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碳火也快燃烧完了,屋子里再次冷下来。

    她强装镇静,就这哭声,继续夹菜吃饭。哭声一点都不懂事,哭了老半天,不但不停歇,好像还有越哭越烈的趋势,她心里发毛,筷子送饭停在口旁,实在张不开口了,将筷子放下。

    走到门口,拉开门,朝着哭声看去,张口就要骂鬼:“······”

    借着堂屋漏出来的烛火,墙角蹲着一个人,地面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活人才有影子,不是鬼。由于光线暗,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装扮,大榆村在盛京东北边外郊,位置偏,只一条路进村,没什么外人进来,应当是本村的人。

    她将骂鬼的话噎下去,没好气道:“这么晚了,你蹲着在这里哭什么呢?快些回家!”

    那人显然被沈西容的可怕容貌吓得傻了,老半天没说话。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走?”沈西容催促。

    对方绷紧的肩膀剧烈一颤,大约对方瞟见沈西容落在地面的影子和听到活人的说话方式,绷直的肩膀才放下来,也确定了沈西容是个长得瘦骨伶仃的人不是鬼。

    那人带着泣音可怜兮兮的道:“对不起,马·上·就走。”

    声音干净绵软是个少年的嗓音,沈西容心一软,反思刚刚是不是太凶了,声音放低缓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还出门啊?我送你回家吧!”

    “我···我···”少年站起来,弓着背,声音怯生生的。刚说两个字,少年便又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呜呜··”

    就在此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亮起来三个火把,远远传来几个凶煞的辱骂声:“那个小贱蹄子,往那边跑了。”

    “妈的,害老子大半夜睡不了觉,今晚捉到了,老子要教训那贱货!”

    “我听到那边有哭声。”

    污言秽语进入耳朵,沈西容皱了皱眉,转眸看向少年,而少年也听到了那些话浑身抖得更厉害,她心中有了想法,问:“是不是来找你的?”

    少年惊恐的睁大的眼睛,误会了沈西容的意思,身形跌跌撞撞站起来就要往另一处地方跑。沈西容快些跨出门槛,走到少年身边掺住他:“别怕,我不会将你交给他们,走,躲我屋后。”

    少年被吓破胆,六神无主的随着沈西容从屋外绕道屋后,屋后果然有一间厨房,她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沈西容将少年往厨房一塞,嘱咐道:“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沈西容转身离开屋后,回到堂屋,她索性将大门打开,里面的烛火因着外面的寒风吹得一闪一闪。

    没过多久,三个举着火把的中年女子走到这座屋子前,见到屋子里亮着火光,知道里面有人,走到门口。屋子里烛火暗淡,火光一摇一摇的,屋子没有火气,散发着寒冷。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背对着她们,

    其中一人走上前,到门口冲着堂屋里面道:“哎~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

    沈西容幽幽的带着哭泣的颤音:“没~有~”

    那人语气不善道:“那哭声明明就是从你这里传来的。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敢骗我们?”

    沈西容没有回头,继续道:“没骗你们!呜呜呜~~”

    渗人的哭声从沈西容口中冒出来,那几人鸡皮疙瘩全起来,破口大骂:“你装神弄鬼哭什么?”

    “她分明是做贼心虚,进去搜!”

    沈西容回过身,她一手持着牌位-显考沈氏罗霞之尊位,一手指着‘罗’字幽幽哭道:“呜呜呜~不孝子孙把我名字刻错了,呜呜··我爬回家改名字,呜呜呜~”

    !!!

    “鬼!”几个女子吓得连连后退,哭嚎着落荒而逃,连火把都丢了。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活人这样说话扮鬼,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不仅不会信甚至还会激怒她们,跑进屋子将沈西容暴打一顿,但是,沈西容的身体是个真的死人,沾着枯叶泥团子的头发,凌乱的搭在脸颊上,眼珠子僵硬泛着绿光,脸色青白不似活人,装扮没有半点作假的成分。

    听到人跑远的声音,沈西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脸,以前还觉得畏惧,现在倒觉得当鬼还挺好,哪个坏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多喘一口气。她将牌位擦干净,放回原位,心道:“娘啊,您女儿又回来了,您在地下保佑我百事百顺啊。”

    确定刚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沈西容持着烛火踏过门槛,进入厨房。幽若的烛火将厨房照亮,厨房里落着厚厚一层灰,靠墙有张收破烂都没人要的橱柜,橱柜旁有个旧陶米缸,泥筑炤台上放着一口沾满灰尘的边沿缺口的陶锅,一个断了柄的木锅铲,炤台下有张瘸腿椅子,墙上还挂着一些放了很久不知名的东西,可能是干辣椒一类吧。根据落灰程度,原身恐怕从养母过世后就没下过厨房。

    沈西容深深吸口气,忍不住吐槽,这极致穷的!!!耗子来了都得哭着逃离留两文钱的地步吧。

    她眼睛在厨房,搜了一圈,咦?

