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李良俊家里也因为这套房子弄得焦头烂额，李媛一边要照顾穆晴一边还要解决房子的问题，她其实已经在内心中决定了要放弃订金。穆晴还要继续在产房观察两个小时，小剂量的无痛不断被推入穆晴的背后，让她没有一丝的疼痛，就是深入的休息，就像是做完瑜伽的最后一式一样。护士把产房的灯也调弱，穆晴的既清楚又模糊，回忆刚刚这一场兵荒马乱，自己也是妈妈了，和一般的哺乳动物一样，自然分娩出了孩子，是有些神奇。江亦旸缴费结束和丈母娘聊了两句，让李媛早些回去休息，李媛又去儿科看了看仔仔。
江亦旸又回到产房，看到躺在那里的穆晴。穆晴眯着眼睛看到老公走进来，忍不住笑了：“不是女孩至于吗，路都找不到了。”
“网上都是骗人的，你肚子是圆的，中缝是直的，喜欢吃辣。”江亦旸一本正经。
“老公，那些东西只是看着好玩你还真信啊。”穆晴说着不住嘴角上扬。
“唉，不说了。”江亦旸的心情是真的有些低落。
“老公，我生了个儿子你不喜欢啊。不管男女不都是我们小孩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婆我知道你辛苦了，我就是本来以为是女孩的。旁边那个产房的生的是个女儿，我刚和她老公在外面抽了一支烟。”
“这么快就交上朋友啦。”
“他们是二胎，也是女孩，想生个儿子的，我是想要个女儿的。”
“这些都是命，还能让你选啊。想得真美。”
“是啊……”
忽然一阵沉默。
“哎呀，你刚都不抱孩子给我看一眼。”
“我刚都吓死了哪还想得起来这些。”
“你吓什么啊”
“不是说好让你妈进来怎么变成我啦？”
“一开始说的不就是你，你表现得不是蛮好嘛。跟着他们一起喊号子，仿佛跟他们是一起的。”
“那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啊。不过我是啥也没敢看。”
“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阴影啊。”
“那还不至于，毕竟我什么也没敢看。”
“看你那怂样。”
“有时候人就是要怂点好。”
护士又进来看了看水还没有挂完，又揉了揉穆晴的肚子，穆晴感觉一股热流顺着屁股流了下来。
“几点了？”护士出门穆晴问起江亦旸时间。
“十一点多了，再过一会就可以回病房了。你别说话了，睡一会。”
产房又安静了下来，穆晴感受到了从小到大未曾感受到的宁静。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是新生命的诞生，却产生了一种生命终结的感受。几年前穆晴开始接触占星，这是一个有趣的领域。在占星领域，天王、海王和冥王是三颗带有破与立的行星，穆晴记得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过，毁灭后会有重生，也就降低了冥王星给大家带来的恐惧心理。这一刻，穆晴突然就想起了冥王星，这种重生的力量的确非同凡响。
两个小时观察完毕，护士带着护工来把穆晴推回病房。产房的大门一开，李媛就跑过来，穆晴看着两眼通红的母亲，喉头一阵发紧，喊了一声“妈妈”。李媛紧随着穆晴的床进电梯，穆晴躺着被推进电梯，转弯的时候有种失重的感觉，她从顶部的电梯看着自己被母亲和江亦旸围在中间，心中还是有些小确信。
穆晴在病房安置完毕，就让母亲赶紧回去，地铁和公交都停运了，嘱咐母亲赶紧打车回去。李媛碎碎念地交代了一通，也觉得很疲惫，慢慢地走出病房，回家去了。
李媛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半夜亮灯的城市，将近12点，居民楼上零星地亮着几盏灯。穆晴母子平安让李媛的心安了下来，但是拆迁的事情还是很棘手，没有眉目。李媛没有忘记穆伟的话，知道当下应该以穆晴为重，
即使家里人不能接受，李媛也准备简化整个事情的流程。
穆晴躺在床上，窗外城市寂静，旁边的妈妈床上横七竖八躺着婆婆、妈妈和老公，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声。江亦旸在箱子里给穆晴还有孩子找衣服，偶尔发出一些声响。
