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一幢别墅里。

    窗子被钉死盖上了厚厚的窗帘,里面潮湿阴暗,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膻味道。

    二楼的一间屋子里,自顶上垂下红缎,长能铺至地面。

    姚赠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细细“观赏”房间中央的那个大床,那里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他四肢皆被红缎束起,呼吸几不可闻。

    不知道是死是活。

    浓稠粘腻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汇成一片。

    场面诡异极了。

    “我弄痛你了吗?”她恍惚的神情中带着无措。

    就着满室的血腥气伏在他的身上,汲取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温度。

    “对不起,对不起......”姚赠云失神的喃喃,不知道在向谁道歉。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们许久未见,你怎能对我如此冷漠,你是不是怨我订婚?”

    姚赠云翻看男人的脸,手指在上面流连。

    他痛的紧拧着眉,不发一言。

    这张脸与他有五分相像,就是少了逼人的艳丽,可也少了那份遥不可及。

    也能躺在她的床上。

    不用说话,单单看着他就足以让她心安。

    这可是这段时间来找到的最像的。

    她的手划过男人裸漏的胸膛,在碰到狰狞的撕开的伤口时,他才有所反应。

    死气沉沉的脸上只有痛色,割裂了所有美感。

    不够,不够!

    远远不够!

    她钻在男人的脖颈处深吸一口,突然勃然大怒。

    这不是他的味道!

    姚赠云抓住男人的皮肉,尖细的指甲抠进去,血纹蔓延,可他已经□□不出来了。

    眼底的疯狂铺天盖地,再没有半分知书达理的模样,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披头散发的站在床上。

    抬脚,狠狠踩在男人的身下。

    ......

    “所以,你们都没听说过吗?”封裕面露尴尬。

    晏冬一脸成功被恶心到的样子,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谁敢特意告诉他。

    温承沛瞠目道:“我一直觉得姚赠云这女人不正常,没想到她已经不正常到了这种地步。”

    “京城里藏不住秘密,那事被有心人利用,闹大后她还去港市躲了一阵子。”封裕唏嘘,“不过姚家根基深厚,又得上心,她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我说她怎么改性突然和岳家的订婚了,那岳家的能愿意?”温承沛一拍桌子。

    “岳家的小儿子是个同性恋,也需要人来打掩护,他不是选择了姚赠云,是选择了姚家,而且出了那事后,姚赠云收敛了很多,也不会弄到明面上,两家就这么得过且过了。”

    “听见没晏牧归,”温承沛挤眉弄眼,“你这个祸水。”

    晏冬并不在意姚赠云的疯魔,既然姚家选择纵容,那往后种种也是姚家自食恶果,与旁人无关。

    少时的情谊像是一团烈火,总是分外明亮,可熄灭了就是熄灭了。

    熄灭了便该从此陌路。

    不像董冬冬,她总是亮堂堂的,一直亮下去。

    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样,工作的是否顺心。

    走了这些天,也不知道主动给他打个电话。

    问就是什么怕打扰他,算了,由着她去吧,她惯会没良心。

    只要在家里等着他就行。

    晏冬染上笑意,连唇角都温柔了许多。

    在晏冬离开A市的那天,董冬冬碰到了散心的路漫漫。

    路漫漫在A市不认识什么人,知道董冬冬的工作比较清闲后,索性天天开车找她玩。

    女生的友谊说来也奇怪,一来二去后,两人的关系倒真像好朋友一样。

    路漫漫从外面买来了毛线搬了个凳子坐在董冬冬边上,算是作伴打发时间。

    “他走了几天了。”

    “快一周了。”董冬冬手上没停。

    “真是过分,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了。”路漫漫不平道。

    董冬冬挠了挠发痒的鼻子,抬头发了会儿呆,过了会儿才笑着答道:“什么扔不扔的,我本来也就是一个人啊。”

    他在或者不在,日子也都是这么过。

    路漫漫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

    她压低声音凑近董冬冬:“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背景复杂深不可测,有几个人能越过他?也就是你傻,什么都不知道给自己争!”

    “争?”董冬冬笑意未减,“争什么?让他娶我吗?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总不能越过越糊涂吧。

    路漫漫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那你也可以找他要一点傍身的东西啊,他手里流一点,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要,我要了。”

    路漫漫停下手里的活,“要什么?总不会是他的感情吧,别天真了,这玩意就算要了能有什么用?”

    真的没用吗?

    如果没用,你为什么在受了那种屈辱后还回到了他的身边?

    路漫漫在心里问自己。

    “秘密,”董冬冬笑的狡黠,伸手敲了敲她的头,“那你呢,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不像你这么有本事,就让许应文养着呗,他欠我的,凭什么不还?我最近在看剧本,到时候调着合适的就让他投资我,反正他有的是钱。”

    “好啊!到时候你进剧组了我就去探班,我还没见过真的明星呢!”

    董冬冬十分兴奋。

    “你想见谁?”路漫漫好奇道:“你也有喜欢的明星吗?”

