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格外凛冽刺骨，引路的提灯宫人顶着风口走在前头，眼睛被吹得睁不全，发鬓被吹得飞躁，只得不由自主瑟缩起脖子。
“东西都放上马车了，娘娘特地安排了宫里的暖轿送妹妹回府。”宁夫人莲步不疾不徐。
云夫人扫了眼引路的宫人：“怎好折让姐姐大冷的天受冻，让流玉将我送到宫门便好了。”
流玉是她身边的人，整日未见流玉身影，惹人起疑也是不免的。宁夫人心内了然：“妹妹也瞧见了，娘娘行动不便，那几个年轻丫头办事又不够沉稳，流玉再不帮忙四处张罗些，娘娘就更烦心了。”
“怎么……娘娘近日常有烦心之事吗？”
“娘娘在宫里养着胎，大大小小的事二十四司的人都办着，谁能在娘娘眼里揉沙子呢。”
二人走在薄暮冥冥的宫道间，嘴角都挂着笑，声音悠扬缓绵的，只勉强不被风声淹没。
“那许是风声太大妹妹听岔了。”吟味些时，云夫人才回，“妹妹也是关切娘娘，娘娘一有孕之人，屋子里云烟雾绕的，也不知是否是娘娘身边的丫头全不将太医的叮嘱当回事。”
“叮嘱什么？”
“当然是叮嘱——檀香味浓，对胎儿不好。”
云夫人似不经心，但一出口便言简扼要。
空气温度仿佛一下冷了几分。
将步子故意放缓，宁夫人与引路的宫人拉开一段距离，语气紧张：“那可是制香世家柳馥先生的作品。”
“那可也是姜家人借姜太后之手赠予娘娘的。”
“我小住宫中这些时日见那太医望闻问切倒是不乏谦恭尽责……”
“要真谦恭尽责……怎地妹妹我瞧着娘娘气色倒还不如从前？”
这段对话深意不言而喻。
因是出自大家之手的稀罕之物，千金难买，必然得来不易。但又因檀香是经安康宫而来，所以就算不利于胎，也没有人向凤仪宫的人提及这点。
步子停下，宁夫人愣愣看着身旁之人：“妹妹的意思是，凤仪宫用的那个姓杜的太医，信不过么？”
“那个太医不是邯城来的，是何底细、可不可信妹妹如何能知呢？”云夫人随之停步反问。
宁夫人低头思叙道：“这姓杜的是娘娘有了身孕才被调来安胎的，只听绿珠说，他从前是姜太后身边用着趁手的人，至于旁的就没有细究过了。”
“瞧瞧，姐姐怎么就跟惊弓之鸟似的。”云夫人陡然低笑一声，有意缓和道，“外面都传陛下爱重娘娘，就算娘娘和姐姐不细究，想来陛下也不会放任险恶之人在娘娘身边吧。”
寒意侵人，二人迎风驻足宫道之间，俱是忍不住将罩袄披风都拢紧几分。
闻言，宁夫人目不转睛盯着云夫人，直将云夫人盯得不自在，不禁令她笑容收敛住了一半：“妹妹是说错了什么？”
“不，妹妹说得不错，是妹妹提醒了我。”
宁夫人一动不动，定定开口，“近日诸多反常都是因为上元节后陛下对凤仪宫的态度……”
接不住这没头没脑的话，云夫人讪讪道：“上元节？怎么了？”
“陛下和娘娘……”
宁夫人神色忡忡，半晌欲言又止，溢于言表的忧虑也浮上眉间。
“姐姐这是怎么了，让人瞧着心中不安呢。”
顿感茫然，云夫人便强作安抚着追问，“妹妹知道，姐姐一直是个随遇而安之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娘娘一人身上，夏日酷暑添冰，冬季严寒加衣，入口咸淡，欢悦失意无不仔细。姐姐这般为母之心，旁人不懂，妹妹我看在眼里又怎会不懂呢？”
“娘娘虽说是一直寄养在姐姐的名下，可也是妹妹我看着长大的。娘娘受了委屈，不止姐姐心疼，妹妹和留侯也是一样心疼的。”
二人目光交汇，云夫人眼神更加真诚：“说来你我姐妹这些年来在邯城即便不是知心知意，到了永京共居一处也算同甘共苦过的。姐姐要实在不放心妹妹，妹妹也就不问了。只盼姐姐能宽心些，莫要愁坏了身子。”
“姐姐岂会不放心妹妹，只是好些事情姐姐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直等听到这些极尽情真意切的话，宁夫人才似受动容。
她将云夫人拉到墙下，才细声慢语道，“上元节夜，陛下与娘娘不欢而散，至此已是许久未踏足凤仪宫。娘娘几次前去承阳殿求见都被劝返，是以闷闷不乐多时。”
“这……娘娘没有同姐姐透露缘故？”
