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骤然清醒。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不起身在何处,想不起如今哪年哪月,甚至有一种重回故地的错觉。她睁着发胀的双眸,视野里满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以及碧蓝的天空。

    几只鸟扑腾着翅膀,嬉笑玩闹飞上飞下。

    清晨的森林,微寒。

    空气中有柴火烧尽的味道,她起身一看,不远处构搭出的篝火架子已经泛黑,却又像不甘心一样升腾着一缕缕白烟。

    昨天……好像大家都喝醉了。

    她还围观了张楚岚遛鸟。

    她也醉了,然后……

    身边人的呼吸很轻。

    诸葛青正侧躺在草坪上睡得正香,往常熨帖地搭在肩膀上的西装肩带顺着他的胳膊滑落至手肘,衬衫沾了几丝草屑,又有些凌乱,但穿在他身上仍能勾勒出他优秀完美的身材。

    他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约莫是地面太硬睡得不太舒服,眼梢上挑,眉头却皱着,细密眼睫垂下的阴翳随着光影而变化,他看起来那么静谧且清秀,身上落下的阳光却是跃动的。

    清脆悠扬的鸟儿叫了一声,他动了动眉眼,困意朦胧,挣扎着睁开双眼。

    “好冷啊……”他这么说。

    他没披着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了。其实一开始诸葛青是想平分这条唯一可以当作被子用的外套的,两个人为了温暖而窝在一起很浪漫不是吗?没想到江芸异常霸道,就分给了他一只袖子,盖着肚子就成了。

    江芸捂着宿醉的脑袋,“我昨晚喝醉了?”

    “是呀。”诸葛青笑眯眯的回。没起身,反而就着如今的睡姿,直接平躺在地上,双臂懒懒地摊开,就好像在赖床一样十分惬意,“大家都喝醉了……我们起得最早。”

    篝火旁睡着一堆人,陆玲珑跟枳槿花依偎着睡在平地上,徐三徐四则靠在粗壮的树桩旁睡,还有其他三三两两的……唯一一个醒目的,那就是张楚岚虽然睡得很香,但是裤子都还没穿好。

    “说起来昨天真是吓了我一跳。”诸葛青突然幽怨地这么来了一句。

    “什么?”

    “昨晚,你跟陆家姑娘们围观完表演之后,跟着拼了几瓶酒……白酒。我很喜欢醉酒后的你哦,竟然对我做了那么多大胆的事……”

    “啊??我对你做啥了?”

    “现在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脸红——”

    “……”

    “到了最后,你甚至还动起手来,我只好拼命抵抗……”

    “你、你抵抗成功了吗?”

    “唉。”诸葛青用手背盖住额头,挡住清晨浓烈刺眼的阳光,指缝里露出的半点神色泄出一点儿狡黠,他不紧不慢道,“输给你了……我男人的尊严……”

    “……”

    江芸二话没说掏出手机。

    “你要干嘛?”诸葛青问。

    “在搜索有什么免签的国家可以让我立马飞过去躲躲,”她特别镇定——镇定下是她的心如死灰还有大势已去的痛苦挣扎,“卧槽,天下会的风星潼我都不敢动,生怕我一不小心本性发作渣了这位小少爷,被异人界通缉。没想到我还是躲不过武侯派啊!咱们说好了就是玩玩的呢?为什么会这样!你家的势力我惹不起,走了!”

    她绝对绝对不会负责的!

    哪怕武侯派的人追杀她,她也绝不!这是她的人生准则,如风如烟,从不停留,诸葛青也不能例外!

    她崩溃了一会儿,突然安静下来,目光古怪地盯着诸葛青,“你耍我的吧?”

    他笑了,“你才发现?看来在你心中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谢谢你的抬爱,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

    呸。

    江芸面无表情地打破他的自恋,“那倒不是。只是我突然意识到,冰骨琉璃虫是母虫,它会待在女宿主的子宫里。所以我们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但凡你动作大一点,就会把我子宫的母虫撞醒……”

    “……”

    他沉默许久,他轻轻却又有点压抑地说道,“阿芸,别对早上的男人说这种话。”

    刚睡醒的男人,心智最不坚定了。

    今日的比赛对阵表已经出了,顺次是由抽签的几位十佬抽签决定的。经过这两日的筛选,已经只剩下十六位选手,都是异人界赫赫有名的黑马,除却张楚岚这个没进过龙虎山的人,各个都背靠大家氏族亦或正宗门派。

    江芸凝视着对阵表,有些出神。

    诸葛青熟络地搭上她的肩头,笑道,“还真有意思,下场比赛我竟然跟那位王也道长对上了。怎么,你纠结什么?你怕我输给他?还是……他输给我?”

    江芸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

    “我就是在纠结给谁下注。”

    赛前,白式雪兢兢业业地开盘了,江芸在桌前纠结半天,不知道该买诸葛青还是王也。她才不关心谁赢谁输,她只关心谁能帮她赚钱。

    “江大师,别人都落盘了,你还没考虑好啊?”白式雪道。

    “再让我纠结一会儿。”

    “咦!王也道长也来了啊!王道长,你的赔率是一比三了,很有人气哦!”

    诸葛青的赔率一比一呢,看来大家都还是更相信武侯派奇门的法术。

    江芸抬眼瞄了王也一眼。

    王也准备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她就收回了视线,对他不冷不热的……不,根本就是单纯的没搭理他。

    王也:海底针的女人心啊。

    昨日还会异常乖顺地贴在他怀里,今天就又变了个脸色。仿佛昨日她的安静温柔只是冬日一缕阳光化了一汪泉水,又迅速凝结回冰,瞬间的动容而已,见过便再也瞧不着了。

    又怎么惹到这祖宗了?

