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许径直往之前住的那间小木屋方向走去。
出乎意料的，屋子竟还在，且没太多变化，只是看着老旧了些。
星指了指木屋，说道：“你倒是会找地方，这儿看着没人住，咱们就先住这儿吧。”
记得当时粟说，一伙人吵吵嚷嚷的，怕她不习惯，就特意在这个空地上给她建个小屋子，虽然远了点，但清净。
施无许跟着走了进去，里面倒是有些久居的痕迹，最晚也该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至于这儿为何成了荒屋，星猜测道：“定是搬去其他地方了，这屋子破破烂烂的，怕是年龄比我还大呢，十几二十载应该是有的了。”
到了中午，二人刚将屋内东西清洁一番，正打算睡一觉，就见门口蹿出一个小孩儿。
“你们还不走吗？”
施无许抬头看去，一个衣着老旧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她们。
“走？走去哪里？”施无许问道。
“你们今天没有看到军队吗？这地方要打仗了，我们要搬去其他地方。”说完小男孩转身就跑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虽然离有苏部落近，但有苏势必会败呀，这是王朝地界，都是商人，又怎么会担忧这些。
星也只是挠了挠头，说道：“我也只有六七岁的时候跟娘来过这儿，也不太清楚，难道这儿的人追随有苏部落？我这些年也没听说过这些呀。”
静默良久，二人对视一眼，施无许说道：“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
星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早一团乱，原来之前的热闹全是在收拾行李，交谈声嘈杂无比，时不时的夹杂着其他地方的一些方言。
原来这儿竟然是个混合村，这儿住的村民全是逃难过来的，只有几户人家会说王朝中的话。
“那你们现在打算搬去哪儿？”星问小男孩的父母。
“这地界不安生，我们也才来这儿半年，一打仗就会来一批难民，我们先去镇上避一避，过段时间再回来。”
妇人刚说完，旁边的其他村民纷纷附和。
大多数言语施无许也没听懂，星倒是跟他们交谈了起来。
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星拉着施无许回了木屋。
“他们说咱们现在住的屋子之前住了个壮汉，去山上中了蛇神的诅咒，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之后这屋子一直没人敢住了。还说有苏部落肯定会输，往年跟其他部落打输了就会在附近村落抓些人，那我哥……”说到这里星自顾自地呢喃，“是了，我哥刚好是前段日子不见的，那时我正好听闻商王在带兵攻打附近一些小部落，有苏部落在这地界待了几十年了，定然提前做了些准备。”
“可是军队已经过去了，有苏部落的人也到不了这儿吧？”他们肯定会避开商军。
“这附近全是山，商王的军队只会顺着小路走。”
但是有苏部落的人可是在这儿独大了几十年，什么小路不知道？
施无许在心中给星补充道。
一时二人都有些紧张。
有苏部落以蛇为图腾，比之商民更加迷信，每日不止列队巡查辟邪，更是建了不少蛇窟，里面不管有毒的没毒的蛇都有。
如星之前所说，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伤害部落地界的人，但是如果是现在这种明显不敌的情况还真不好说，毕竟明知打不赢的情况下他们必定会请示蛇神，而大型的祭祀活动往往需要祭品，也就是盛行了百余年的活祭。
也就是施无许初到这个时代时亲眼见到的，那些被肆意屠杀的祭品被称为“人牲”。
星显然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她神情有些迷蒙，垂眉低声解释：“听我娘说之前有苏部落抓过一批人作为人牲，现在算来，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先王带兵征讨昆地，也就是王朝中人蔑称的‘昆夷’，最后虽然是赢了，但是有苏地界因着挨着王朝却是招来了报复，陆续来了几队人，听说有好几百个，不管是有苏地界的还是王朝地界的，附近的村子都被屠戮地干净。就是侥幸活下来的也成了奴隶。我爹那时受了好些刀伤，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后来他们俩就带着我哥住在了有苏部落的山下，那地方偏，没什么人，虽然苦些，但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死。我生下来没两年我爹就被蛇神带走了，他是完全的蛇神信徒。”