护士嘱咐穆晴要尽早小便，穆晴自己缓缓走去厕所，江亦旸要去陪她，穆晴让他忙自己的不用管她。穆晴坐在马桶上，深呼一口气，缓缓用劲，担心侧切伤口裂开，她小心翼翼，尿刚出来的时候有些还是有些灼痛感，但很快就消失了，穆晴如释重负，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眩晕。穆晴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江亦旸推开厕所的门看见穆晴坐在坐便器上。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我说要来陪你吧，看你弱的”
“以前我姐生完洗澡晕倒在厕所，没想到真的会眩晕”穆晴闭着眼睛喘着气。
“不听老人言吧，来，我服你出去”，江亦旸扶着穆晴走回病床旁边，穆晴感受着江亦旸温暖宽厚的手掌支撑着自己的手掌，“老公，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我想洗屁股”
“行，你躺着，不要动，我帮你。”江亦旸说完拿着盆去打水，抽了几张刚拿出的棉柔巾。穆晴躺在床上，张开双腿，“老公，你不会嫌弃我吧”，穆晴觉得自己的问话很傻，但是又忍不住问。
“你刚生完多休息，虽然是顺产但还是要注意，别每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嫌弃你得很。”
“什么？”
“嫌弃你话多，闭嘴休息吧。”
穆晴心里暖暖的，勉强在脸上挂上微笑。江亦旸看着穆晴笑了，心里也舒坦了一些。江亦旸不是医学生，从没见过这样长的缝合伤口，还有流血的□□，他既觉得有些不适，又觉得很心疼。穆晴的伤口让江亦旸有些难过，但这种难过也无法避免，绵延后代暂时只能由女性完成，他所能做好的就是照顾妻儿。洗完之后，穆晴感觉舒服多了，穿上睡衣，又戴了头巾去刷牙洗脸。
江亦旸在床边等着穆晴，手中拿着吸奶器。
“干嘛呀”
“医生不是说有空吸吸奶吗”
“好吧”
江亦旸对着说明书组装好了说明书，按照说明摆在穆晴的胸部，手动操作，能看有些乳汁分泌出来，但有些疼。穆晴护疼不再愿意吸，江亦旸哄着她把另一边也吸了下。全部忙完已经两点半左右，旁边的产妇的孩子哭了，家里人手忙脚乱把孩子抱过来给她喂，孩子喝了半天也没喝到奶，哼哼唧唧。穆晴和江亦旸都太累了，在杂乱的环境中也很快昏睡过去。
第二天七点半，江亦旸还在深睡眠中就给叫醒，医生一会就要来查房。穆晴昨天已经给他们订好了早饭，一会母亲还会过来送一点，江亦旸就和其他陪护家属一起在电梯间等着。
侧切的伤口有些痛，穆晴侧躺着会好一些，医生查看了她的伤口，又给了一个烤灯，让她有空就烤一烤有助于伤口的恢复。医生又去看了旁边的产妇，穆晴这才知道旁边产妇是关系户，难怪这间屋子的采光这么好，离医生的办公室又很近。穆晴小时候很不喜欢社会中的人情世故，再加上一些官方的教育让穆晴觉得全世界只有中国才有这种坏习惯，能简单解决的事情总是要弄得复杂。长大后，工作一段时间，穆晴才渐渐发现，人这种社会性群居动物离不开这种习俗，这其中的确存在许多不合理的部分，但这其中合理的部分可能就是糅合了各种公序良俗在其中，让人可以在个体与群体之中找到一种平衡。比如生孩子找人这件事情，让产妇可以在未知的社会和医学领域寻找一份安心，因为这种事情攀比是不好的，但不能完全否定这件事情。而人毕竟是动物，也没有泯灭人性，完全机械化也是不现实的事情。穆晴长大之后才发现，平衡是门学问，而且很难。
一早，穆伟就去菜场买了两条鲜活的黑鱼，片成了鱼片给穆晴做了黑鱼萝卜汤，既通气也可以收敛伤口，下了点面条让穆晴就着吃。穆伟是个传统的父亲，他觉得女儿生孩子自己不方便过去，虽然在家里一直等李媛等到半夜，但完全没去过一趟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李媛接到了李海超的电话，得知了小叔叔离世的消息，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手中的鱼汤变得更加沉了。李媛觉得父亲年事已高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和李甜、李惠通完电话，准备先自己出钱随个份子，等后面找机会再和父亲说这件事情。的确，李媛也担心李蓉会突然发疯，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联系李蓉已经成为了李家的定律。