    王也纳闷地挠挠后脑勺,不管了,不想了,但凡思绪牵扯到这姑娘,他一向都理不清是非,还是不找不自在了。

    临进场馆前,王也听到她对白式雪说,“三千块,我的老本,全押诸葛青赢。”

    他在内心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

    饶是再多理由……但是,今天他必须挡住诸葛青。

    “今天的王也像是喝多了水。”

    观众席,江芸对诸葛白道。

    诸葛白不解其意,“啊?”

    “一上来就火力全开,急着杀死比赛,他一定是赛前太紧张,水喝多了,现在急着回去上厕所。”

    诸葛青遇到了硬茬,此次大会,王也是头一个把他逼出体术对拼的选手。

    阿青除了奇门法术是绝顶天才之外,体术也不落下乘,他的八极拳动作刚猛,要求寸截寸拿,硬打硬开。哪怕远远的站在观众席上,也能清楚的看到他绷紧的腰线和肘击时悍勇的气势。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可是……江芸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妙。

    她见识过,王也的功法……绝非是单纯的太极。他跟诸葛青一样,也是个术士。

    场上的气势骤然变幻,风云突变,灰土尘沙皆飞扬跋扈,五行的术法接连相撞,在阳光下变幻出各式各样的色彩与性状。

    在场的观众中,术士不少,可是或许……并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懂这场对决。

    就连江芸,也只是因为了解诸葛青,才能看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很勉强。

    比起术法被压制,他似乎更痛苦的是搞不懂其中的道理。这种未知,极大地冲击他二十余年来遵循信仰的条理。

    诸葛青喷出一口血,有些踉跄的倒退几步,王也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焦急地冲他大吼阻止他。

    “阿青他总是对自己很苛刻……”江芸摸了摸小白的脑袋,不知何时起,小白趴在护栏上呜咽,她对于安慰小鬼总是不得要领,干巴巴地说道,“但小白你也要相信你哥哥。他不莽撞,做事之前他有自己的分寸,他不会让自己受伤,他或许只是……试图在搞清他不懂的事情。”

    术法中的绝学,武侯奇门,竟然被一个武当小辈克得死死的……

    赛后,观众席上私语窃窃,多是不可置信的感叹和一些出格的猜测。

    诸葛青对纷纷扬扬的流言不以为意,出了场馆,他抬头望天,吐出一语感叹,“苦练硬功、油锤灌顶、铁尺拍肋,是我自小的日常,所有盘的术法我都熟记于心,来罗天大醮也只是想来看看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只不过唯一没想到,我也会有一败涂地的一天。”

    说完,他竟笑了,对江芸扬起眉梢,“我开始理解你了,王也道长,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的术法,也充斥着让我很感兴趣的奥妙。”

    她静静地看着他,对于他的失败,她即不惊讶也不安慰,她一直都是这样,在情感上冷冷淡淡,似乎很难同人产生共情,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她很机敏,会提前一步猜出对方的需求,让人偶尔有被她重视关心的满足感,“那就再多留几天吧……我想,你肯定在考虑,想再见识一下……其中的玄机……”

    丛林间。

    几位修炼爱情的迷妹高举大砍刀,气势汹汹地追杀王也,“害得我们家阿青都吐血了,你有没有点人性啊!”

    王也被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悲愤的表达控诉,“你们得讲点道理啊!害他吐血的真不是我!”

    “讲什么道理,阿青就是道,阿青就是理!”

    身上冒着火的迷妹们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们发现了更想追杀的人物。

    江芸叼着个雪糕无辜路过,感觉浑身不自在不舒服,一打量……周围有好多虎视眈眈的妹子在用视线凌迟她一样,让她打了个寒噤。

    其中一位拿着菜刀的姑娘大喊,“就是她!就是她一直霸在阿青身边,独占阿青!阿青是大家的!”

    “阿青是大家的!” 迷妹们喊起口号。

    江芸不乐意了,“明明是你们家阿青缠着我……”

    迷妹们才不停解释呢,更不用说她这句话让她们更怒火中烧。江芸连忙带个节奏,“姐妹们咱们这个问题暂且不要提,重点是今天阿青吐血吐的可惨了!都哭了!先揍这个王也不好吗?”

    “挨揍还分什么先来后到!一起打!!”

    ……

    诸葛青的脑残粉追了她好久。

    直到暮色降临,深夜笼罩这片天空。江芸在一个破旧茅草屋里补了一个觉,这才准备下山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穿过草丛……

    发现了犯罪现场。

    这!她大为震惊!

    天啊,她捂住眼,这是什么啊!!王也……王也他……被五花大绑,绳索绕到背后反剪住他的手腕紧紧束缚,上身缠绕的绳带无一不是顺着肌肉骨骼的条理而攀附,他的脸上脏兮兮的,但不掩整体的白净与立体,有几滴冷汗,却奇异地让人升腾起不怀好意的施虐欲……

    她结结巴巴地,感叹世风日下,“夜黑风高夜……”

    “孤男寡女……”

    “还玩捆绑。”

    “还是野外play。”

    她捂住脸,“有的人外表看起来清心寡欲、其实背后玩得很大。你当我没来过吧……”

    王也:???

    大爷的……旁边还有一个挖坑埋人的姐呢!这怎么看都是我才是受害者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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