天装成熟,现在放飞自我了直接。

    *

    中午休息时间,隋想照例刷一下社交软件,看看国外朋友的动态。

    有个同学转发了一条视频,标签是他国外上的大学,求婚。

    看上去主角是华人。

    隋想点进去,想看看这些小情侣又出什么洋相呢,结果看了会,就疑惑地抬头:视频里那女孩不是方雪么?

    他又放大了看,真的像是方雪啊。

    可恨这个视频是远拍,没那么清楚,让他急于解疑的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他反复看了又看,觉得从走路姿态来看的确是方雪。

    靠!

    之前还跟许润更腻腻歪歪的,这么快就接受别的男人了?

    这许润更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一点魄力都没有,能让女人悄没声跑了还跟别人好上了,他连人都找不到。

    他隋想分手的女人,都是求着他复合!

    赶紧给许润更看,让他死了心得好!好兄弟就得在困难时互帮互助。

    能把许润更跟池玉撮合了,他一辈子都是池玉的恩人!

    隋想敲开许润更办公室,许润更正在打工作电话。

    他随意在沙发上坐下,盯着许润更打量。

    许润更这些日子真老了不少。

    更比不上他帅了。

    挂了电话,许润更抬眼,语气平淡,“有事?”

    隋想把手机放到他桌上,点开视频,声音放到最大。

    出乎他意料,许润更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愤怒,只是眼神愈发地冷,脸很明显蒙上了一层暗灰色。

    看完视频,许润更抬眸,眼底有戾气逸出,每个字都透着咄咄逼人的锋芒,“你什么意思?”

    把火还发到友军身上了。

    隋想伸手虚挡了一下,“哎,我可不是来嘲笑你的!来,我就问,你这么追过人家没?”

    许润更不吭声。

    但他似乎明白了隋想要说什么,脸色又暗了几分。

    “行,你都不用追,方雪直接自动上钩了是吧,把你当神一样。看人家小年轻,专门找个这么高大上的机会,表白!这叫仪式感!”

    隋想好不容易能数落许润更,许润更还能听下去,他一时间全身充满动力,打着手势“演讲”。

    “说重点!”许润更看了眼手表,眉宇间有浓重的不耐烦。

    隋想对一件事情的描述总要加上很多无关的解释。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精确的结论,然后他判断正确与否、值得与否就可以了。

    其余的都是在浪费他时间。

    隋想愣了一下,语气恶狠狠地,对这没人性的同窗也没了同情心,“所以,方雪吃了这口细糠之后,再也不可能回头吃你这粗糠了!”

    呵,这发子弹正中眉心了。

    许润更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脸色灰中带青。

    不知道是让他直白的话气的,还是悔的。

    隋想又恨铁不成钢道:“人家一看有人竟然还能给她搞个盛大求爱仪式,再想想跟你,那真是倒贴门自轻自贱!”

    许润更沉默。

    隋想满意了,因为许润更沉默就代表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听进去了那就行了。

    以后别抱希望了,赶紧从头开始,别内耗了才是。

    “行了说完了!我还要午睡,别以为我愿意浪费时间!”

    隋想先发制人,“哗”地开门离开。

    办公室内只剩许润更一人垂眸坐在椅中。

    他双手覆在脸颊上,用力搓了几下,试图驱赶浓重的疲惫与沮丧。

    母亲曾提醒过他,问他跟团团求婚了没。

    他竟然那样不开化,问团团需不需要求婚,而不是直接求婚。

    要是当时他准备一个惊喜的求婚仪式,团团会很开心吧。

    就像她在视频里那样。

    体内像有什么在撕扯他。

    他冷冷一笑。后又止不住地冷笑。

    无情地嘲笑他自己。

    许润更,你愚昧无知,自食恶果。

    今天被人点醒,他终于能站在团团的角度想问题了。

    她是被他引入圈套,半吓半哄之下稀里糊涂跟他在一起的。

    从同意跟他在一起到举办婚礼只有短短数日。

    她老是在意她配不上他这件事,他总以为她是因为学历在别扭,其实,他并没有表现出耐力与诚意的求爱也是隐藏的原因。

    她根本不确定他能为她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爱。

    所以,当Sebrina满嘴谎言地找她时,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直接离开了。

    她没有勇气和底气来找他对质。

    只能接受这个仓促开始、又仓促结束的感情。

    甚至都没敢去责备谁。

    把一切都自己吞了。

    死结想通了,许润更不禁眼眶泛红。

    他同情心寥寥,无论是对弱者还是贫者都没有几丝怜悯。

    因为他也是弱贫出身,其中艰苦经历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他只信奉自己。

    不奋斗躺平、奋斗不出头的,自然该遵循命运。援手对这些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还不如一开始就冷眼旁观。