施无许愣愣地听着这迟来的真相。
她从前只当是这个时代百姓没有开化，正值奴隶制巅峰，因为社会混乱，没有半丝人权，整个村子被屠戮得干净，却没有任何人来处理，只是来了几个奴隶主将幸存者们一并抓了强制为奴，更遑论其他的什么，譬如真相了。
那群杀人犯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经过这里？他们图什么？为什么要进行屠杀？
时隔二十年，施无许终于知道了真相。
一个迟到太久的真相。
这真相太过寻常，轻于鸿毛，放在史书中都未必能有半个字的概括，之于她却是重于泰山，那些曾经性格各异的村民，带着口音称呼她为“施姑娘”的亡魂也都能安息了。
施无许突兀地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小事，想起了布老伯与他儿子的离别，那次离别，便是永别了。
她不敢去想，布如果衣锦还乡却是如今时一般的物是人非该是如何心境，她只知道，她心里是庆幸的，庆幸时隔十五年见到了小五他们，却没能遇上满腔抱负前往北蒙的布。
施无许的脑中一片混乱，星仍在说着，“听说那时附近的奴隶市场挤满了人，那几百个人在有苏地界住了好几个月，有苏部落为了将他们彻底地赶跑，从奴隶主手中买了一大批奴隶进行活祭，祈求蛇神赐予他们祝福，之后那群人死伤大半，有些加入了部落，有些跑回了昆地。”
这附近最大的奴隶市场想必就是雁鹰山下那里的了，那时的记忆施无许虽然已经很模糊了，但仍记得大批大批的奴隶被木笼子拉走，大部分同她一样都是平头百姓，因故成了奴隶。买主语言不一，服饰也是各有不同，她那时饿的精神恍惚，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是什么人。
施无许不解道：“既然能从市场买，为何还会从村子里抓人？”
“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商王想要废除奴隶制度……”星悄声说道。
“什么……”
维持了数百年的奴隶制又如何能轻易废除呢？更何况这个时代正是奴隶制度的顶峰啊。
施无许想起了那一年小公子带着她去雁鹰山下的驿传吃饭，她如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无奈地说“有些东西虽然残忍可恨，但既然存在就说明它是合理的”。
那时小公子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他说“既然不合理，那就不该存在”。
星解释道：“有苏毕竟只是部落，虽说这儿是被他们统领，但与昆地、孟方、鬼方这些地方还是不一样的，这儿的人一边跟着有苏部落，可商人来了他们也不敢得罪。王自上位以来，连年征战，王朝附近的一些小国早就被打服了，更何况这些部落。这次有苏败了，必然会进献宝物美人，附近其余小部落自然只能跟着主动进献宝物。如今王朝的地界可是比先王时期大多了，就连那些长着棕色头发褐色眼睛的外族羌人都不敢靠近王朝地界了。
“你别看这儿的人明面上是归有苏部落管，可哪个不在心中称赞商王？就连之前先王时期赢得艰难的西岐，现在不还是乖乖的？王前几年废除了不少制度呢，就说祭祀，他就废除了人牲……”
话音刚落，一旁两个叽叽喳喳的村民突然惊慌地往山上跑去。
“这是怎么了？”
空气中浸满诡异，由开始的七嘴八舌变得静默无声，其余村民也纷纷跟着往山上走去，有几个连之前收拾的包袱也没有拿就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
周边安静下来，施无许倒是听到些许金属敲击声。
“不好，这是落旗帜配饰的声音，只有有苏部落才会挂这种东西，我们赶快走！”星说完就跑到木屋旁解开小黄牛栓在树上的麻绳，牵着它就往一旁的山坡上走去。
刚走到上坡的树后，施无许稍稍偏头就看见下方来了一队奇装异服的人，正是施无许之前晚上看到的那种服饰，只是这次后边没有抬一顶露天的轿子。
他们来的方向正是村子下方的一个缓坡，那里有一条小溪，她曾经总是晚上跟着阿芜一起去抓萤火虫，天热的时候阿粟他们会在溪流中冲凉。
那群人没看到人影，似乎也料到了这种情况，便各自有序地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青铜器敲击，其间夹杂着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听得人心烦气躁。
星刚牵着小黄牛悄声往前走，可因着这敲击声，任她怎么拉它也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原地不住地晃脑袋。
