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屋向阳开着扇窗,养着几株仙人掌,晾晒的两件洗褪色发毛的衣裳被燥热的暖风吹得一荡一荡。

    房间不大,客厅不仅是客厅,还是卧室。

    陶顺安的母亲和嫂子坐在板凳上,脸上挂着局促的笑。

    嫂子的四个孩子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她们的衣服虽然破旧不合身,却并不脏,睁着眼睛懵懂地望着坐沙发上的陌生女人。

    宋拾弯起眼眸,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切些:“顺安很能干,才进入多科市安防部就当上大队长了。”

    “才?”母亲愕然愣住,就连旁边的嫂子也蹙起了眉。

    却见一个小男孩蹦起来,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你胡说!姑姑八年前就当上安防员了!”

    “小石!”嫂子眼神严厉地剜过去,男孩畏畏缩缩地又低下了头。

    八年前?这次换宋拾愣住。

    八年前就是4025年,陶顺安出车祸死亡的那一年……

    “哎呀,你说,她当上大队长了?”母亲抹着眼泪,悄悄地转移话题。

    谁知情绪一上来,眼泪刹不住似地,呜咽起来,“我是高兴的,上次回来也不告诉我。”

    其实她们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可没人敢去问去思考。

    陶顺安有三年没有和家里人联系,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她们也去不了外面,只能托人去多科市找,结果得到的音信却是:

    “我问了,人家说安防局里就没有一个叫陶顺安的人……”

    八年,足以让一个年轻的姑娘蜕变成成熟的女人,可时间未在她女儿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依旧笑盈盈的,依旧是个充满活力充满梦想的小姑娘。

    “应该是想闯出一番成就后,再告诉你们吧。”宋拾安慰道,心里却敏锐地注意到她说的“上次回来”。

    她悄悄地打量房间,遗憾的是,实在没找到能藏人的地方,顾念应该不在这。

    嫂子给她一罐过期罐头,这显然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几个孩子流着口水,紧紧地盯着罐头,宋拾吃了几口,就分给孩子了。

    “我不饿,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

    三个孩子乌泱地挤过来,倒是有个女孩,她始终都很安静,也不去抢罐头,只是坐在角落里玩弄着缺了一只耳朵和腿的兔子玩偶。

    嫂子叹气,指着女孩说:“这孩子天生不爱说话,偏偏和她姑姑关系是最好的。”

    两人又扯七扯八问起陶顺安的情况,但宋拾全然听不进去,下意识答复着,余光却注意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小女孩似乎习惯了隐形人的生活,一声不吭摆弄着玩偶,突然她抬起头看了眼旧钟表。

    “我们安安没得罪人吧?她从小呢也不懂为人处世,希望你能多担待担待……”老母亲操心地说着。

    “没有没有,顺安人很好,对我们这些同事也很好,那可是两肋插刀呢……”

    虽然是物理意义上的插刀。

    宋拾抿了抿唇,违着心说道。

    嫂子身子前倾,凑的进了些,眼底盛满希冀:“顺安说政策改了,有机会能带我们一家都到多科市生活,是真的吗?”

    两人距离太近,宋拾能清楚地看清女人粗糙的皮肤上的皱纹,她带着讨好的笑,偏偏这一笑,眼角的皱纹更是层层叠叠挤在一起。

    “抱歉,关于政策方面,我也不太了解。”她摇头,余光窥见那个小女孩悄悄站起身,走了出门。

    她似乎一直那么不起眼,走了后,也没人发现没人在意。

    “这样啊……”嫂子脸上的笑僵住,失望地缩回身子。

    宋拾歉意一笑,“其实我是来找顺安的,既然她不在,我就先告辞了。”

    “这么早就走了,”母亲站起身,“我送送你吧……”

    “不用送不用送。”宋拾连连摆手拒绝,迅速闪出门外。

    铁门关上的那刹,里面传来女人低声却歇斯底里的话音:“我就说顺安是骗我们的!你瞧她同事的表情,哪能有这种政策……我命真苦……”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娟啊,是我们亏待你……”

    “亏待?!”女人的嗓音不自觉拔高,“陶顺康那个傻货为了妹妹的前途,家和命他都不要了!现在倒好,他死得轻松,我呢?我要照顾这么一大家子!陶顺安那家伙,他哥那么待她,她一分钱也不往家里拿!失踪那三年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娟……”

    “你现在说亏待?有用吗?!”