“宫中人都知道此事，只不知其中缘故为何罢了。”宁夫人摇头表示不知，“阿令是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她的脾性我们清楚。从前她看华阳的事情就是这样，再大的事都压在自己心里头不说。”
“姐姐先头说，姜氏女住回宫了，这个节骨眼里……会否这事儿跟姜氏有什么牵扯呢？”
云夫人询问着当中内情，但意外之色不多，眼神中倒更多的是想确认什么的设疑。
可宁夫人像是没听懂似的：“姜家母女难道想趁虚而入？”
有问有答，问答关联可又答非所问。
“是了！”接着不容其反应，她情绪激动，“姜家那夫人心心念念就想让她女儿做皇后，闻风而动试图借机卷土重来也非不可能啊！”
“妹妹惶恐，姐姐何以会有如此骇人之想呢？”没有料到对话会被牵扯至此处，云夫人面露惊疑。
“这些天她们住在安康宫，里里外外让人守得密不透风本就反常。凤仪宫的轮值宫卫才认了脸熟，前两天又没缘由的全给调换了，一张熟脸孔都瞧不见。皇后娘娘产期在即，本就敏感之秋，她们动作频多，怎不让人多思？”
“现只唯恐连陛下娘娘的不和，都有姜家的算计……”
宁夫人步步推进，引导着云夫人的思维偏移。神色焦急之际，更是忍不住拉起云夫人的手潸然泪下，“姐姐只恨自己无用，万般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不如妹妹留在宫里几日，给姐姐出出主意。”
触手生温，一个铜制扁圆壶暴露出来，在二人双手间不间断传递着暖热。
云夫人神色变得不可名状，视线下移，对着卫令姿交予她御寒之用的暖手炉怔然失焦。
“昼短天寒的，娘娘大着个肚子又揣着心事，只成天魂不守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这身体怎么能好呢？”
“妹妹于医理学而有术，必定比那些不知底细的太医可信百倍，有妹妹在这儿娘娘多少也能安心一些。”宁夫人声音软下来，“姐姐只愿是自己关心则乱，胡思乱想，妹妹权当姐姐缺个一起说话的人，体谅体谅这一番为母之心罢。”
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云夫人已是推脱不住，只能埋下诸般心绪望了一眼晨间来时的窄长宫道。
……
夜幕低垂，待最后一缕霞光于宫墙隐灭，整座皇宫复陷肃静一片。
一提灯宫人蹑足疾步折返凤仪宫，与候在内室外的绿珠相视一眼。
得见事成信号，绿珠这才回到内室，忙从玉炉下取出银片隔熄熏香，又将轩窗推开一角，任由窗外冷风连带着将满室暖意和萦回的檀香一道席卷带离。
轩窗推开后，方有二人从偏殿暗处现身。
流玉走进内室施施行礼，荀宫正手捧包裹只敢止步于帘帷外。包裹软塌塌躺在荀宫正手里，可以看出是个轻绵之物。将包裹揭开，里面叠着的衣物便四四方方露了出来。
直等卫令姿看清确认，颔首默示，荀宫正才又再次盖住，当先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眼神交流，心照不宣。
流玉留下复命：“云夫人从邯城出来只带了青容，其自入永京落居就不曾出府，私人采买之事也都是青容一人操办。”
“青容亲口招认，她在年前曾依命连日出府轮换药铺添买药材。她不通岐黄，但见云夫人只挑出少许药材烹煮，虽不知用途也警觉有异，于是私自留下了那日云夫人熏燃医药时穿的裙衫以求后路。”
“荀宫正晓以大义，青容自知惹下大祸，不愿牵动形势连累家人，故而说出私藏之处。”
说到“晓以大义”四字时，流玉语调中透露出一番只可意会的含蓄。
宫正司的手段因人而异，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就是好手段。
“依计行事吧。”卫令姿不足为奇，只在乎接下来的计划。
流玉将凤令归还，道：“娘娘且安心养胎，剩下的事情夫人和奴婢会应对。”
待内室仅剩二人，望着自家主子如临大敌的模样，绿珠忍不住心疼：“娘娘，既然青容招了，直接让宫正司将人拿下不就好了吗？”