出乎意料的，屋子竟还在，且没太多变化，只是看着老旧了些。
星指了指木屋，说道：“你倒是会找地方，这儿看着没人住，咱们就先住这儿吧。”
记得当时粟说，一伙人吵吵嚷嚷的，怕她不习惯，就特意在这个空地上给她建个小屋子，虽然远了点，但清净。
施无许跟着走了进去，里面倒是有些久居的痕迹，最晚也该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至于这儿为何成了荒屋，星猜测道：“定是搬去其他地方了，这屋子破破烂烂的，怕是年龄比我还大呢，十几二十载应该是有的了。”
到了中午，二人刚将屋内东西清洁一番，正打算睡一觉，就见门口蹿出一个小孩儿。
“你们还不走吗？”
施无许抬头看去，一个衣着老旧的小男孩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她们。
“走？走去哪里？”施无许问道。
“你们今天没有看到军队吗？这地方要打仗了，我们要搬去其他地方。”说完小男孩转身就跑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虽然离有苏部落近，但有苏势必会败呀，这是王朝地界，都是商人，又怎么会担忧这些。
星也只是挠了挠头，说道：“我也只有六七岁的时候跟娘来过这儿，也不太清楚，难道这儿的人追随有苏部落？我这些年也没听说过这些呀。”
静默良久，二人对视一眼，施无许说道：“我们还是先出去看看。”
星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早一团乱，原来之前的热闹全是在收拾行李，交谈声嘈杂无比，时不时的夹杂着其他地方的一些方言。
原来这儿竟然是个混合村，这儿住的村民全是逃难过来的，只有几户人家会说王朝中的话。
“那你们现在打算搬去哪儿？”星问小男孩的父母。
“这地界不安生，我们也才来这儿半年，一打仗就会来一批难民，我们先去镇上避一避，过段时间再回来。”
妇人刚说完，旁边的其他村民纷纷附和。
大多数言语施无许也没听懂，星倒是跟他们交谈了起来。
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星拉着施无许回了木屋。
“他们说咱们现在住的屋子之前住了个壮汉，去山上中了蛇神的诅咒，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之后这屋子一直没人敢住了。还说有苏部落肯定会输，往年跟其他部落打输了就会在附近村落抓些人，那我哥……”说到这里星自顾自地呢喃，“是了，我哥刚好是前段日子不见的，那时我正好听闻商王在带兵攻打附近一些小部落，有苏部落在这地界待了几十年了，定然提前做了些准备。”
“可是军队已经过去了，有苏部落的人也到不了这儿吧？”他们肯定会避开商军。
“这附近全是山，商王的军队只会顺着小路走。”
但是有苏部落的人可是在这儿独大了几十年，什么小路不知道？
施无许在心中给星补充道。
一时二人都有些紧张。
有苏部落以蛇为图腾，比之商民更加迷信，每日不止列队巡查辟邪，更是建了不少蛇窟，里面不管有毒的没毒的蛇都有。
如星之前所说，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伤害部落地界的人，但是如果是现在这种明显不敌的情况还真不好说，毕竟明知打不赢的情况下他们必定会请示蛇神，而大型的祭祀活动往往需要祭品，也就是盛行了百余年的活祭。
也就是施无许初到这个时代时亲眼见到的，那些被肆意屠杀的祭品被称为“人牲”。
星显然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她神情有些迷蒙，垂眉低声解释：“听我娘说之前有苏部落抓过一批人作为人牲，现在算来，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先王带兵征讨昆地，也就是王朝中人蔑称的‘昆夷’，最后虽然是赢了，但是有苏地界因着挨着王朝却是招来了报复，陆续来了几队人，听说有好几百个，不管是有苏地界的还是王朝地界的，附近的村子都被屠戮地干净。就是侥幸活下来的也成了奴隶。我爹那时受了好些刀伤，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后来他们俩就带着我哥住在了有苏部落的山下，那地方偏，没什么人，虽然苦些，但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死。我生下来没两年我爹就被蛇神带走了，他是完全的蛇神信徒。”
施无许愣愣地听着这迟来的真相。