    唯有方雪所经历的一切能让他感同身受,会为她的处境担忧焦虑。

    在国外时,他只要想到方雪很可能在很小的年纪就步入社会工作了,就心急如焚。

    他总是焦灼,她学历不高胆子又小,是不是会被人欺负。

    包括现在,他也极度担心她身边的人不是真的对她好。

    从小到大,他的意识中,除了他自己,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他都觉得别有所图,有可能伤害到她。

    可事实上,伤害她最深的,是他。

    心理师的治疗理念是,顺其自然,不过度追溯过去,重视当前。

    对他目前和方雪的处境也同样适用。

    前些日子他过度惶恐,导致事情一直在朝他期待的方向背道而驰。

    幸好今天彻底想通。

    否则沿着今天之前的想法,不顾一切地想让方雪回到他身边,方雪对他的躲避迟早会上升到厌恶。

    这么想着,许润更后背发凉。

    第一次他是怎么得到方雪的,这次他同样也能。

    她答应还可以做兄妹,他们只是回到了原点,他完全可以原路返回。

    *

    面包师不知从哪儿搬进来一盒车厘子,笑容满面地宣布:“集合啦!请大家吃车厘子!”

    店员们欢呼雀跃,立即勤快地去拿盆子洗车厘子。

    “谁买的?”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有的吃就行了,问那么多!”

    “有人追你?”

    面包师面色一红,“嗯呢,还是大帅哥!”

    “哎~唷~”

    分到方雪那里,面包师把最大的一盆给她,她摆摆手,“我吃不了这么多,一点就行了。”

    面包师一愣,“还有不爱吃车厘子的?”

    方雪笑了笑没说话。

    面包师利索地把那一盆都放在她旁边,说:“放这慢慢吃嘛!又不会坏!”

    人家这么热情,方雪也不好再拒绝,表示了谢意,低头忙手里的活。

    有个店员问大家:“来来来,考你们个问题,谁知道车厘子为什么叫‘车厘子’?”

    方雪手上一顿。

    没有人知道,大家催出题人赶紧揭晓答案。

    出题人扫视一圈,发现方雪还没回答,就问:“方雪,你知道吗?”

    方雪抬首,眼神里仿佛有丝低落,“英文是cherries,音译过来就叫车厘子。”

    “厉害!来,再奖励你一个车厘子!”同事为她鼓掌。

    方雪眼神落在那一大盆油紫光亮的车厘子上,脑海里想到那个温馨的夜晚。

    她也是这么问哥哥的,哥哥也是像她刚才回答的那样回答的。

    她才知道为什么好吃的东西里面带了个“车”字。

    车厘子在她脑中,不是吃的,而是一个人的代号,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生活的缩影。

    看到车厘子,就会想到他。想到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想到他在一贫如洗的生活中,仍尽最大努力给她最精细的呵护和最醇厚的爱意。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来找她。

    他的适应能力比她强多了,应该也是开始新生活了。

    那就好。

    方雪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丝苦涩。

    要下班时,面包师过来塞给她一封信,“上次那帅哥给你的。”

    方雪接过信,感到有些尴尬,大家都是知道她有男朋友了……

    她抬头看了眼面包师,面包师冲她一笑走了。

    同上次那封厚厚的信不同,这次只有几句话:“妈从老家过来了,说想你了想见你,周末在盛源饭店见一面可以吗?”

    后面写着他预定的房间号。

    信的语气简洁平淡,还带着一份客气。

    为了不让她尴尬也没有选择在玉秋潭的家里,而是选择了外面的饭店。

    看到养母想她了,方雪心里立即涌上难过。

    养母是听说了他俩的事,才来的京市吧。

    毕竟以前她和哥哥怎么劝她,她都不想放弃老家的生活定居京市。

    她把这事告诉了薛垚垚,薛垚垚一开始没搞明白,以为是要带他见家长,开心地说:“去呀,我得好好打扮打扮!一举拿下丈母娘!”