李媛在电梯口碰到了在等待查房结束的江亦旸，江亦旸告诉岳母穆晴都挺好的，让她放心，一边接过她手中的饭盒。江亦旸作为女婿其实也是合格的，他人品好也勤快，李媛其实也很喜欢他，只是嘴上总是不饶人，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穆晴这边吃着香喷喷的面条，那边江亦旸无奈吃着医院的稀饭和包子。护士就推来一个小车子，没一会仔仔就给抱了过来。穆晴从床上一跃而起，侧切伤口还有些痛，终于可以和肚子里的小家伙见面了。仔仔一幅小吃货的样子，小手指戳在嘴巴里，嘴巴是他五官中唯一像爸爸的一官，小小的，翘翘的，头顶的头发竖着站在头上，脸上还有些像白色粉末的东西，小脑袋歪着，两条腿半弯着悬空放着，阳光穿过他的脸庞，脸上密布着些小绒毛。穆晴觉得太神奇了，自己竟然可以生出一个人，而且这个孩子既像爸爸又像妈妈。李媛看着这个小家伙笑得酒窝深陷，让她忽然之间忘了家里的种种事情。是呀，有什么能比一条新生命的降临更能令人感到开心的呢。
忽然，仔仔感到了饥饿感，大哭起来，李媛立刻冲到婴儿车旁准备抱起，但想要下手的时候又发现这团肉肉太软，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更着急了，
“小江，你快给他抱起来。”江亦旸试了试发现他也搞不来，赶紧去护士站叫来了护士。护士倒是很有耐心，“先把手拖在颈脖子后面，另一只拖住屁股腰，抱到妈妈旁边，妈妈躺下来。”
护士熟练地把孩子放在穆晴的旁边，让穆晴侧躺，仔仔靠近妈妈似乎是闻见了奶味，小嘴往前探想要找奶吃，护士顺势将穆晴的□□连着乳晕一同塞进仔仔的嘴里。空气瞬间安静，穆晴听见仔仔轻轻的呼吸声。第一次喂奶，穆晴也觉得好神奇，那一刻她就和大自然中的那些母亲一样，具有许多本能。李媛低着头看着小孙吸奶的样子，穆晴看见母亲日益增多的白发，心中一阵酸涩，赶紧揉了揉眼睛，担心忍不住落泪让妈妈担心。
很快仔仔就不吸了，护士又弹了弹他的小脚心，小嘴动了两下又不动了，江亦旸在护士的指导下把孩子抱回了婴儿车，盖上了小毛巾毯，李媛又立刻去车旁围观，小朋友肚子饱饱，伸伸胳膊和腿，安静睡去。
李媛让江亦旸回家洗澡休息休息，江亦旸还要硬撑，李媛硬是让他回家去。李媛和穆晴说起四川叔叔去世的消息，穆晴觉得太过离奇，拆迁本是一件好事，却发生这么多周折。没想到不仅是外公家，这件事情给家族中的每一家都带来了不一样的变故。李媛告诉穆晴她马上把房子订金的事情搞定就可以安心照顾他们，穆晴从小也没有质疑过母亲，因为李媛就是一个说到基本都能做到的人，也许有时候做得不那么完美，但总能完成。
一个下午，仔仔哭了许多次，李媛和穆晴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有办法完成喂奶这件事情，李媛一会帮穆晴扶起来，一会让她躺下来，穆晴也没有了耐心，护士一次次帮助，让李媛都不好意思去求助，好在旁边的姑娘喂奶也不利索，两个孩子你哭完我哭，穆晴终于明白朋友让她珍惜合体时间的原因。
傍晚，江亦旸又带着饭回到医院和丈母娘换班，李媛一边吃着一边担心，想要留下来陪穆晴被江亦旸赶回去休息，那边中介也在给李媛发微信，李媛有些无奈还是回家去了。
穆晴和江亦旸说了下午和母亲为了孩子喂奶的事情差点争执起来的事情，江亦旸让穆晴要收敛脾气，一个做母亲的人要为孩子做榜样，再说妈妈的出发点也是心疼孩子。这些穆晴都能能够理解，但就是有时候忍不住脾气要和母亲生气。仔仔又哭了，江亦旸手忙脚乱地把他抱到穆晴的旁边，穆晴塞了几次仔仔都咬不住，吸不到奶哭得更加严重了。
“这个小孩真的蠢，自己不努力就会哭。”
“人家才出生会什么呀，你等着我去叫护士来帮忙”，穆晴看着江亦旸出去了，抱着仔仔摇一摇，让他安静一会。在护士的帮助下，仔仔又一次喝上了妈妈的奶，护士告诉穆晴初乳比较粘稠，吸起来比较费力但营养最丰富，所以也多体谅孩子。
