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小厌对他的冷漠与抗拒,于是巫马相介低下眼,开始用那种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不含软弱或者水光,只是干冷得像某种被抛弃了的小动物,在孱弱的皮囊中镶着漂亮的蓝灰色眼珠。

    小厌倒是不为所动,冷峻如一座冰山。浑身写着滚。

    看到他孤零零的身影,谷依然有种微妙的反感,就像那个巫宫附在了主人格应该在的地方一样,他们会互相影响吗?

    她耐心地道:

    “相介,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觉得很痛苦,才让他趁虚而入,可是我希望你能够获得想要的生活,我是真心的…那个巫宫、他偷走了你应该获得的关爱……应该回到他该回到地方去。”

    巫马相介没有说话,他想:自己其实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爱、更特殊的爱才成为巫宫的。要说的话到了唇边,又觉得这样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他只是缓慢地低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相介?”

    谷依然试探性地喊他的名字。

    恢复身份的准大公轻声开口,像是随口地问:“谷部长,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替我着想呢?”

    “因为,”

    谷依然噎住,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希望你成为我的未婚夫,我们身份和相遇的时间都很合适,但是巫宫…那个偷走你时间的存在…如果我们在一起了的话他会很碍事的吧?我倒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我的幸福也需要得到保障吧?我需要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被这种不太光彩的对象这样压缩了——”

    巫马相介静静地看着她。

    谷依然对婚姻和爱情的定义,就像所有古贵族们理所当然拥有的联姻特权,谷家地位的凋零让她身上的责任感迫切地需要什么来填补,这些让她能够真切地去关心跟班,毫不愧疚地自顾自想要为理想的未婚夫付出时间,“铲除寄生虫”。

    然而巫马相介作为被她拐弯抹角每句话都要骂的对象,可以做到澹然地不再说什么已然是体恤沉稳了。

    他甚至没说什么话来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话。

    被他用这样毫无情绪的眼睛看着,谷依然的声音却渐渐微弱了。贵族出身的自尊让她不能够理解地感到被这样冷峻地冒犯。

    于是她脸上的柔情化为奇怪与不解。

    “相介,我跟你说这些你完全不能够理解吗?你不能够为我思考,也不能够为巫马大公考虑吗?就算不重视两家议亲的事,也稍微地考虑下家族的荣誉才算成熟吧?

    你知道如果别人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不、连着巫马家会被怎么看待吗?”

    贵族的荣誉和体面在这样地位的家族内几乎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这位准大公不可能不知道。

    看着她竭力想要唤醒他一些共鸣的愤怒表情,小厌面无表情地作为跟班思考,想着大小姐你搞错定位了,先不说让巫宫丢人的大部分戏份是小姐你演的,在原著中他主动掉马也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场合。

    只是围观的人知道他其实是巫宫这个被所有人都忽略鄙夷的存在后,没有多舌窃语,反倒感叹爱情之可贵之真诚,无关身份。

    你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慕容松出头的样子,气得呼吸急促,却绝望地发现这群人都觉得这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就像你霸凌巫宫他们也当作没看见一样,他们的态度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正直又直言不讳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巫马相介按着额角,轻轻地笑了一下。某个瞬间,他内心一些浅淡的刻薄想法微妙地浮出水面,又教养良好地落了下去。

    他好奇地开口:“没有,谷部长,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很享受对无辜的人施加你的情绪、加上一个正义的理由吗?”

    “你不明白,你这么说我?”

    谷依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出他淡淡的讽意,她艰难维持的风度与耐心几乎被这声意味不明的淡笑打落到谷底。

    不屑跟他人过多解释的谷依然只觉得自己已经说了很多了,却根本搞不清他在想什么,简直在对牛弹琴。

    看着就算巫马相介那张翩然好看的脸,再有滤镜,在他轻轻地露出她不想要的表情时,她的面容也逐渐染上屈辱。

    “你能明白什么,如果不是你有这样的特殊情况,我才不会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她声音低沉,丝毫不像刚刚还在谈及贵族脸面的样子,冷怒地开口: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听不懂,你还在笑什么,你再笑小心我就让小厌扇你脸了。”

    小厌:……

    ……喂。

    被提到的跟班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谷依然仍旧下意识地提到她,接着看过去。

    看到她仿佛要消融在背景里的淡漠身影,想起这个曾经百依百顺的跟班都说出了要离开她的话,她心情失落,觉得众叛亲离,咬紧了下嘴唇。

    巫马相介倒是带着礼貌的浅笑,看向小厌,微微偏头,一副“是你的话真的会这样吗?那样也可以,随便你啦”的样子。

    小厌只是冷冷地分别给他们一人一个冷眼,什么都不想表态。

    你们吵架根本不关我的事的。

    我不但要配合男友一定要被人霸凌的特殊癖好,还要顾及恶毒女配的感受,到了晚上还要跟没事人一样和恢复人设的男友约会。

    跟班路人甲未免也太难做了,一天天的系统都拿的什么剧本?