    方雪有些难为地说:“是我养母,我哥也在。”

    薛垚垚这才弄明白,刚才那个“妈”说的是许润更的亲妈,不是方雪的亲妈。

    他还忘了,她有两套父母来着。

    “那我更得去了!”

    许润更也在,他也得在。

    何况,他总感觉许润更的眼神让人看不透,让他看就是一肚子阴谋诡计,跟初中班里的级部第一一样,戴个眼镜也不多说话,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看着就让人烦。

    “主要是,我妈也在,你去的话我怕她不好受……”

    “他们母子不会联合起来劝你跟我分手吧?”

    “我妈不是这种人!她……她可能就是难受,想我了,想跟我说说心里话。要不是她来,我也不会去。”

    方雪解释了半天,薛垚垚才答应让她一个人去。他打算把她送过去,在旁边等她。

    不过到了第二天,反射弧巨长的薛垚垚上着上着班,忽然打电话问方雪:“不对啊,许润更怎么通知你这件事的?他去找你了?”

    方雪忙说:“没见,他写了个纸条让我同事给我。”

    “哦。”薛垚垚平静下来。

    还知道避嫌,还不是不知廉耻。

    估计上次亲耳听方雪说他是她的男朋友,不抱希望了,回归老女人和私生子那边了。

    这很好。

    周末,薛垚垚开车把方雪送到盛源饭店。

    就是许润更第一次带她来吃的那家饭店。

    许润更见到她,只淡淡一笑:“进来吧,妈都念叨你好几遍了。”

    他为她推开门,她走近时他立即闪身避嫌,远远拉开身体距离。

    方雪一怔。

    入座后,方雪和养母久别重逢,不免盯着对方打量问候。

    许润更在对桌,隔得有点远,也不插话。

    为她们冲洗完杯碟,他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望向王巧芳,“妈,这里的红糖糍粑很好吃,一会点上你尝尝。”

    王巧芳应了,望了眼儿子,又望了眼闺女,提示他:“你问团团爱吃什么多点点,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

    许润更冲她一笑,“方雪爱吃什么自己点就行了。又不是外人。”

    方雪注意到了,他现在当面已经不叫她小名了。

    从他口里听到正经平淡的“方雪”二字让她很不习惯。

    哥哥对外人都是很冷漠的,无论是对以前喜欢他的女生,还是一些靠近他的同学。

    现在他开始这样对她了。把她也划为范围之外了。

    这样也好。

    就是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很不对劲。

    上次遇到的那个女主管亲自来服务,熟稔地跟许润更打招呼,还左一个“阿姨”又一个“阿姨”地叫着王巧芳,只是目光触到方雪,她嘴动了动,略犹豫了下,最终笑着说:“小美女比上次见更漂亮了!”

    许润更看出她的犹豫,直接说:“这是我妹妹。”

    女主管愣了一下,旋即换上笑容,“许总,您妹妹真可爱,上大学了吧?”

    许润更替方雪回答:“工作了。”

    女主管疑惑地出来。

    上次许润更还说这不是妹妹,怎么这次成了妹妹了。

    关键看两人的肢体语言也不是情侣。

    难道她上次记错了?

    王巧芳拉着方雪的手,还没说几句话,眼圈先红了。

    “妈……”方雪眼窝子本来就浅,也忍不住哭了。

    许润更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人,为两人倒上茶后,他起身,“我去加个海鲜。”

    他身影消失在门外,包间内只剩了方雪和养母。

    王巧芳这才掉着泪说:“团团,都是你哥哥的错,他不会处理关系,不值得同情!我就是一想起来就可惜……你俩这么多年感情最后成这样,我……”

    说着,王巧芳哭得说不出话,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两个孩子现在直接形同陌路,她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这一幕简直心如刀绞,痛苦不比他们少。

    方雪替她擦泪,哽咽着说:“妈,别哭了,我还是您闺女。”

    王巧芳感慨不已,好不容易止住泪,想起什么似的,关切地问:“我听你哥哥说,你又新谈了个男朋友?对你好吗?”

    方雪也没法说太多,“嗯,挺好的。我的初中同学。”

    “好,那就好。好好过日子。有事可以随时找你哥。”

    “……嗯。”

    饭间都是王巧芳和方雪在说话,许润一直像个局外人。

    王巧芳扫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察觉。

    现在他俩做不成夫妻,起码也能做个有难能互帮的兄妹,她就放心了。

    王巧芳问:“润更,你怎么没给团团点个饮料喝?”