“本宫要确保得到的解方万无一失。”
卫令姿态度少见地强硬，“你以为云夫人留在宫里是为了什么？她坐在本宫身边就真是在同本宫讨论留侯婚事吗？”
“她在怀疑，在猜忌，她看的根本就不是玉炉……”
桌案上，除了玉炉，一堆宫务册子上方还有一样东西——她安排杜迁为萧彻编写的瘾疹脉案。
经反复推敲，一份病理药剂兼顾的假脉案。
屋内暗香残留，绿珠眼眶有泪珠团团打转，强作稳重：“奴婢安排人盯着云夫人，叫她不敢妄动。”
“她是审慎之人，如此只会叫她对本宫起提防之意。”
卫令姿看向窗外，双眸清亮，“母亲在宫中受何礼遇，便也让她受何礼遇。只记住一样，不管她何时问起本宫，都要说本宫身体疲乏，正在小憩。”
良久安静，只听绿珠哽咽：“这一年来娘娘实在太难了。”
卫令姿心头一暖。现在处境脱离被动，她紧绷多时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头抚慰起绿珠：“你跟本宫时间最久，总陪着本宫提心吊胆，无论是在高陵还是在永京，本宫都庆幸有你陪在身边。”
都说仆随其主，进退与共，然而来永京后被派到司簿房的是红珠，出宫拿问青容的是荀宫正和流玉。
卫令姿懂绿珠的担忧，比起从安康宫出来时的忐忑不安，她已是胸有成竹许多：“姜氏母女那边有红珠盯着，凤仪宫还是要你守着。”
说完她走到床榻掀开帷幔，半遮半掩着的明褐匣子整个露了出来。
对比放置她父皇圣旨的匣子整体瞧着虽然不像，但设计缺隐着露出的一角眼色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没错，就是设计。
杜迁在她手臂划开的伤痕，桌案上与玉炉并放着的脉案，床榻帷幔后的匣子一角，院中“不慎”被宫人撒落的桂枝汤，宫廷多处被调换的守卫……
精确到有心人能看到的一页纸，听到的一句话，闻到的一缕气味……
从云夫人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其所闻所见都是她的设计。
“东西都放上马车了，娘娘特地安排了宫里的暖轿送妹妹回府。”宁夫人莲步不疾不徐。
云夫人扫了眼引路的宫人：“怎好折让姐姐大冷的天受冻，让流玉将我送到宫门便好了。”
流玉是她身边的人，整日未见流玉身影，惹人起疑也是不免的。宁夫人心内了然：“妹妹也瞧见了，娘娘行动不便，那几个年轻丫头办事又不够沉稳，流玉再不帮忙四处张罗些，娘娘就更烦心了。”
“怎么……娘娘近日常有烦心之事吗？”
“娘娘在宫里养着胎，大大小小的事二十四司的人都办着，谁能在娘娘眼里揉沙子呢。”
二人走在薄暮冥冥的宫道间，嘴角都挂着笑，声音悠扬缓绵的，只勉强不被风声淹没。
“那许是风声太大妹妹听岔了。”吟味些时，云夫人才回，“妹妹也是关切娘娘，娘娘一有孕之人，屋子里云烟雾绕的，也不知是否是娘娘身边的丫头全不将太医的叮嘱当回事。”
“叮嘱什么？”
“当然是叮嘱——檀香味浓，对胎儿不好。”
云夫人似不经心，但一出口便言简扼要。
空气温度仿佛一下冷了几分。
将步子故意放缓，宁夫人与引路的宫人拉开一段距离，语气紧张：“那可是制香世家柳馥先生的作品。”
“那可也是姜家人借姜太后之手赠予娘娘的。”
“我小住宫中这些时日见那太医望闻问切倒是不乏谦恭尽责……”
“要真谦恭尽责……怎地妹妹我瞧着娘娘气色倒还不如从前？”
这段对话深意不言而喻。
因是出自大家之手的稀罕之物，千金难买，必然得来不易。但又因檀香是经安康宫而来，所以就算不利于胎，也没有人向凤仪宫的人提及这点。
步子停下，宁夫人愣愣看着身旁之人：“妹妹的意思是，凤仪宫用的那个姓杜的太医，信不过么？”
“那个太医不是邯城来的，是何底细、可不可信妹妹如何能知呢？”云夫人随之停步反问。
宁夫人低头思叙道：“这姓杜的是娘娘有了身孕才被调来安胎的，只听绿珠说，他从前是姜太后身边用着趁手的人，至于旁的就没有细究过了。”
“瞧瞧，姐姐怎么就跟惊弓之鸟似的。”云夫人陡然低笑一声，有意缓和道，“外面都传陛下爱重娘娘，就算娘娘和姐姐不细究，想来陛下也不会放任险恶之人在娘娘身边吧。”