    而刚刚进来的那少年不见了。

    难道已经离开了,这样也好。

    转身欲离去,一个黑呼呼的影子站在门口,手中闪着暗淡的银光,对方竟是持着一柄菜刀。沈西容吓了一跳,稳住步伐,没有回退,烛光照亮对方。

    这是一个少年人,身穿灰色麻布长裤加短袍,身材宽厚壮实,脸型圆中带方,眉毛如弯刀,眼似星辰。

    他脸上沾着脏污,露出的脖子和手背都带着结血痂的伤痕,看起来像戏剧里那种满身腱子肉拦路抢劫的绿林匪徒。

    仔细看后,他眼睛惨兮兮的含着眼泪,脸颊挂着泪痕,举着那柄刀也沾满锈迹。沈西容松口气:“把刀放回原位置,跟我来堂屋。”

    少年低下头声若蚊蝇:“好~姐姐~”

    干净清澈的少年音带着软软的低沉,非常的好听。沈西容没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堂屋,面对面坐在桌子上。少年拘谨的揪着衣角不敢抬头,眼睛时不时的瞟向有些发凉的饭菜。沈西容开口道:“先吃饭,吃完再聊。”

    少年抬起头,眼睛里蓄积泪水,轻轻咬住下唇,避免哭声溢出来。沈西容捡了干净的碗筷递给少年,眼神示意快些吃,别凉了。

    少年小声道:“谢谢姐姐。”

    这些饭菜沈西容只吃了小半,冬天东西经放,剩下的饭菜她原本打算留到明后日吃。然而,少年也不知饿了多久,吃相斯文但饭菜却快速减少,等他放下筷子时,鸡鸭鱼化为一堆骨头,肉碗剩下半碗油汤,米饭也光盘了。

    沈西容忍住万分悲痛的心,强颜欢笑道:“吃饱了吗?”

    少年大约也觉得吃太多了,脸红着低下头:“吃·吃饱了。”

    桌子上有牛花他们带来的水,沈西容倒出一碗递给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被沈西容所救,又吃了她一顿饭菜,打心底里觉得沈西容是好人,老老实实道:“我叫顾晓亭。”

    顾晓亭!?

    这名字非常耳熟,她搜索久远的记忆,沉默好一会,这怎么跟她那个小表弟同名同姓?

    沈西容又问:“你家是哪里的?”

    顾晓亭:“我是从扬州来的。”

    扬州!?

    这是她的老家呀!沈西容给自己倒杯水,灌了一口,压压惊:“扬州与盛京相隔千里,怎么跑这么远啊?”

    话音刚落,顾晓亭的眼圈就红了,低声抽泣:“我家原是扬州城的富商,祖母做生意失败家道中落。没过几年,家中出了大变故,母亲带着大姐姐去行商路途中,遇到水患。二姐姐带着全部钱财出门去寻,至今未归。家中的财物都被人拉去抵债了。而我父亲两个月前生重病,他临死前凑齐了最后一点钱让我来盛京投奔表亲姨母。”

    真相了!这少年竟然是她小表弟!沈西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

    顾家还如日中天的时候,两人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两人几年没见,再者,她由大胖子变为大瘦子容貌巨变,顾晓亭一时没认出她来,这是好事,这让心渐渐揪紧的沈西容,放松不少。

    她原来的身份是奴籍,无法参加科考。如今已改名,又来到陌生地方,有了新的身份。为了避免事端,活着考完状元,绝对不要再跟以前的人或事情有瓜葛了!

    沈西容不动声色:“你找到表亲姨母了吗?”

    顾晓亭点点头:“找到了,可她将我赶出来了。她说,她家不养吃闲饭的。我求了她,告诉她我不吃闲饭,我能劈柴挑水,浆洗做饭,我力气大,就连女子做的重活种田养猪我都能做,可她还是不要我。”大约是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不住的流。

    “那刚刚那些来捉你的是什么人?”沈西容问。

    “我从表亲姨母家出来后,被人牙子盯上,她们将我捉了送去勾栏瓦舍里,我虽家道中落,受尽苦楚,但也是受过圣贤教养清白人家的男子,自是不愿意,她们就打我还不给饭吃。一日晚上,我趁着她们不注意跑出来了,东躲西藏来到了这里。”顾晓亭泣不成声,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西容心中跟着流泪,她的小表弟父母双亡,亲姐姐失踪,亲戚不收留,还被人牙子给拐走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分明是无处可去嘛!

    作为亲表姐遇到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而铁石心肠的不管。

    可,顾晓亭留下就是一个定时炸弹,非常危险。盛京是凤朝的都城,扬州是凤朝经济中心,两地的官员商贾来往频繁。

    沈西容所谓的容貌大变,更多的是脸型和身材大变,并不是五官大变,她的眼睛鼻子一些地方与父亲长得肖似,若她孑身一人,在盛京遇到以前的熟人还可蒙混过关。但加上顾晓亭就大大不同了,顾晓亭前后没有变化,她们两个在一起遇到扬州打过交道的熟人,对方难免不会多想。

    所以顾晓亭,决不能留在身边,要不送回扬州去。

    “姐姐,你是好人,我无路可走了,能不能收留我?”顾晓亭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哀求道。

    沈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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