    小厌只觉得崩溃,冷漠地蹲下来捂住耳朵:“我不会,我什么都不会,不要提我。”

    谷依然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更苍白,在她的脑子里这个跟班的嘴巴里根本就不会向她吐出这么冰冷的拒绝词语的。

    然而小厌已经默默下定了决心,在这场闹剧开始的时候,就准备作为被抛弃的跟班和无名女友退出剧情舞台了,演这几场比她修真的时候还累。

    或许装作不堪重负的样子,招惹到贵族被开除是她目前最好的下场了。

    谷依然那边气愤地要掉眼泪,却出奇地冷静下来,感到从未这么清醒过。

    稍微默了几刻钟,静下来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在哪里好像透彻了一样。她抬起头。愈发冷怒地看着眼前的准大公。

    “相介…我开始觉得你是故意这样做的了,我以前还不想这么想你的,你居然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轻蔑地对待我,我哥说的没错,你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冷情的人还揣着这样肮脏又奇怪的一颗心,真恐怖,我们的婚约要是成了,相介……你真该小心结婚后我把你当成巫宫,下毒把你药死。”

    听到这,捂着耳朵的小厌失语:……

    不是。到底在说什么。

    都这样了,为什么大小姐你还在想婚约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可以直爽地说出轻蔑的事情了,明明在说贵族世家之间的维系话题的。

    而且……你居然原来看得出来他是在装的,所以之前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把他当成两个人来看?

    巫马相介倒是不在意她说的威胁的话。

    他看上去很平静,只是脾气很好地看了一眼小厌,对谷依然语气温和地点了点头。

    “对,你说的没错,我是可怜无妻、冷落孤苦的鳏夫很久了。”

    如果有人能够给我一点点爱就好。他灰蓝色的好看眼睛眨了眨,表达了他想说的话。

    小厌低着头,心想痴情男二在说什么呢我还没死呢。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即将前女友死不死关他是不是鳏夫什么事?

    简直差点落了你的深情婉转攻势,觉得我会感动吗?她在心里冷冷地评价,抬起头冷漠地剜了他一眼,没给任何多余的反应。

    透明的跟班蹲在角落,奇怪又冷漠地看着他们。微微歪头,像只观察不能理解事物的小动物。

    耳垂的红宝石耳铛一晃一晃地,类似星星。

    小厌认真发问:

    【系统。】

    耳铛细微地闪烁着漂亮的碎光。

    【系统,我觉得他们的态度太奇怪了。虽然他们的关系本来在剧情里就很差,但是你确定剧情现阶段没有偏离轨道吗……?我会不会担责任…我会被扣分吗?】

    识海里的系统沉默了几秒。才开始短频率地回应。

    它苦恼地表示巫马相介其实没有真正地生什么气,他一直都对谷依然不抱任何对人该有的情绪。

    谷依然现在也没有因为慕容松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出格的事,其实算不上剧情影响。

    总之应该不会扣我们的分的。

    小厌没说话,只是对此持怀疑态度。

    倒不是她多管闲事,而是这个爱演的花花公子聊到这还不生气,实在几乎堪位居圣人之位。

    她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如果一点都不在乎另一个人、把她当作偶尔利用的工具而对它带来的效应表示可以忍受的话,也就谈不上有别的情绪了。

    千回百转地设计人来配合演霸凌的戏份,最后什么反应都似乎在情理之中。

    小厌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肯定会冷漠地评价巫马相介招惹谷依然来演这番情景剧的行为是隐忍犯贱中的贱中贱、至演之贱的。

    默默旁观的系统清楚自己的权限本来就很有限,甚至连查询好感度都不太做得到。

    在这里左猜右猜,搞不好还会影响她的任务。

    于是系统只好努力彰显自己用处,提醒地说道:

    【其实他倒也不是圣人啦…他在你被泼了一身的水的时候是有些生气和不开心的,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小厌听到这面无表情地让系统打住。

    非要说这样肉麻的桥段的话小厌实在会起鸡皮疙瘩。

    只是……

    越看越不对劲。

    保险起见,小厌觉得还是在事情不可控前黯然离场比较好。

    小厌暗暗下了决心。

    另一边。

    听到他若有所指地说什么鳏夫,反应过来,谷依然只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愤怒又尴尬地默了几秒,才选择干脆直接结束话题。

    “我懒得跟你说!”