她从前只当是这个时代百姓没有开化，正值奴隶制巅峰，因为社会混乱，没有半丝人权，整个村子被屠戮得干净，却没有任何人来处理，只是来了几个奴隶主将幸存者们一并抓了强制为奴，更遑论其他的什么，譬如真相了。
那群杀人犯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经过这里？他们图什么？为什么要进行屠杀？
时隔二十年，施无许终于知道了真相。
一个迟到太久的真相。
这真相太过寻常，轻于鸿毛，放在史书中都未必能有半个字的概括，之于她却是重于泰山，那些曾经性格各异的村民，带着口音称呼她为“施姑娘”的亡魂也都能安息了。
施无许突兀地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小事，想起了布老伯与他儿子的离别，那次离别，便是永别了。
她不敢去想，布如果衣锦还乡却是如今时一般的物是人非该是如何心境，她只知道，她心里是庆幸的，庆幸时隔十五年见到了小五他们，却没能遇上满腔抱负前往北蒙的布。
施无许的脑中一片混乱，星仍在说着，“听说那时附近的奴隶市场挤满了人，那几百个人在有苏地界住了好几个月，有苏部落为了将他们彻底地赶跑，从奴隶主手中买了一大批奴隶进行活祭，祈求蛇神赐予他们祝福，之后那群人死伤大半，有些加入了部落，有些跑回了昆地。”
这附近最大的奴隶市场想必就是雁鹰山下那里的了，那时的记忆施无许虽然已经很模糊了，但仍记得大批大批的奴隶被木笼子拉走，大部分同她一样都是平头百姓，因故成了奴隶。买主语言不一，服饰也是各有不同，她那时饿的精神恍惚，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是什么人。
施无许不解道：“既然能从市场买，为何还会从村子里抓人？”
“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商王想要废除奴隶制度……”星悄声说道。
“什么……”
维持了数百年的奴隶制又如何能轻易废除呢？更何况这个时代正是奴隶制度的顶峰啊。
施无许想起了那一年小公子带着她去雁鹰山下的驿传吃饭，她如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无奈地说“有些东西虽然残忍可恨，但既然存在就说明它是合理的”。
那时小公子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他说“既然不合理，那就不该存在”。
星解释道：“有苏毕竟只是部落，虽说这儿是被他们统领，但与昆地、孟方、鬼方这些地方还是不一样的，这儿的人一边跟着有苏部落，可商人来了他们也不敢得罪。王自上位以来，连年征战，王朝附近的一些小国早就被打服了，更何况这些部落。这次有苏败了，必然会进献宝物美人，附近其余小部落自然只能跟着主动进献宝物。如今王朝的地界可是比先王时期大多了，就连那些长着棕色头发褐色眼睛的外族羌人都不敢靠近王朝地界了。
“你别看这儿的人明面上是归有苏部落管，可哪个不在心中称赞商王？就连之前先王时期赢得艰难的西岐，现在不还是乖乖的？王前几年废除了不少制度呢，就说祭祀，他就废除了人牲……”
话音刚落，一旁两个叽叽喳喳的村民突然惊慌地往山上跑去。
“这是怎么了？”
空气中浸满诡异，由开始的七嘴八舌变得静默无声，其余村民也纷纷跟着往山上走去，有几个连之前收拾的包袱也没有拿就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
周边安静下来，施无许倒是听到些许金属敲击声。
“不好，这是落旗帜配饰的声音，只有有苏部落才会挂这种东西，我们赶快走！”星说完就跑到木屋旁解开小黄牛栓在树上的麻绳，牵着它就往一旁的山坡上走去。
刚走到上坡的树后，施无许稍稍偏头就看见下方来了一队奇装异服的人，正是施无许之前晚上看到的那种服饰，只是这次后边没有抬一顶露天的轿子。
他们来的方向正是村子下方的一个缓坡，那里有一条小溪，她曾经总是晚上跟着阿芜一起去抓萤火虫，天热的时候阿粟他们会在溪流中冲凉。
那群人没看到人影，似乎也料到了这种情况，便各自有序地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青铜器敲击，其间夹杂着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听得人心烦气躁。
星刚牵着小黄牛悄声往前走，可因着这敲击声，任她怎么拉它也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原地不住地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