寒意侵人，二人迎风驻足宫道之间，俱是忍不住将罩袄披风都拢紧几分。
闻言，宁夫人目不转睛盯着云夫人，直将云夫人盯得不自在，不禁令她笑容收敛住了一半：“妹妹是说错了什么？”
“不，妹妹说得不错，是妹妹提醒了我。”
宁夫人一动不动，定定开口，“近日诸多反常都是因为上元节后陛下对凤仪宫的态度……”
接不住这没头没脑的话，云夫人讪讪道：“上元节？怎么了？”
“陛下和娘娘……”
宁夫人神色忡忡，半晌欲言又止，溢于言表的忧虑也浮上眉间。
“姐姐这是怎么了，让人瞧着心中不安呢。”
顿感茫然，云夫人便强作安抚着追问，“妹妹知道，姐姐一直是个随遇而安之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娘娘一人身上，夏日酷暑添冰，冬季严寒加衣，入口咸淡，欢悦失意无不仔细。姐姐这般为母之心，旁人不懂，妹妹我看在眼里又怎会不懂呢？”
“娘娘虽说是一直寄养在姐姐的名下，可也是妹妹我看着长大的。娘娘受了委屈，不止姐姐心疼，妹妹和留侯也是一样心疼的。”
二人目光交汇，云夫人眼神更加真诚：“说来你我姐妹这些年来在邯城即便不是知心知意，到了永京共居一处也算同甘共苦过的。姐姐要实在不放心妹妹，妹妹也就不问了。只盼姐姐能宽心些，莫要愁坏了身子。”
“姐姐岂会不放心妹妹，只是好些事情姐姐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直等听到这些极尽情真意切的话，宁夫人才似受动容。
她将云夫人拉到墙下，才细声慢语道，“上元节夜，陛下与娘娘不欢而散，至此已是许久未踏足凤仪宫。娘娘几次前去承阳殿求见都被劝返，是以闷闷不乐多时。”
“这……娘娘没有同姐姐透露缘故？”
“宫中人都知道此事，只不知其中缘故为何罢了。”宁夫人摇头表示不知，“阿令是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她的脾性我们清楚。从前她看华阳的事情就是这样，再大的事都压在自己心里头不说。”
“姐姐先头说，姜氏女住回宫了，这个节骨眼里……会否这事儿跟姜氏有什么牵扯呢？”
云夫人询问着当中内情，但意外之色不多，眼神中倒更多的是想确认什么的设疑。
可宁夫人像是没听懂似的：“姜家母女难道想趁虚而入？”
有问有答，问答关联可又答非所问。
“是了！”接着不容其反应，她情绪激动，“姜家那夫人心心念念就想让她女儿做皇后，闻风而动试图借机卷土重来也非不可能啊！”
“妹妹惶恐，姐姐何以会有如此骇人之想呢？”没有料到对话会被牵扯至此处，云夫人面露惊疑。
“这些天她们住在安康宫，里里外外让人守得密不透风本就反常。凤仪宫的轮值宫卫才认了脸熟，前两天又没缘由的全给调换了，一张熟脸孔都瞧不见。皇后娘娘产期在即，本就敏感之秋，她们动作频多，怎不让人多思？”
“现只唯恐连陛下娘娘的不和，都有姜家的算计……”
宁夫人步步推进，引导着云夫人的思维偏移。神色焦急之际，更是忍不住拉起云夫人的手潸然泪下，“姐姐只恨自己无用，万般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不如妹妹留在宫里几日，给姐姐出出主意。”
触手生温，一个铜制扁圆壶暴露出来，在二人双手间不间断传递着暖热。
云夫人神色变得不可名状，视线下移，对着卫令姿交予她御寒之用的暖手炉怔然失焦。
“昼短天寒的，娘娘大着个肚子又揣着心事，只成天魂不守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这身体怎么能好呢？”
“妹妹于医理学而有术，必定比那些不知底细的太医可信百倍，有妹妹在这儿娘娘多少也能安心一些。”宁夫人声音软下来，“姐姐只愿是自己关心则乱，胡思乱想，妹妹权当姐姐缺个一起说话的人，体谅体谅这一番为母之心罢。”