    她动静极大地越过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环顾四周,才发现另一个跟班宣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怯懦地消失了。

    她脸色更差,回过头来,视线落在小厌的身上。

    咬着嘴唇,她的纠结像是在唇舌绕了三圈,才打着结别扭地开口:

    “小厌,小厌…下午还有课不是吗?你跟着我一起去吧?那些话——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的。你走路去肯定要迟到的,坐我的专列班车……”

    巫马相介缓慢地开口,像是特地等她说完才开口:“其实我也有专列班车,如果小厌同学不介意的话——”

    谷依然冷笑:

    “你以为你是谁?小厌她宁愿扇你都不愿你跟你坐一个车的,是吧,小厌?”

    巫马相介温和地没说话,儒雅地心想谷部长想得太多,又太言重,坐个车而已,何必这样?如果你知道她是我的冷淡女友岂不是会气得晕过去了?

    谷家千金的玉体珍重要紧,你是实在不懂情侣之间无需多言的情趣与默契,其实根本都不需要做多余的担心的。

    他心里这样说着很坏的话,面上却体贴地继续演,合时宜地露出了失落寂寞的表情。

    “谷部长,你对她了解还真的很多。我想她一定愿意跟在你的身后继续做伤害别人的事吧?”

    修长的手指遮住下唇,掩盖掉唇边忍不住泛起的寡淡笑意。

    “我怎么能明白旁人的想法呢?”

    只是微微低了低头,便流露一派微默的沉寂。

    低头的时候,露出的一截优美修长的脖颈,身影和他饰演的那位素日透明的特长生微妙地重合。眉眼的黯淡仿佛初冬料峭时节的霜雪,淡得想要化成清澈的水。

    很难评价叫人他怎么用这张仿佛可以渣过九百个前任的花花贵公子的脸蛋做出这样清澈寂落的表情的,完全想不出居然是纯情派的人设。

    明明一肚子淡雅刻薄的坏水。

    这个人……

    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谷依然看他莫名开始饰演这个被她欺压样子,更想到她厌恶非常的巫宫,脸色更差,白得像纸。

    演给谁看啊……?

    想着,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霸凌的戏份出演太久,一时居然想不到说什么话才显得自己不太恶毒。

    “好了吗?”

    小厌开口。

    “嗯?”谷依然疑惑地偏头。

    小厌看他们大概演够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方才双手合十,放在胸口。

    冷淡的小脸抬起来,专注地盯着他们的眼睛,平静又真诚地开口:

    “依然,巫马前辈,你们别折磨我,别提我,别搞我了。我只是个没有心的路人甲,见风使舵的特长生,我求求你们把我当成水桶来看。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们了,不要再为我吵架,不要拿我当筹码了。”

    说着,她弯下腰,认真地对他们拜了拜。

    巫马相介微微蹙眉,小厌的祈求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优雅地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来人身姿修颀,这位施家的大少爷戴了个银边的方框眼镜,斯文地半遮住那张带笑的凤眼。

    配上那张俊美而富有欺诈性的脸,一派无辜的神色。

    他眼神巡过室内一圈,恰到好处地露出意外讶异的表情,对局中的介入显得中立又正义。

    施别盛笑了笑,温雅地开口:

    “很抱歉…影响三位的交谈,我的意思是,我接到匿名举报,这里有人滥用古贵族权利做出霸凌同学的举动…学校对这种无法容忍的事情一贯非常重视…我想,我得找个人谈一谈。”

    仔细看去,他的身后还站着不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慕容松,只不过两个人的距离都离得过分疏离。

    慕容松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门框的视线范围内,正依靠着身后的墙壁,冷冽地看向室内。

    而这个闹剧的罪魁祸首,少公爵施别盛的视线却自然地落在小厌的脸上。

    微妙地,他露出那副淳静奸妃的模样。

    他关切道:“怎么回事,小厌同学,你身上怎么湿成这样?你没事吧?”

    这个奸妃。

    驾到了。

    小厌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好兄弟浇得比我更严重,你戴上眼镜反而瞎了吗?

    其实我根本就不用猜,就知道奸妃要来泼我脏水胁迫我了。但是买一送一我真的没有想到,慕容松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她举报的吧?

    不过想了想,她也是时候要来“解救”被霸凌的巫马相介了。

    小厌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身上根本没干的湿衣服,刚要开口说话,就打了个无助又可怜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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