仔仔喝完，江亦旸将他抱起来拍拍嗝准备放下睡觉，小家伙又醒了，一直弄到11点多，夫妻俩都变熊猫眼。江亦旸为了穆晴休息抱着仔仔在走廊里摇晃。走廊里有不少抱着孩子散步的老人，爸爸只有江亦旸一个人，仔仔喝了护士站4支液态奶，护士已经不给再喝了，江亦旸又去求助穆晴，穆晴其实也没有睡踏实，她一直想要母乳，但是喂奶竟然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从小到大，穆晴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情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的。学习、考试都是付出、回报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是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有些事情，穆晴觉得不会有回报也就不付出了，这次在这里碰壁，让刚刚生完孩子的她感受到绝望。
“老公，以后怎么办？”
“等他慢慢长大就好啦”
“我本来喂到他一岁，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你想喂到几岁都行，现在喝奶粉我马上就去买。可是医生说他吸奶也有助于你恢复，你先喂一段时间，后面不行就喝奶粉。”
江亦旸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他说话的时候从没有什么指向，穆晴听了他的话倒有些自责，自己从小喝妈妈的奶到两岁，自己的孩子却要一早吃上奶粉。不管大数据如何证明奶粉和母乳没有区别，穆晴都很确信，母乳一定是优于奶粉，不管对孩子还是产妇，这无需争辩。
“我先坚持下吧，我也没买奶粉，后面回家再说。”
“老婆，要不先买备着，这孩子感觉是个吃货，遗传妈妈了……”
“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能奶孩子？”穆晴说话动了动身子，仔仔没咬稳丢了口粮，又开始嚎啕大哭，夫妻俩又开始手忙脚乱开始喂奶。江亦旸觉得他们不能再求助护士，得多练习，好早点上手。
一次次练习，夫妻俩终于能自住喂奶了。窗外的鱼肚渐白，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小家伙们都睡得喷香，似乎是折腾了一夜都困了。锁椅子的护士把江亦旸从椅子上叫起来，家属们都出去等着医生来查房。
今天起床穆晴发现侧切伤口没那么痛了，基本不撞击伤口就没事。生孩子之前，穆晴最怕的就是侧切，她孕期全程公交上下班，还走很多路都是为了顺产，没想到最痛的莫过于宫缩，侧切根本不算什么。
医生给仔仔安排了游泳，其实就是在水里泡一泡。穆晴精神抖擞地穿梭在走廊里，见到了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开六指直接送进产房的妈妈，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家人拿着行李抱着孩子准备出院，她的大儿子也在旁边拿着奥特曼蹦蹦跳跳。几年前刚回南京的穆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结婚生了孩子，走上普通人的剧本。可这普通人的剧本一点都不普通，她看着游泳池里的小孩子们，这一条条生命都是妈妈们用尽了一切换来的，生育本身就是平凡的奇迹。仔仔套着游泳圈闭着眼睛漂在水上，医生像逗猫一样在他头边摇铃一点反应也没有，穆晴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年轻时候的李媛，正在看着幼时的自己。
李媛上午没有来，她劝服了父母放弃订金，和中介、李惠一起去房东家谈稍微退一定订金的事情。房东不断痛斥他们不讲信誉，他们只好不断赔不是，希望房东能多还他们一点。这两年楼市不好，一般房子都出不去，更别提这种不带学区地处郊区的房子，价格不低，性价比不高，房东更多的是着急，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找别人买，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咬着李家。中介也跟着说着好话，最后同意退给他们一万二。李媛按照之前约定给了中介两千元，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回来的路上李惠一直在心疼钱，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损失了万元，和原本的预想完全不同。李惠又开始说起了林晓的不是，李媛没怎么搭话，拆迁的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她知道问题很多，绝不仅仅是林晓一个人的问题，那句话怎么说的，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江亦旸又回到产房，看到躺在那里的穆晴。穆晴眯着眼睛看到老公走进来，忍不住笑了：“不是女孩至于吗，路都找不到了。”