    许润更这才望过来,语气平淡,“方雪,你要喝饮料吗?”

    那样子要是别人说“要”,他就会觉得别人给他添麻烦:要点一开始为什么不点。

    方雪忙说:“不用了。我喝茶就可以了。”

    她喝茶很容易失眠,但她也不好意思多点别的或者说不喝茶扫大家的兴。

    许润更是知道她喝茶失眠的,不过他也没多管闲事,听她说不需要饮料了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原来哥哥无情起来是这样啊。

    之前喜欢他的人可真能坚持。让她,他这样两三次之后她就放弃了。难度太大了。

    王巧芳狠瞪了许润更一眼,笑着对方雪说:“团团,把你的新号码给我存到手机上,想你了咱娘俩好说个话的。”

    方雪拿过养母的手机,把她的新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微信上加为了好友。

    王巧芳抬眼看许润更,“润更,你过来加上团团的新号。”

    许润更显然没有这个意愿,说:“有事你联系行了。”

    王巧芳被气到了,狠狠瞪儿子,命令道:“快过来加上!兄妹有个事好照应!”

    方雪尴尬得连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没想到现在不是因为亲密尴尬,是因为太生疏而尴尬。

    许润更望向方雪:“新号码是?”

    方雪说着,他手指在手机上动了几下,方雪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她点了通过,许润更就放下了手机,好像终于完成了任务。

    吃完饭,王巧芳不舍得方雪离开,又拉着方雪去酒店后院的园林走走。

    半道王巧芳去了卫生间,许润更就干脆走在了前面,跟遇到的大堂经理聊起了天。

    方雪在后面无趣地看着两边的绿植。

    就算没大堂经理,两人现在也一点不尴尬了。

    人就是这么复杂多变的动物。

    想想之前,像做了场梦一样。

    方雪走着神,一不小心脚尖磕在了台阶上。

    前面的男人停住脚步,回首。

    见方雪痛得脸皱成一团,他那语气称不上多好,说:“走路看着台阶!”

    然后就转过头去,跟大堂经理继续聊天了。

    方雪一噎,她又不是故意的,他还要嫌弃一句。

    大堂经理也说:“你别对人家那么凶!”

    许润更没接话。

    人无情起来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感觉哥哥现在直接跟个陌生人差不多。

    这虽然让她感到松口气了,但今昔对比,不免处处让她感慨。

    尤其是无意间想到之前的种种甜蜜时,割裂感很重,让她怀疑现在的哥哥不是以前的哥哥了。

    薛垚垚接到方雪时,只见到了方雪和养母道别,并没有许润更的身影。

    “怎么就你们俩?”

    “我哥工作上有点事先走了。”

    薛垚垚心情莫名愉悦。

    这许润更人品差也挺好的,眼见着从方雪那里得不到回应,就现出自私真面目了,也不屑表演了。

    这种男的他见多了。好些男同学追女孩时舔得没眼看,一看追不到立刻就翻脸,跟敌人似的。

    方雪跟李诗玥聊到这件令她深感反差之大的事,李诗玥一副见识过的样子,“很正常,渣男都这样!一旦发现睡不到你了,就一副你欠他的死样子,把你当敌人!有的甚至还背后抹黑你!”

    “啊?真的吗。”方雪头次听到这种说法。

    她觉得哥哥不是这种人……

    但同时她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这样。

    见方雪眉头紧锁,李诗玥安慰她:“不过你放心,许润更肯定不会去抹黑你,他那段位没必要。就是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以后啊,估计他一跟你说话就不耐烦,看都不愿多看你一眼,哈哈,你可别有心理落差。”

    方雪轻声嘟囔:“落什么差,他今天就是这样的。”

    李诗玥乐不可支:“哈哈哈哈!”

    “你看,迄今为止,我对这渣男的分析全中吧!我简直是感情分析大师!”

    “恭喜你若妤,你终于摆脱渣男了!”