    “……”

    宋拾叹了口气,悄然走开了,刚走下楼梯,就看见小姑娘鬼鬼祟祟地探着脑袋张望,溜进黝黑的房间。

    她轻手轻脚地跟着进了房间,房间黑漆漆的,爬满蜘蛛网,灰尘飞舞,不时溜过几只耗子,地窖似的板子被人搁到一旁。

    废弃布满蜘蛛网的地下室,草垛上躺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衣服上的血早已凝固发黑,唇色发青发白,脖颈被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铁链拴住。

    水泥柱旁堆放的变质食物臭气熏天,蚊虫嗡嗡嗡。女孩皱着鼻子,努力从这些变质食物中挑选能吃的。

    草垛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却嗤笑:“哟,你比你姐善良点,她可不会给我挑。”

    女孩终于挑好食物,走到女人跟前,平静的目光俯视她,好半天才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一句:“她不是我姐。”

    “放了我呗,我当你姐。”

    女人脸上有道旧疤,不笑时像生气,勾起唇笑却又带着些不正经的痞气。

    小女孩好似没听见,喂女人吃了点东西和水后就离开了。

    地下室重归安静。

    顾念翘起二郎腿,眼睛眯起斜睨黑暗的角落,“还要待多久啊。”

    “队长还是那么敏锐呀。”

    阴影中好似有什么晃了晃,走出来一个人,黑发黑眼,干净利落的短发,嘴角挂着散漫的笑。

    顾念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说实话,有些感动,但下秒,那些感动荡然无存。

    “哎呦呦,落魄了顾队,你可欠我个人情哦。”宋拾嬉皮赖脸凑过去,指尖的蓝光在铁链上一绕,啪嗒一声断裂。

    “……”顾念顿了顿,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本来去多科市没找到你,然后看监控发现陶顺安带你去了E2604,我就来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一只手扶着顾念,空出来的手为她治疗,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红润起来,嘴唇也有了血色。

    两人简单地聊了大概,宋拾将她放进自己的领域内休息,离开了地下室。

    小姑娘早已不见身影,大概是跑上楼回家了。居民楼下刚才玩闹的一群小孩也只剩下两个,安静得令人心生燥意。

    也不知道下一班公交什么时候来。

    她踢着碎石,走到摇摇欲坠的公交站牌旁。

    呜呜的狂风吹着,空中的沙终究是糊了宋拾一脸,她呸呸呸吐个不停,余光中看见有人朝这边走来。

    哟呵,熟人。

    陶顺安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家伙脚步一浅一深走过来,她显然也看见了她,脚步快了些。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宋拾彻底看清她背上的人。

    面部几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但她还是认了出来是查普曼。

    她忍不住想到前天晚上的预知,查普曼这幅模样显而易见是霍尔弄的,只是没想到老登真难杀,又被人救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陶顺安警惕地看着她,实在没料到有人会摸到这里。

    但见只有她一个人,想着应该还没有找到顾念,才舒了口气。

    不过,怎么会是她?

    她难道不应该随着永生实验室的爆破死掉了吗?

    宋拾笑容扩大,很是缺德,探头问:

    “哎呀,这不是查普曼大人吗?怎么碎成这样啊,你这是……打算把他拼回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陶顺安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呀,人家专门来看望你的呀,谁知道你不在家呢?”

    宋拾温温柔柔笑着,陡然放高音量,“阿姨!顺安回来了!”

    楼上的人听见动静,探了头,有小孩喜悦尖叫:“姑姑回来了。”

    随后是楼梯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安安!”母亲的呼喊。

    “哎,妈,是我!”

    陶顺安应声,锁紧眉头瞪她:“你没给她们说什么吧?”

    宋拾没回答,目光犀利起来,上下扫视她,“你不怕你这样给他们带来麻烦吗?”

    “你在胡说什么?”

    “你我都知道,这次上面大换血,你这么救他,还把他带到家里,真不怕给自己家招灾啊?”

    “我救他当然是为了我的家人!”她顿住了,恼羞成怒,“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想说?”宋拾挑衅看眼楼梯口,啪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陶顺安这才真的慌了,崩溃地压低嗓音:“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我奉劝你说实话,不然你也不想你的家人知道一切吧?特别是你失踪的那三年。”

    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嗓音发颤:“医院的事是我搞的鬼,还有白峥裴木清以及顾念,都是我害的!哈哈哈,你满意了吗?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查普曼才会帮我修改我家人的户籍,搬离这里,你满意了吗!”

    她面容狰狞,可看见朝她奔来的家人时,又瞬间扬起了苦涩疲惫的笑。

    “安安!母亲想要抱住女儿,可见她后背血肉模糊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陶顺安苍白解释:“妈,有些东西不好解释,他需要在我们家养一段伤。”

    养伤,能怎么养,伤成这样子,多半是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吧。

    母亲没察觉到不对,看见不远处上公交背影,“咦,你怎么也不拉你朋友进屋再坐坐?她专门来咱家看望你的,只是我告诉她你不在就有走了”

    “聊了……她有什么说我什么?”

    母亲笑了,“你这孩子,人家说了你升职,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没告诉我。”

    “工作太忙了。”

章节目录

在赛博世界里我暴富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绿头葱美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绿头葱美丽并收藏在赛博世界里我暴富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