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听裴颂讲起周煜礼在她高二出车祸那年,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来看她的事情。

    她出车祸前一天,是周煜礼刚知道他背负了巨债的日子。

    那时候周煜礼整个人颓废得不行。裴颂说,他当时实在很佩服周煜礼。他就只自己允许难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打满鸡血去善后事宜。

    等裴颂找到他,发现他把他的第一本剧本卖给了之前很看好他的一家影视公司。

    裴颂完全知道那个剧本对于周煜礼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少年梦的开始,是少年满腔的热爱被泯灭了。

    谁又能知道,那剧本最终会被改成什么样。

    那个剧本是周煜礼决定学习动画起就开始着手准备的剧本,虽然他也就写了几个月,但看过剧本的人,都能看出剧本之优美,作者之心血,人物之魂。

    那家影视公司也仗义,合同一签,钱就打了过来。周煜礼拿着钱还了一部分债,当时身上就剩两百块。

    他用他最后的钱买了张回金陵的票,只因为听说她出事了,什么也顾不得就买票回去了。当时连回来的火车票钱都是向裴颂借的。

    周煜礼出了这些事,谁也没说过,瞒着何美玲,骗着路词。其实当初路词是察觉到过周煜礼不对劲的,但被他三言两语骗了过去。

    裴颂还说起,他从认识周煜礼起就知道周煜礼有个喜欢的女孩。

    裴颂当时以为他只是喜欢,没到那种很认真,可以奋不顾身的地步。

    直到他出了事后,没钱,也还要回去看那个喜欢的女孩,裴颂才知道,他是认真了。

    知道了周煜礼的这些坎坷经历,苏清月心里狠狠地揪着。

    她有些看不清他了。

    苏清月不知道周煜礼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她也没问过,因为不敢,怕这场梦会醒。

    明明,明明那时他都还跟游京瑜表白,苏清月真的有些看不清他了。

    ......

    第二天周煜礼酒醒,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痛,他撑着床坐起身来,整个脊背靠着床头,缓了醉酒的后劲。

    半响,他拖着腰酸背痛的身体起来,到衣柜前拿了一套休闲套装,出卧室去到浴室洗澡。

    厨房熬粥的苏清月听见了水流的哗哗声,意识到他起床了。

    二十分钟后,周煜礼从浴室出来,他脖上搭着一条毛巾,擦着头发慢慢往客厅走来。

    苏清月端着两碗八宝粥从厨房走了出来,周煜礼步伐一顿,看着她,神情一愣,他像是被定住了,但微乱的黑发还在不断滴水。

    周煜礼见苏清月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你昨天没回去啊?”

    苏清月端起桌上早就泡好的蜂蜜水,走到周煜礼面前,把蜂蜜水递给他,“喝点。”

    周煜礼垂眸看了眼微黄的水,明白是什么,拿起水杯仰头一口喝完。

    苏清月拿过他喝完的杯子,往餐桌上走,把杯子放在上面,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周煜礼跟着她,坐到了她旁边,看着桌上清淡但营养的早餐,他关心地问道:“你几点起来的啊,做了这么一大桌,不累啊。”

    “不累。”苏清月拿勺子给他盛了一碗满满玉米排骨的玉米排骨汤,“来,喝点。”

    周煜礼看着满满料的汤,垂头哑笑。

    苏清月觉得他很奇怪,皱着眉头看他,“你笑什么啊?”

    周煜礼看着她,眉眼微翘,最后实在忍不住,俯身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苏清月微愣。

    “好啦好啦,”周煜礼站了起来,把满满料的碗放到苏清月面前,“你辛苦了,忙了一早上,你得多吃点。”

    他重新拿了个碗,打了碗料不是很多的玉米排骨汤,喝了口,夸道:“好喝,不亏是我女朋友,五星级大厨都比不过。”

    苏清月浅浅地勾着唇角,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周煜礼瞧着她神色有些不好,放下碗筷,“你怎么了。”

    苏清月虽然是笑着,但她那双眼睛很不对劲,感觉有事情。

    周煜礼摸着她的脸,温柔地问:“怎么了?”

    被他问着,苏清月眼里起上了水雾,她冷着脸站了起来,周煜礼仰着头看她。

    下秒,她弯腰主动凑了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柔软地吻住了他的唇。

    周煜礼脊背僵硬着,喉结滚动,条件反射地回应着她的吻。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两人不轻不重地互啃着。

    但周煜礼始终觉得不对劲,他抬手撑着她的肩,把她轻轻推开,唇齿间分离,他也站了起来。

    周煜礼本想问她到底怎么了,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愣神了。

    苏清月抬手擦了下泪,抬眼看着他,声音很淡地说:“周煜礼,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周煜礼刚想开口。

    “是因为,”苏清月指着主卧,手指微颤,声音也颤着说,“你捡到了我那些丢掉的东西,你知道我喜欢你,你才喜欢我的对吗。”

    昨天送周煜礼回来,苏清月想找件衣服给他换上,在翻衣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盒子。苏清月也是无意间打开看了看,却看见了她曾经丢在垃圾桶关于他的东西,以及那封没送出去的信。

    周煜礼保留的很好,他还把碎了的糖果瓶子给沾好了。

    这一瞬间,苏清月联想到裴颂说的,她出车祸,周煜礼回来看她,那他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喜欢,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

    苏清月没有印象,也没有感受过。

    她没看清过他的喜欢,他的情感,甚至从来就没看清过他这个人。

    周煜礼直直地看着她,恍惚了会,“不是的月月……”

    “我们大学相遇,你总是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好到我以为你喜欢我,”苏清月眼眶的泪水满溢,“现在想想,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我有什么你好喜欢的啊。”