    她在乐,方雪却乐不起来。

    一点不开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哥哥对她的冷言冷语和漠然疏远,老是像放大的画面一样出现在她脑海刺激她。

    感觉非常低落,心里像被什么堵着。

    唉。就这样吧。接受另一个新变化。

    晚上,许润更打开社交软件,根据通讯录的推荐,很轻易地找到了方雪。

    他扬唇,她果然还是不会设置。

    第一条动态是她生日那天发的,说要重新开始。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真相。

    许润更凝着她许愿的图片,短暂地陷入沉思。

    那段时间她该有多难过,那么胆小柔弱的人都决定要重新开始。

    他现在是罪有应得。

    大概,他吃遍她吃过的痛才配重新得到她。

    后面的动态都是做的甜点,拍的风景照,可爱的小狗小猫之类的。

    只有一条特别一点,“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精神又不稳定的小孩却那么懂事,好心疼他,都忍不住哭了。不知道他以后面临的是什么。老天爷,多给他一点爱好不好。”

    她很同情Ryan。

    许润更目光变得幽深。

    *

    方雪正忙着做雪花酥,手机“叮咚”一声,她侧身看了眼,是许润更发来的。

    语气还是像上次那样冷淡,“你来把猫拿走,我没时间喂它。”

    她不禁瘪起嘴来。

    忽然觉得许润更加她好友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赶紧把Cookie推给她。

    毕竟他不喜欢动物,她想要他才买的。

    “好。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我在家。”

    方雪感到惊讶,大白天他怎么没去上班呢。

    她知道他时间观念很强,也没敢拖延,请了个假就赶紧打车去了。

    门虚掩着,一进去就听见了猫叫。

    Cookie见到她,在笼子里更叫唤得一声紧似一声。

    啊。Cookie毛发没之前油滑了,而且毛乱糟糟的,像是在外流浪过的样子。

    “Cookie!”方雪蹲下叫它。

    许润更出来,略不耐烦地说:“抱走吧。”

    意思是要逗回去逗,别浪费他时间。

    方雪感觉它状态不太对,想了解一下,好带它去治疗的,迎着男人陌生的样子,弱声问:“它……它怎么成这样了?”

    许润更直接说:“我没兴趣虐猫。”

    方雪耳根一下子红透,嗫嚅着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用得着这么咄咄逼人吗。她只是想知道发生什么了。

    男人目光停留在她染成粉色的白嫩耳垂上,又扫过她露出来的细腻后颈,呼吸声变重了些。

    顿了顿,男人重新开口,声线变得低沉了一度,“它跑出去把小区新摆的花阵抓坏了,物业今天给我打电话,我回来处理它的。”

    “哦,那我带它走。”

    方雪打开盖子,想先检查一下它身上有没有伤,一不留神,被它跑了出来。

    小猫立刻跳上桌子、蹿上沙发,一眨眼消失在主卧里。

    方雪赶紧去抓它,冲进主卧的时候惊呆了,小猫竟然在床单上尿了。

    跟过来的许润更看到这一幕,脸色难看至极。

    方雪欲哭无泪,不知道小声说给谁听,“它以前都会在猫砂上方便的,怎么又不会了呢?”

    许润更一副懒得跟她废话的样子,上前拎起Cookie,把它重新塞回猫笼里,接着又把床单被褥一起掀下来揉成团放进一个袋子里,放在猫笼旁,“麻烦你一起扔了。”

    那套被褥是桑蚕丝的,方雪知道很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只能小声说:“对不起。我帮你洗吧。”

    许润更也没拒绝,还提了要求:“把味道洗去。”

    说完,他就进书房忙工作去了。

    方雪委委屈屈地搬过小板凳,到卫生间坐着,对着大塑料盆搓洗开了。

    没搓几下,听到客厅里有动静,她往后一看,呃,哥哥拿着笔记本电脑坐到了客厅的一处。

    从他那处还能看到卫生间的情况。

    这是在监工吗?

    怕她糊弄是不是。

    非得跟仇人似的吗。

    是他说希望两人还能做兄妹的。她还叫他哥哥,他倒把她当烦人精了,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耐烦。

    感情大师李诗玥说这种情况想要渣男态度不再恶劣,只需要答应跟渣男上床,那渣男一定会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咦,她为什么要在意他恶劣的态度?

    方雪甩了甩头,自己嘟囔:“又见不了几次。无所谓。”

    女孩因俯身洗衣服,腰处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肌肤。

    男人的眼神落在那处,又下移,脑中不自觉闪现出往前的旖旎画面。

    又白又软,从后面时,特别舒服。

    ……

    家政阿姨来做晚上的饭,见方雪竟然也在,她很是高兴:“方雪,回来啦!”