    “我当然有啊!”董冬冬激动的丢下手中的毛衣,“我喜欢封亦!”

    “封亦?”路漫漫转了转眼珠,一脸得意,“我在他的组里跑过龙套,他还在一个酒吧里为我出过头。”

    “真的?!”董冬冬睁大眼睛,这也太幸福了吧,“下次你见到他可一定要给我弄个签名啊,崽崽好帅!”

    “你身边还缺帅的?”路漫漫挤眉弄眼,这几天她可经常看见一个混血美男和董冬冬说话,那长相,放在演艺圈也不多见啊,“小沈不就挺好看?”

    “别瞎说,他就是同事而已,再加上我们俩爱好差不多,走的自然近些。”

    “呦呦呦,”路漫漫调侃,“这不就是互为知己吗?电视剧里奸情可都是从知己开始的,晏先生不吃醋啊。”

    董冬冬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像是害羞,又像是深思。

    “那是他的问题,难不成他还要干涉我的交友吗?”

    外面响起“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住了说话的语气,空气里顿时窜进来了湿漉漉的泥土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A市总是这样,说下雨就下雨,总是打人个措手不及。

    董冬冬在晏冬离开的第二天就搬到了园里的员工宿舍,她行李简单,就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不在的时候,公馆实在不像她的家,住着让人心慌。

    倒不如这小小的一方屋子,虽说也不是自己的。

    但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心里有个定数,也就踏实了许多。

    路漫漫坐在床上看着董冬冬忙活,“你怎么想的要搬到这里啊?”

    “本来我被学校开除以后在A市就没有落脚的地,住进员工宿舍不正常吗?”

    他一天不回来她可以住在公馆里,十天不回来可以住十天,要是再也不回来她还能一直住下去不可?

    董冬冬洗了点水果摆在桌子上,把外面晒的衣服拿了进来。

    尽管时间不长,这里也被她收拾的像个家的样子。

    “怎么?晏冬没给你置办房产?”

    路漫漫皱着眉咬了口苹果,不应该啊,晏冬看起来挺喜欢她的呀。

    别说是一套公寓,就是一栋楼也应该给了。

    董冬冬摇头。

    路漫漫震惊地放下没啃完的苹果,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他......那他每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董冬冬不解地看着她,“他没给过我,不是,他为什么要给我?我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闻言,路漫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年轻的小姑娘就是清高外加头脑简单。

    谈钱不谈爱,谈爱不谈钱的。

    “你把他当,”想到那三个字路漫漫就一阵别扭,“把他当男朋友行了吧,这和要他的钱也不冲突啊。”

    “冬冬,你得听我的,别犯傻。”

    路漫漫苦口婆心,生怕她钻牛角尖到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董冬冬笑了笑,倒也没解释太多,只说自己是不会吃亏的。

    见她这个样子,路漫漫也不好多说,恍然想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和许应文在一起的样子。

    也是觉得即便世事不尽如人意,她也总能陪他走下去。

    后来她家道中落,傲气折了一半,在一夜之间长大,却仍不信他会同命运般待她凉薄。

    他宠她,爱她,发誓绝不负她。

    她信,到现在仍然信。

    不过她的命实在太差,在每次看到希望的时候,都是彻底堕入黑暗的前奏。

    一次,一次,又一次。

    说来好笑,希望比绝望更绝望。

    路漫漫其修远兮,谁能一直上下求索。

    她以为自己能放下,出国这些年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了。

    用酒精发泄,用□□发泄。

    醒了之后总会哭的更厉害,一想到许应文会慢慢忘了自己爱上别人。

    她就委屈的好像天都塌了下来。

    路漫漫这个曾经娇蛮的大小姐刷过盘子。

    手整整泡在水里六七个小时,拔出来丑的都不能看。

    也做过服务生,被调戏她的男人摸过胸,吐过口水。

    她经常饿的恨不得翻垃圾桶,去救济站和一群流浪汉领物资,在过期食品放送处因为一块面包和人大打出手。

    艰难的活着会慢慢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尊严,再难她都挺过来了。

    可有一次她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租的小破屋,拉开窗帘,眯着眼享受免费的阳光。

    她工作了一晚上,昼夜不停,总算能交齐下个季度的房租。

    刚想松口气,街道拐角处那张熟悉的脸一晃而过。

    在大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就已经躲在窗帘后泪如雨下。

    捂着脸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为爱一个人付出代价。

    尽管没有了尊严,可灵魂还在爱他。

    她习惯了被踩进泥里的滋味。

    和脏污的盘子,街角的老鼠,过期的面包没有任何区别。

    但那一刻,只有那一刻,她动过自尽的念头。

    不想让自己的爱和她这个人一样,难堪而低贱。

    路漫漫离开了董冬冬的宿舍,她关上门,仿佛关上了那些年心底的破碎狼狈。

    人真的很贱,绝望中总能生出希望。

    路漫漫知道,老天不会放过谁,会有一个人感受到当年她的绝望的。

    不是她,就是他。

    路漫漫希望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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