    周煜礼双手扶着苏清月的肩上,两眼泛红,“不是月月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苏清月打掉周煜礼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冷静地握紧拳头,再也忍不住地哭诉道,“周煜礼你知道你捡回来的那些东西,我为什么要丢掉吗。”

    苏清月深吸了口气,把哽咽在心头压了下去,“是因为,我撞见了你跟京瑜学姐表白。”

    周煜礼脸色一瞬间就白了,眼泪从他无神的眼里滚落,痛意和不能言语拉扯着他。

    苏清月低下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她白嫩的脸颊滑落,“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你喜欢京瑜姐,明明大家都知道。”

    “我丢掉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过放弃你了,真的。可是再次遇见你,我还是会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你。”

    周煜礼看着苏清月哭红的脸,嘴角微微抽搐,泪珠滚滚落下,湿透了衣襟。

    他觉得他该死,他一直以为苏清月不知道这些,也不在意这些。

    可他忘了,女孩子心思最为细腻了,喜欢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不打探清楚他的所有。

    周煜礼发现他一直让苏清月陷入自责里,没有安全感里。

    她认不清他。

    他也忘了和她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本来是想装作不知道的,”苏清月声音很颤巍地说,“我爷爷也说过,有些事情没必要太过清楚,糊糊涂涂的也好,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苏清月抬眼看他,少年眼尾红的吓人,她握拳的力道收紧,“周煜礼我做不到,我们分手吧。”

    分手这词一说出口,苏清月再也忍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周煜礼咬紧牙关上前,伸手把哭得稀里糊涂的苏清月揽进怀里,少女整张脸埋在他的胸膛里,闷声哭着,泪水浸湿了他胸口一大片。

    周煜礼将人半抱着在怀里,不敢用力。她的泪水就像岩浆,灼得他心口发烫。

    他们分手了。

    很平静,没有大吵也没有大闹,就像很平常的一个早晨,和好朋友说再见。

    而两人都知,下次再见,再也不是朋友了。

    裴颂牵着小草刚上楼,就撞见苏清月走了出来。裴颂和她对视了眼,发现苏清月眼睛通红,轻轻对着他礼貌一笑。

    苏清月弯腰摸了摸小草的脑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背影坚决又孤寂。

    小草嘤嘤叫,它跟着苏清月转身,拔腿想追苏清月,但被裴颂拉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走。

    裴颂懵了,他拉着小草往里走,发现周煜礼弯着脊背坐在凳子上。

    裴颂走上前,松开拉着小草的绳子,小草跑到周煜礼脚边,跳到他的双腿上。

    六个多月,小草已经从小狗变成了中型犬。小草发育得很好,跟苏清月预言的一样,它长大了真得变得很帅。从小熊变成漂亮又英俊的小狐狸。

    周煜礼垂着黑眸,抬手摸了摸小草的脑袋。小草伸着舌头,咬着尾巴,用脑袋蹭他。

    裴颂走了过来,看着这一桌的菜,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头,他又低头看了看周煜礼。

    他上衣脖颈的那块湿了一大片,眼周红的吓人,摸着小草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裴颂皱着眉,东张西望了下,抿了抿嘴,踌躇了会,才问:“你们怎么了啊?”

    小草从周煜礼身上跳到了地下,往客厅走去。

    周煜礼的手停在了半空,握紧又放回了双腿上,他声音很平静,但几乎虚弱的气声,“分手了。”

    听到这三个字,裴颂震惊地张了张嘴,“为什么啊,你们处的好好的干嘛突然分手啊?”

    一瞬间,裴颂想起从昨天晚上和苏清月讲起周煜礼的时候后,她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

    裴颂突然意识到,好像是他多嘴破坏了他们之间。

    裴颂很自责:“对不起阿礼,都怪我昨天跟清月多嘴,讲起你之前坐火车回去看她的事情,我应该让你自己和她说的,我……哎呀。”

    “不关你的事,是我做没做好。”周煜礼撑着腿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趿着拖鞋去进了厕所里。

    裴颂跟着他,“什么不关我的事啊,就是因为我多嘴,不然你们现在好好的,我该死,你要不骂我两句。”

    周煜礼扯掉脖上的毛巾,丢到了洗衣机上,拧开水龙头,弯腰趴在洗手池上,双手接着水,用力地拍在脸上。

    裴颂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你还是骂我两句把,让我心里好受点清月那么好。”

    水流从他的十指间哗落,流进下水道闷响。

    裴颂弱弱开口问道:“你们肯定会和好的,对吧。”

    周煜礼双手撑着洗手台,弓着身子,头微垂着,他满脸的水渍,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水滴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他眼尾薄红,黑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侧脸紧实利落。裴颂已分不清他脸上的到底是水,还是泪。

    周煜礼撑着洗手台直起了腰,他顺手扯过置物架上的毛巾,囫囵擦了下脸和头发,走了出来。

    裴颂给他让位,只见他走进了房间里,从衣柜重新拿了一件衣服套上,又走了出来,很平淡地说了句。

    “走吧,去公司。”

    他又这样。

    裴颂真的是服了他,不管发什么大事,他都似乎只难过那么一会,然后立马打起精神去干事。

    “阿礼,你今天要不休息一下。”裴颂跟着他。

    周煜礼拿上车钥匙,头也没回地撂下一句:“不用。”

    裴颂只能跟着他一块去公司。

    回到公司周煜礼沉迷于工作,开会,定方向,把自己当作机器人。

    裴颂很头痛,但他发现了一个现象,男人一旦失恋起来,工作就会变得更加认真,计较,疯狂,不要命。

    已经很多人被周煜礼训得心情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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