    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方雪了,她还以为小许跟方雪分了,原来没分。太好了。

    不过,方雪为什么在洗床单?床单那么沉,她洗起来很费力的样子。

    之前方雪连内衣裤和袜子都是小许洗的。

    家长阿姨疑惑地看向客厅里的许润更——他坐的位置很奇怪,朝着卫生间。

    他肯定是知情的,那她就不多说话了。

    方雪搓了一会,拿起来放到鼻子边闻,好像还有点味道。

    她又打上肥皂,使劲搓洗,额上都微微出汗了。

    终于没太有味了,她开始过清水。

    这床单和褥子拿起来很轻,一沾水重得她都拿不起来。

    水溅得四处都是。

    轻一点的床单先洗干净了,那个床褥要重多了,需要站起来使劲拧。

    地上都是水,方雪脚下一打滑,一下子摔倒在盆子上。

    一声巨响,大塑料盆直接被她压碎了,肥皂水流了一地。

    客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高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身后。

    万幸没受伤。

    男人一脸的紧张立刻换成了冷淡。

    方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都不好意思跟后面的人对视,看着压碎的盆子,她小声说:“我赔一个。”

    身后的男人袖手旁观,只是问:“没事吧?”

    就算有事也不能说有事,方雪摇头。

    他吩咐:“放那吧,让阿姨洗。”

    现在没有大盆了,想洗也没法洗了。

    方雪把床褥拧干,又把卫生间收拾出来。

    许润更一直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方雪觉得,是不是在监视她别做出更蠢的事来。

    她身上几层衣服都湿了,皮肤沾着凉水特别难受,都起鸡皮疙瘩了。

    许润更视线滑过她胸前,转身走了。

    很快,他拿过她穿过的衣服过来,没什么感情地吩咐:“换上。别感冒了。”

    方雪使劲摇头,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来这里之后就被当成骡子一样使唤,还出了大丑,她委屈的同时又觉得无地自容。

    “外面滴水成冰,你气管能受得了?”许润更又睨了一眼她打湿的衣服,“没全湿,放烘干机里很快就干了。放心,你可以穿着原来的衣服回去,他不会误会。”

    这个“他”是薛垚垚。

    说完,许润更就把衣服挂在洗手间里了。

    方雪看了看窗外在寒风中摇动的树枝,不说话了,关上卫生间的门进去换衣服了。

    听到卫生间门那里“吧嗒”一声上锁声,许润更忍不住一笑。

    防他跟防什么似的。

    家政阿姨还在这里,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

    换上衣服出来,方雪拎着换下的衣服,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去阳台那里烘干,但那样有点大摇大摆了,像在自己家似的,现在她又不是了。

    许润更听到声响,过来拿她手里的衣服篮子。

    那里面还有她的内衣。

    她犹豫了一下,脸微微发红,“我自己来吧。”

    许润更看了她一眼,“你会用吗?”

    呃,她好像真的没用过。都是他弄。

    许润更从她手里拿过篮子,又用一种“你在浪费我时间”的不耐烦眼神看了她一眼,去阳台了。

    方雪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大概想说,内衣内裤都给你洗了十几年了,有什么可矜持的。

    她又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等待烘干的时间里,方雪无所事事,只能拘谨地坐在沙发一角,无声地逗着笼子里的小猫。

    许润更坐在沙发的另一角看邮件,她不敢出声打扰。

    只是在沙发上越坐越尴尬。

    莫名就想起在这上面发生的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弄得沙发都一小块一小块的脏了。

    越想越躁得慌,简直要坐不住了。

    方雪下意识地偷看了眼许润更。

    他滑动着鼠标正专注盯着屏幕,逆光下的侧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和尖凸的喉结勾勒出一幅很具诱惑力的剪影。

    方雪为自己感到羞耻,赶紧收回目光。

    盯着屏幕的男人忍不住唇角上扬。

    门声响动,是王巧芳和一个阿姨带着Ryan回来了。

    方雪赶紧站起来叫人:“妈。”

    她又不确定地看着那个陌生的阿姨,听见身后的许润更说:“这是婶母。”

    堂叔去得早,婶母也早早带着堂兄改嫁了,方雪从没见过。

    “婶母好。”方雪礼貌地叫人。

    婶母打量着方雪,又看了眼许润更,堆起笑容:“你就是润更的宝贝妹妹呀,真漂亮!”