“网上都是骗人的，你肚子是圆的，中缝是直的，喜欢吃辣。”江亦旸一本正经。
“老公，那些东西只是看着好玩你还真信啊。”穆晴说着不住嘴角上扬。
“唉，不说了。”江亦旸的心情是真的有些低落。
“老公，我生了个儿子你不喜欢啊。不管男女不都是我们小孩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婆我知道你辛苦了，我就是本来以为是女孩的。旁边那个产房的生的是个女儿，我刚和她老公在外面抽了一支烟。”
“这么快就交上朋友啦。”
“他们是二胎，也是女孩，想生个儿子的，我是想要个女儿的。”
“这些都是命，还能让你选啊。想得真美。”
“是啊……”
忽然一阵沉默。
“哎呀，你刚都不抱孩子给我看一眼。”
“我刚都吓死了哪还想得起来这些。”
“你吓什么啊”
“不是说好让你妈进来怎么变成我啦？”
“一开始说的不就是你，你表现得不是蛮好嘛。跟着他们一起喊号子，仿佛跟他们是一起的。”
“那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啊。不过我是啥也没敢看。”
“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阴影啊。”
“那还不至于，毕竟我什么也没敢看。”
“看你那怂样。”
“有时候人就是要怂点好。”
护士又进来看了看水还没有挂完，又揉了揉穆晴的肚子，穆晴感觉一股热流顺着屁股流了下来。
“几点了？”护士出门穆晴问起江亦旸时间。
“十一点多了，再过一会就可以回病房了。你别说话了，睡一会。”
产房又安静了下来，穆晴感受到了从小到大未曾感受到的宁静。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是新生命的诞生，却产生了一种生命终结的感受。几年前穆晴开始接触占星，这是一个有趣的领域。在占星领域，天王、海王和冥王是三颗带有破与立的行星，穆晴记得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过，毁灭后会有重生，也就降低了冥王星给大家带来的恐惧心理。这一刻，穆晴突然就想起了冥王星，这种重生的力量的确非同凡响。
两个小时观察完毕，护士带着护工来把穆晴推回病房。产房的大门一开，李媛就跑过来，穆晴看着两眼通红的母亲，喉头一阵发紧，喊了一声“妈妈”。李媛紧随着穆晴的床进电梯，穆晴躺着被推进电梯，转弯的时候有种失重的感觉，她从顶部的电梯看着自己被母亲和江亦旸围在中间，心中还是有些小确信。
穆晴在病房安置完毕，就让母亲赶紧回去，地铁和公交都停运了，嘱咐母亲赶紧打车回去。李媛碎碎念地交代了一通，也觉得很疲惫，慢慢地走出病房，回家去了。
李媛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半夜亮灯的城市，将近12点，居民楼上零星地亮着几盏灯。穆晴母子平安让李媛的心安了下来，但是拆迁的事情还是很棘手，没有眉目。李媛没有忘记穆伟的话，知道当下应该以穆晴为重，
即使家里人不能接受，李媛也准备简化整个事情的流程。
穆晴躺在床上，窗外城市寂静，旁边的妈妈床上横七竖八躺着婆婆、妈妈和老公，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声。江亦旸在箱子里给穆晴还有孩子找衣服，偶尔发出一些声响。
护士嘱咐穆晴要尽早小便，穆晴自己缓缓走去厕所，江亦旸要去陪她，穆晴让他忙自己的不用管她。穆晴坐在马桶上，深呼一口气，缓缓用劲，担心侧切伤口裂开，她小心翼翼，尿刚出来的时候有些还是有些灼痛感，但很快就消失了，穆晴如释重负，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眩晕。穆晴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江亦旸推开厕所的门看见穆晴坐在坐便器上。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我说要来陪你吧，看你弱的”