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云夫人已是推脱不住，只能埋下诸般心绪望了一眼晨间来时的窄长宫道。
……
夜幕低垂，待最后一缕霞光于宫墙隐灭，整座皇宫复陷肃静一片。
一提灯宫人蹑足疾步折返凤仪宫，与候在内室外的绿珠相视一眼。
得见事成信号，绿珠这才回到内室，忙从玉炉下取出银片隔熄熏香，又将轩窗推开一角，任由窗外冷风连带着将满室暖意和萦回的檀香一道席卷带离。
轩窗推开后，方有二人从偏殿暗处现身。
流玉走进内室施施行礼，荀宫正手捧包裹只敢止步于帘帷外。包裹软塌塌躺在荀宫正手里，可以看出是个轻绵之物。将包裹揭开，里面叠着的衣物便四四方方露了出来。
直等卫令姿看清确认，颔首默示，荀宫正才又再次盖住，当先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眼神交流，心照不宣。
流玉留下复命：“云夫人从邯城出来只带了青容，其自入永京落居就不曾出府，私人采买之事也都是青容一人操办。”
“青容亲口招认，她在年前曾依命连日出府轮换药铺添买药材。她不通岐黄，但见云夫人只挑出少许药材烹煮，虽不知用途也警觉有异，于是私自留下了那日云夫人熏燃医药时穿的裙衫以求后路。”
“荀宫正晓以大义，青容自知惹下大祸，不愿牵动形势连累家人，故而说出私藏之处。”
说到“晓以大义”四字时，流玉语调中透露出一番只可意会的含蓄。
宫正司的手段因人而异，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就是好手段。
“依计行事吧。”卫令姿不足为奇，只在乎接下来的计划。
流玉将凤令归还，道：“娘娘且安心养胎，剩下的事情夫人和奴婢会应对。”
待内室仅剩二人，望着自家主子如临大敌的模样，绿珠忍不住心疼：“娘娘，既然青容招了，直接让宫正司将人拿下不就好了吗？”
“本宫要确保得到的解方万无一失。”
卫令姿态度少见地强硬，“你以为云夫人留在宫里是为了什么？她坐在本宫身边就真是在同本宫讨论留侯婚事吗？”
“她在怀疑，在猜忌，她看的根本就不是玉炉……”
桌案上，除了玉炉，一堆宫务册子上方还有一样东西——她安排杜迁为萧彻编写的瘾疹脉案。
经反复推敲，一份病理药剂兼顾的假脉案。
屋内暗香残留，绿珠眼眶有泪珠团团打转，强作稳重：“奴婢安排人盯着云夫人，叫她不敢妄动。”
“她是审慎之人，如此只会叫她对本宫起提防之意。”
卫令姿看向窗外，双眸清亮，“母亲在宫中受何礼遇，便也让她受何礼遇。只记住一样，不管她何时问起本宫，都要说本宫身体疲乏，正在小憩。”
良久安静，只听绿珠哽咽：“这一年来娘娘实在太难了。”
卫令姿心头一暖。现在处境脱离被动，她紧绷多时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头抚慰起绿珠：“你跟本宫时间最久，总陪着本宫提心吊胆，无论是在高陵还是在永京，本宫都庆幸有你陪在身边。”
都说仆随其主，进退与共，然而来永京后被派到司簿房的是红珠，出宫拿问青容的是荀宫正和流玉。
卫令姿懂绿珠的担忧，比起从安康宫出来时的忐忑不安，她已是胸有成竹许多：“姜氏母女那边有红珠盯着，凤仪宫还是要你守着。”
说完她走到床榻掀开帷幔，半遮半掩着的明褐匣子整个露了出来。
对比放置她父皇圣旨的匣子整体瞧着虽然不像，但设计缺隐着露出的一角眼色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没错，就是设计。
杜迁在她手臂划开的伤痕，桌案上与玉炉并放着的脉案，床榻帷幔后的匣子一角，院中“不慎”被宫人撒落的桂枝汤，宫廷多处被调换的守卫……
精确到有心人能看到的一页纸，听到的一句话，闻到的一缕气味……
从云夫人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其所闻所见都是她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