    这“宝贝”让方雪的脸“噌”地红了,笑都要做不出来了。

    而且她知道婶母是很希望能撮合成功许润更和Sebrina的,所以她现在站在这里,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婶母拉着她左看右看,还问:“我还回去过好几趟,不记得我了是吧?”

    方雪脑海里真没有这个印象。

    她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从小脑子就笨,这点事也记不住。

    许润更替她解释说:“婶子回来的时候你才三岁,不记事。”

    方雪这才释然了。

    Ryan过来冲方雪友好地笑:“姐姐好。”

    几个大人同时笑了,许润更说:“叫姑姑。”

    虽有疑惑,Ryan还是听话地改了称呼:“姑姑好。”

    “你好呀。”方雪摸了摸他的头。

    他主动告知方雪:“我的中文名叫许翊。”

    说着,他把身上戴的铭牌给她看。

    “名字真好听!”方雪笑着夸他。

    Ryan骄傲地说:“我爸爸给我取的。”

    果然是哥哥取的。

    哥哥取名字真的很会。她原先的名字许若妤每个人都说很好听。

    Ryan打开挂脖的小盒子,拿出里面叠得整齐的糖纸,满眼希冀地举给许润更:“爸爸,这是我攒的糖纸,我这些天很乖!”

    许润更接过去数了数,立刻郑重其事地表扬他:“许翊很棒。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小孩子不会掩饰,受到爸爸认可的Ryan高兴得眼里盛满了星光,乐得“嘿嘿嘿”笑出声来,还说:“爸爸,我以后还会更好的!”

    大人们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婶母轻声说:“就喜欢找爸爸。见到爸爸就不肯走了。”

    王巧芳一脸感慨,无声叹了口气。

    站在她们旁边的方雪,也是满眼的同情。

    家政阿姨把饭端到饭桌上,羡慕地笑:“今天一大家都齐了呢!”

    方雪看了眼阳台方向,烘干机还在运作,衣服还没干。

    她不想留在这里吃饭,想赶紧换上衣服走人,薛垚垚到点会去面包店接她的。

    正想着,养母王巧芳已经拉着她落座了。

    她一边是养母,另一边是许润更。

    许润更起身为母亲和婶母布菜,两个母亲又忙着为孙子Ryan布菜,一家三代其乐融融。

    方雪默默地小口吃饭,夹菜的动作也控制到最小,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象征性地参加完晚饭,换上烘干衣服,就可以离开了。

    王巧芳说:“润更,团团最爱吃蹄花汤,你给她盛一碗。”

    许润更不动,还是那句话:“方雪,想吃什么尽管吃,又不是外人。”

    方雪点头。

    王巧芳见儿子光说不动弹,气得瞪他,命令道:“给团团盛一碗!”

    许润更这才起身给她盛了一碗。

    方雪小声说:“谢谢。”

    许润更连看没看她,也没理会她。

    婶母那双眼睛一直在这两人身上打转,看了一会,心里是极其纳闷。

    据说许润更从小对这妹妹宝贝得不得了,都在国外成就那么大了,非要回来找她结婚。

    Sebrina那么想跟他在一起,他就是硬着心肠不要。

    在她看来,Sebrina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这个方雪也就是能比Sebrina年轻点。看着言谈举止也没有出彩的地方。就是个普通的老实小孩。

    不懂润更到底为什么执着。

    最奇怪的是,两人虽然分开了,但现在那相处模式,跟从来没有认识过似的,怎么都不像之前走到过举办婚礼那一步的样子。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她看不懂。

    方雪很不自在,吃了一点就吃饱了,同样老早吃完的还有Ryan,他一见到爸爸就兴奋,吃都吃不下了。

    Ryan邀请方雪陪她下跳棋,方雪所有的棋都不会下,不过她想着跟小孩子下应该还行,不至于一直输。

    可事与愿违,两人下了三盘,方雪竟输了两盘。

    她的脸红透了,都不好意思抬头了,不知道餐桌那边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婶母暗自惊叹。

    哎哟,这女孩还笨笨的。连她孙子都不如。

    润更到底喜欢她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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