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故人?

    江生打眼望去,那海水之上,一艘百余丈的楼船正随着海浪起伏。

    楼船甚是奢华,以玉石珠宝为饰,嵌以珊瑚砗磲为底,甲板之上铺以锦缎,亭台楼阁间下团花锦簇,侍女成群。

    虽不见任何身份标识之物,但从楼船上的蚌女鲛女便可知晓这楼船主人的身份,必然是东海贵人。

    楼船之上,那对着江生高喊的人,也的的确确是江生曾经的一位故人。

    昔日山河界东海十三殿龙子,敖恪。

    虽说当初东海、南海的龙族都被玄门清理了一遍,但一些不甚重要的龙子还是留了下来。

    而三界合并之后,这些东海和南海幸存的龙族自然得了天庭敕封,为天庭镇守东南两海。

    此时敖恪穿着一身覆浪翻云锦缎华袍,头戴飞龙吐珠冠,看起来英俊萧洒,雍容贵气。

    站在楼阁间,敖恪笑着看向江生。

    而看着敖恪,江生眼中闪过了一丝晦色。

    自己的行程虽然不算什么隐秘,但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却也是没几个人知晓的。

    就连东土神君,都不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东土境域。

    可自己刚离开东域陆洲,就遇到了敖恪这位昔日的故人。

    是偶然相遇,还是早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脑中思绪千转,可看着敖恪,江生还是落在了楼船之上。

    敖恪见到江生落下云头,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真君已经记不得这昔日旧人了。”

    江生笑道:“三界众生皆知,江生是念旧之人,又岂会不记得曾经故友?”

    敖恪闻言神情微动,伸手示意:“真君,请。”

    江生欣然进入楼阁,入目之处,处处云纱流珠,铜炉焚香,鲛人侍女曼妙起舞,蚌女捧珠,龙女斟酒,一副龙宫奢靡之象。

    敖恪请江生入座,随后亲自给江生斟酒:“自昔日郑国一别,虽说真君当年金丹大典,元神法会,小龙都曾去得,但当时真君身边簇拥的,都是圣地真传,各方天骄。”

    “小龙这点微末修为,已经入不得正殿了。”

    “而自东海龙宫反叛以来,小龙更是东躲西藏,生怕被送上蓬莱的剐龙台,细细算来,已经有三百余载不曾见得真君。”

    “三界合,天地定,天帝陛下允我等龙族镇守海疆,小龙也得了一方海境牧守,替陛下镇守东海一境.”

    说罢,敖恪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沧桑之意:“三百余年,人世沧桑,小龙还困顿于化神之境,而真君,已经是仙真之流了。”

    江生看着面前清香淡雅的酒浆,端起酒盏嗅了嗅。

    “百果酿。”

    这是敖恪与江生在郑国郑都初次相遇时,敖恪请的灵酿,以一百零八种灵果酿造而成,酒浆甘甜纯洌,果香清淡。

    对那时只有紫府境的江生与敖恪来说,百果酿便是难得的珍藏。

    而此时,江生是炼虚之境,敖恪也到了化神修为,这百果酿对二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品一品,也就是回味往昔罢了。

    三百年时间,从紫府到化神,慢吗?

    不慢了。

    紫府之境,五百载寿元,金丹之境,八百载寿元,元婴享寿一千五百载,化神修士更是有三千寿元,可坐看人世沧桑,海枯石烂。

    短短三百载,便从紫府之境横跨三境证得化神修为,饶是在真龙一族,也称得上天骄了。

    可是,三百载真的不慢吗?

    放眼三界,同辈中人已经证得道果,入境炼虚了。

    化神与炼虚,不仅仅是中三境第三境和上三境第一境的差距,更是仙与凡的差距。

    中下六境,就是再是天才,再是耀眼,那也是凡俗。() ()

    不入炼虚,不得仙真之境,终会寿尽。

    这些都还只是表面的,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不曾展示在世人面前

    轻抿了一口百果酿,感知着果酒的甘洌,江生说道:“昔日,我称你敖兄,你叫我江兄。”

    “再后来,我还是称呼你敖兄,你叫我江道长。”

    “今日,却是连姓都省了,直接喊我真君。”

    说着,江生看向敖恪:“敖兄,究竟是何种缘由,让你对贫道的称呼不断变化?”

    “身份地位之别?”

    “可贫道认识的敖兄,并非在意这些之人,其心胸气魄可入得九霄揽日月在怀。”

    “为何今日,竟是有这般萧瑟之意?”

    敖恪叹了口气,苦笑道:“曾经你是蓬莱真传,而我是东海龙子,你我之身份自然对等。”

    “可东海龙宫都被蓬莱给覆灭了,那我这东海龙子的身份,还有几分尊贵?”

    “眼下,你是三界赫赫有名,不受天庭束缚的玉宸灵渊真君,而我,不过是东海某个海境的小神罢了。”

    “江兄,你我之间,早已隔了一层壁障,你没发觉,你已经超出我们这些故交老友太多了么?”

    “你与我们这些人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我们已经追不上你了。”

    江生陷入沉默,他的确很久不曾见到曾经的故人们了。

    楚国的项瑶、项钰两位仙子,鲁国、魏国的那些故人,齐国的查家,还有徐潇仙子,唐国的李妍仙子,天师苏雅君.

    还有南疆

    昔日东域陆洲之上的故人们,似乎真的离江生越来越远了。

    就连南域陆洲里遇到的那些人,似乎也已经许久不曾听到消息了。

    又何止是这些人,就连各方圣地里那些和自己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交道的真传们,不也已经很少听到消息了吗?

    究竟是自己太过清冷,忽略了外界的消息,还是已经不是同路人了?

    是自己走的太快,看不到他们了么?

    江生思索着,又默默抿了一口百果酿。

    东海之上,楼船好似漫无目的的随波逐流,不知不觉,就飘进了东海深处。

    天光乍好,海上渐渐升起朦胧雾气,纷纷扬扬,氤氲荡漾。

    而幽邃海中,好似有些阴影游弋滋长,向上蔓延。

    海雾翻涌的海面之上,天光渐渐斑驳,隐隐有之声在雾中响动。

    而楼船内,鲛人舞女依旧在乐师吹奏的乐曲之中舞动舒展着身姿。

    轻歌曼舞,软玉生香。

    江生与敖恪对坐,任由那鲛人舞女费尽心思的舒展身姿展现舞技,任由那乐师吹奏各种悦耳动人之乐声,气氛却始终有些沉默。

    终于,江生一盏果酒饮尽,看向敖恪:“敖兄所言,贫道想来,却有自身之故。”

    “但所谓道友、道侣,本就是同道而行,中途或因缘由各奔东西,但最后却一定会殊途同归,再次相遇。”

    “贫道这些年来,交好者甚多,昔日故人多数不曾相见,有贫道清修之因,也有那些故人在各自修行之因。”

    “修行本就是如此,各自道途或有差异,但再次相见,依旧能坦诚而对。”

    “贫道曾经就在他处遇到昔日故友,她们也不曾因身份变化,地位高低而另行对待贫道。”

    “所谓知交故人,理应如此。”

    “今日与敖兄再次相会,敖兄左一个修行差距,右一个身份之别,就连神情都这般萧瑟,敖兄为何不能与贫道坦诚而对?”

    “究竟是贫道之过,还是敖兄问心有愧呢?”

    一言出,好似雷霆炸响,楼船之上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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