“以前我姐生完洗澡晕倒在厕所，没想到真的会眩晕”穆晴闭着眼睛喘着气。
“不听老人言吧，来，我服你出去”，江亦旸扶着穆晴走回病床旁边，穆晴感受着江亦旸温暖宽厚的手掌支撑着自己的手掌，“老公，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我想洗屁股”
“行，你躺着，不要动，我帮你。”江亦旸说完拿着盆去打水，抽了几张刚拿出的棉柔巾。穆晴躺在床上，张开双腿，“老公，你不会嫌弃我吧”，穆晴觉得自己的问话很傻，但是又忍不住问。
“你刚生完多休息，虽然是顺产但还是要注意，别每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嫌弃你得很。”
“什么？”
“嫌弃你话多，闭嘴休息吧。”
穆晴心里暖暖的，勉强在脸上挂上微笑。江亦旸看着穆晴笑了，心里也舒坦了一些。江亦旸不是医学生，从没见过这样长的缝合伤口，还有流血的□□，他既觉得有些不适，又觉得很心疼。穆晴的伤口让江亦旸有些难过，但这种难过也无法避免，绵延后代暂时只能由女性完成，他所能做好的就是照顾妻儿。洗完之后，穆晴感觉舒服多了，穿上睡衣，又戴了头巾去刷牙洗脸。
江亦旸在床边等着穆晴，手中拿着吸奶器。
“干嘛呀”
“医生不是说有空吸吸奶吗”
“好吧”
江亦旸对着说明书组装好了说明书，按照说明摆在穆晴的胸部，手动操作，能看有些乳汁分泌出来，但有些疼。穆晴护疼不再愿意吸，江亦旸哄着她把另一边也吸了下。全部忙完已经两点半左右，旁边的产妇的孩子哭了，家里人手忙脚乱把孩子抱过来给她喂，孩子喝了半天也没喝到奶，哼哼唧唧。穆晴和江亦旸都太累了，在杂乱的环境中也很快昏睡过去。
第二天七点半，江亦旸还在深睡眠中就给叫醒，医生一会就要来查房。穆晴昨天已经给他们订好了早饭，一会母亲还会过来送一点，江亦旸就和其他陪护家属一起在电梯间等着。
侧切的伤口有些痛，穆晴侧躺着会好一些，医生查看了她的伤口，又给了一个烤灯，让她有空就烤一烤有助于伤口的恢复。医生又去看了旁边的产妇，穆晴这才知道旁边产妇是关系户，难怪这间屋子的采光这么好，离医生的办公室又很近。穆晴小时候很不喜欢社会中的人情世故，再加上一些官方的教育让穆晴觉得全世界只有中国才有这种坏习惯，能简单解决的事情总是要弄得复杂。长大后，工作一段时间，穆晴才渐渐发现，人这种社会性群居动物离不开这种习俗，这其中的确存在许多不合理的部分，但这其中合理的部分可能就是糅合了各种公序良俗在其中，让人可以在个体与群体之中找到一种平衡。比如生孩子找人这件事情，让产妇可以在未知的社会和医学领域寻找一份安心，因为这种事情攀比是不好的，但不能完全否定这件事情。而人毕竟是动物，也没有泯灭人性，完全机械化也是不现实的事情。穆晴长大之后才发现，平衡是门学问，而且很难。
一早，穆伟就去菜场买了两条鲜活的黑鱼，片成了鱼片给穆晴做了黑鱼萝卜汤，既通气也可以收敛伤口，下了点面条让穆晴就着吃。穆伟是个传统的父亲，他觉得女儿生孩子自己不方便过去，虽然在家里一直等李媛等到半夜，但完全没去过一趟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李媛接到了李海超的电话，得知了小叔叔离世的消息，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手中的鱼汤变得更加沉了。李媛觉得父亲年事已高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和李甜、李惠通完电话，准备先自己出钱随个份子，等后面找机会再和父亲说这件事情。的确，李媛也担心李蓉会突然发疯，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联系李蓉已经成为了李家的定律。
李媛在电梯口碰到了在等待查房结束的江亦旸，江亦旸告诉岳母穆晴都挺好的，让她放心，一边接过她手中的饭盒。江亦旸作为女婿其实也是合格的，他人品好也勤快，李媛其实也很喜欢他，只是嘴上总是不饶人，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穆晴这边吃着香喷喷的面条，那边江亦旸无奈吃着医院的稀饭和包子。护士就推来一个小车子，没一会仔仔就给抱了过来。穆晴从床上一跃而起，侧切伤口还有些痛，终于可以和肚子里的小家伙见面了。仔仔一幅小吃货的样子，小手指戳在嘴巴里，嘴巴是他五官中唯一像爸爸的一官，小小的，翘翘的，头顶的头发竖着站在头上，脸上还有些像白色粉末的东西，小脑袋歪着，两条腿半弯着悬空放着，阳光穿过他的脸庞，脸上密布着些小绒毛。穆晴觉得太神奇了，自己竟然可以生出一个人，而且这个孩子既像爸爸又像妈妈。李媛看着这个小家伙笑得酒窝深陷，让她忽然之间忘了家里的种种事情。是呀，有什么能比一条新生命的降临更能令人感到开心的呢。
忽然，仔仔感到了饥饿感，大哭起来，李媛立刻冲到婴儿车旁准备抱起，但想要下手的时候又发现这团肉肉太软，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更着急了，
“小江，你快给他抱起来。”江亦旸试了试发现他也搞不来，赶紧去护士站叫来了护士。护士倒是很有耐心，“先把手拖在颈脖子后面，另一只拖住屁股腰，抱到妈妈旁边，妈妈躺下来。”
护士熟练地把孩子放在穆晴的旁边，让穆晴侧躺，仔仔靠近妈妈似乎是闻见了奶味，小嘴往前探想要找奶吃，护士顺势将穆晴的□□连着乳晕一同塞进仔仔的嘴里。空气瞬间安静，穆晴听见仔仔轻轻的呼吸声。第一次喂奶，穆晴也觉得好神奇，那一刻她就和大自然中的那些母亲一样，具有许多本能。李媛低着头看着小孙吸奶的样子，穆晴看见母亲日益增多的白发，心中一阵酸涩，赶紧揉了揉眼睛，担心忍不住落泪让妈妈担心。
很快仔仔就不吸了，护士又弹了弹他的小脚心，小嘴动了两下又不动了，江亦旸在护士的指导下把孩子抱回了婴儿车，盖上了小毛巾毯，李媛又立刻去车旁围观，小朋友肚子饱饱，伸伸胳膊和腿，安静睡去。
李媛让江亦旸回家洗澡休息休息，江亦旸还要硬撑，李媛硬是让他回家去。李媛和穆晴说起四川叔叔去世的消息，穆晴觉得太过离奇，拆迁本是一件好事，却发生这么多周折。没想到不仅是外公家，这件事情给家族中的每一家都带来了不一样的变故。李媛告诉穆晴她马上把房子订金的事情搞定就可以安心照顾他们，穆晴从小也没有质疑过母亲，因为李媛就是一个说到基本都能做到的人，也许有时候做得不那么完美，但总能完成。
一个下午，仔仔哭了许多次，李媛和穆晴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有办法完成喂奶这件事情，李媛一会帮穆晴扶起来，一会让她躺下来，穆晴也没有了耐心，护士一次次帮助，让李媛都不好意思去求助，好在旁边的姑娘喂奶也不利索，两个孩子你哭完我哭，穆晴终于明白朋友让她珍惜合体时间的原因。
傍晚，江亦旸又带着饭回到医院和丈母娘换班，李媛一边吃着一边担心，想要留下来陪穆晴被江亦旸赶回去休息，那边中介也在给李媛发微信，李媛有些无奈还是回家去了。
穆晴和江亦旸说了下午和母亲为了孩子喂奶的事情差点争执起来的事情，江亦旸让穆晴要收敛脾气，一个做母亲的人要为孩子做榜样，再说妈妈的出发点也是心疼孩子。这些穆晴都能能够理解，但就是有时候忍不住脾气要和母亲生气。仔仔又哭了，江亦旸手忙脚乱地把他抱到穆晴的旁边，穆晴塞了几次仔仔都咬不住，吸不到奶哭得更加严重了。
“这个小孩真的蠢，自己不努力就会哭。”
“人家才出生会什么呀，你等着我去叫护士来帮忙”，穆晴看着江亦旸出去了，抱着仔仔摇一摇，让他安静一会。在护士的帮助下，仔仔又一次喝上了妈妈的奶，护士告诉穆晴初乳比较粘稠，吸起来比较费力但营养最丰富，所以也多体谅孩子。
仔仔喝完，江亦旸将他抱起来拍拍嗝准备放下睡觉，小家伙又醒了，一直弄到11点多，夫妻俩都变熊猫眼。江亦旸为了穆晴休息抱着仔仔在走廊里摇晃。走廊里有不少抱着孩子散步的老人，爸爸只有江亦旸一个人，仔仔喝了护士站4支液态奶，护士已经不给再喝了，江亦旸又去求助穆晴，穆晴其实也没有睡踏实，她一直想要母乳，但是喂奶竟然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从小到大，穆晴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情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的。学习、考试都是付出、回报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是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有些事情，穆晴觉得不会有回报也就不付出了，这次在这里碰壁，让刚刚生完孩子的她感受到绝望。
“老公，以后怎么办？”
“等他慢慢长大就好啦”
“我本来喂到他一岁，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你想喂到几岁都行，现在喝奶粉我马上就去买。可是医生说他吸奶也有助于你恢复，你先喂一段时间，后面不行就喝奶粉。”
江亦旸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他说话的时候从没有什么指向，穆晴听了他的话倒有些自责，自己从小喝妈妈的奶到两岁，自己的孩子却要一早吃上奶粉。不管大数据如何证明奶粉和母乳没有区别，穆晴都很确信，母乳一定是优于奶粉，不管对孩子还是产妇，这无需争辩。
“我先坚持下吧，我也没买奶粉，后面回家再说。”
“老婆，要不先买备着，这孩子感觉是个吃货，遗传妈妈了……”
“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能奶孩子？”穆晴说话动了动身子，仔仔没咬稳丢了口粮，又开始嚎啕大哭，夫妻俩又开始手忙脚乱开始喂奶。江亦旸觉得他们不能再求助护士，得多练习，好早点上手。
一次次练习，夫妻俩终于能自住喂奶了。窗外的鱼肚渐白，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小家伙们都睡得喷香，似乎是折腾了一夜都困了。锁椅子的护士把江亦旸从椅子上叫起来，家属们都出去等着医生来查房。
今天起床穆晴发现侧切伤口没那么痛了，基本不撞击伤口就没事。生孩子之前，穆晴最怕的就是侧切，她孕期全程公交上下班，还走很多路都是为了顺产，没想到最痛的莫过于宫缩，侧切根本不算什么。
医生给仔仔安排了游泳，其实就是在水里泡一泡。穆晴精神抖擞地穿梭在走廊里，见到了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开六指直接送进产房的妈妈，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家人拿着行李抱着孩子准备出院，她的大儿子也在旁边拿着奥特曼蹦蹦跳跳。几年前刚回南京的穆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结婚生了孩子，走上普通人的剧本。可这普通人的剧本一点都不普通，她看着游泳池里的小孩子们，这一条条生命都是妈妈们用尽了一切换来的，生育本身就是平凡的奇迹。仔仔套着游泳圈闭着眼睛漂在水上，医生像逗猫一样在他头边摇铃一点反应也没有，穆晴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年轻时候的李媛，正在看着幼时的自己。
李媛上午没有来，她劝服了父母放弃订金，和中介、李惠一起去房东家谈稍微退一定订金的事情。房东不断痛斥他们不讲信誉，他们只好不断赔不是，希望房东能多还他们一点。这两年楼市不好，一般房子都出不去，更别提这种不带学区地处郊区的房子，价格不低，性价比不高，房东更多的是着急，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找别人买，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咬着李家。中介也跟着说着好话，最后同意退给他们一万二。李媛按照之前约定给了中介两千元，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回来的路上李惠一直在心疼钱，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损失了万元，和原本的预想完全不同。李惠又开始说起了林晓的不是，李媛没怎么搭话，拆迁的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她知道问题很多，绝不仅仅是林晓一个人的问题，那句话怎么说的，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