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亲眼看见叶崇安的亲笔信,林越舟才确信石大没骗她。许是出于安全考虑,信很简单,五个字:小事,勿挂碍。

    只有墨笔写下的五个字,她却能想象出从叶崇安口里说出时的语气,轻松、毫不在乎。虽然看石大、石二前后忙碌的着急劲,事实并非如此。

    “再来二十串炙羊肉!”

    “欸!稍等!”林越舟的思绪被客人的一声喊叫唤回,将信折入腰间,收下托盘往庖屋奔走,“兰师傅,立秋屋再要二十串炙羊肉。”

    炙肉在京中不算稀奇物,炙鱼、炙兔、炙鸡等都是烤架上的常物,但京中人尤爱嗜羊肉,像兰师傅的招牌菜之一便是山煮羊。

    不同地区的羊肉品质略有不同,但其中的膻味却是部分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如何巧妙地处理掉羊肉自带的腥膻便成了各大庖厨秘而不宣的独招,炙羊肉本身没什么特别,但叶崇安的食方上注明了一道别样的做法。

    即在炙肉前,先将羊肉卤制一遍,除下大料外,再加入去皮的鲜橙、甘蔗和菊花。鲜橙的果香、菊花的清香,再加上甘蔗去膻,经过这样一道工序,羊肉的鲜香味已被完全激发。

    更别提再上烤架,烤出滋滋的油来,撒上孜然、花椒等香料。当初兰师傅在庖屋试菜,她愣是没经住香味的诱惑,厚着脸皮主动加入试菜的行列。

    只是咬上一口,口腔内顿时汁水四溅,外皮焦酥,内里却鲜嫩无比,一点腥膻味都尝不出。吞咽过后,舌尖还残留着椒香,令人回味无穷,急不可耐地扑向下一串。

    此菜一经推出,广受好评。酒楼内近日来的客人肉眼可见地变多了,不少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下课后呼朋唤友一同聚餐,只要炙肉佐上几瓶好酒。

    剩下的三道食方,江掌柜打算慢慢推出,并且因为一道炙肉带来的回春,在林越舟的百般恳求之下,江掌柜总算愿意一次结清四道食方的银子。

    在石大给她送信的同时,她也将银子全部交付给他,托他转交给他家世子。

    掌灯时分,林越舟总算能歇口气,她抬起袖子闻了闻,掩盖不住的炙肉味,真香!她偷偷摸进庖屋,提着一壶芙蓉酒,猛嗅一口,笑道:“兰师傅,炙羊肉还有剩的嘛?”

    ...

    冬夜,街市上的喧嚣渐渐沉寂,但道路一旁的食摊依旧挂着明亮的灯笼,锅灶上翻腾着温润的暖意。

    “韵姐,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隔着半里地,就闻着你身上的香味了,让我猜猜。”柳韵头朝前轻靠了靠,“是炙肉!”

    “对!”林越舟的眼睛在斑驳光影中弯成月牙,“这是我求我们酒楼师傅现烤的,还热乎着呢。”

    “你等等,我也去端个好东西来。”

    这食摊上的茶饮、菓子乃至早食她都尝过,不知道韵姐这次又捣鼓出什么新花样,她规矩地将炙羊肉拿出,一一摆放整齐,不时边咽口水边探头眺望。

    韵姐端来两个小碗,她只能看见里面黑乎乎的,像炭一样,但明显比炭要软和。

    她起身双手接过木碗,疑惑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是吃食吗?”

    柳韵笑而不语,又拿来一壶热牛乳浇在碗中, “这叫仙草膏,夏天吃清凉爽口,冬天配上热牛乳,增添了一分乳香,吃着还暖和,你尝尝。”

    “韵姐的手艺我是认可的,比柳姨还要好上不少呢。”

    这仙草膏起初怎么看都像掺了毒的,但吸溜上一口后,林越舟霎时为之倾倒, “韵姐你别说,这东西看着不咋样,吃起来真是美味无比,吃完炙肉,再来一碗这个...仙草膏!清爽解腻,绝配!”

    柳韵的眼眸泛起光芒, “真的嘛,这是岭南的产物,我还怕大家吃不惯呢。不瞒你说,你是仙草膏的第一位客人,有了你的这番话,我可放心多了。”

    几年前跟随商队上京的途中,柳韵见识到各地风物,自然也品尝到许多稀奇的美食,这仙草膏便是其中之一。岭南有一种草名为仙人草,用其可熬煮出胶质,去除杂质,再加入米粉一同熬煮,放凉便会凝固。

    柳韵很早就得知这个方子,但苦于京中当地并无仙人草这样食材。前几日她上街采购时,意外发现有一商队携带了仙人草,识得此物的人少,知道用其做吃食的人更少,于是她便借此机会统统购买了下来,并付了下一批次的订金。

    “韵姐你有这手艺,光开个小食摊可屈才了。”

    一碗仙草膏下肚,炙肉残留在齿间的油脂味尽除,林越舟犹有些意犹未尽。

    “我不是没想过盘店,跟娘亲一样开店做生意,但租金比摊位费贵了好几倍。”说到后面,柳韵露出些许囧意, “刚到京城那一年,盘缠带的不多,想着到京就能找到工的。可商队散了,我对京里情况又不熟悉,只能胡乱找些活干,起初钱还被骗没了,硬是靠着一口气挺过来。现在手里有些钱都不敢乱花,能省则省。”

    林越舟擦嘴的手绢顿了顿,心里一动,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嗐,看我说这些干什么。”柳韵露出笑齿, “我们总归是在努力的,日子也总会变好的。”

    ——

    从刑部出来后的时日,叶崇安获得了五日的休息时间。叶鹏出于关心,三番两次地想带他出门散心,叶崇安都婉拒了。

    这五日,他将自己困在书房,足不出院。他觉察到有些背后的东西,要浮出水面了。

    石大递来消息及一包银子,他盯着长桌上的银钱,眉眼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不过转瞬视线落到纸条上,心里又沉了下去。

    纸条上说陆良已死,而他的妻子詹离即刻到京。

    他捏起纸条一角,慢慢移到烛焰上,一个眨眼,桌上只余一滩灰烬。

    无论是他上京途中遇到的阻挠,还是此次赛香会一案背后的推手,亦或是陆良的身后,似乎都离不开一个人——当今的枢密院知事霍甫。

    礼部侍郎沈影、刑部侍郎章角皆认霍甫为老师;陆良在京为侍卫马军司的都虞侯,后娶了霍甫的义女詹离为妻,陆良刚死,詹离便马不停蹄地离开江州,来到京城,又为找谁?

    据说当年先皇久久不立太子,朝堂之上正如现今这般暗自分成几派。

    彼时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既为嫡,也为长,素有仁德之名,似乎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二皇子,也就是叶鹏父亲宣德王,为一不受宠的妃子所出,自小喜好吃喝玩乐,及冠后早早得了封地,自去逍遥。

    而叶崇安的父亲镇西王能文能武,一直被先皇留在身边,弋水一战后声名大噪,与大皇子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这些事是先前叶鹏与其闲聊时提到的,叶崇安自然知晓这些旧闻,但他一直不解的是为何父亲突然离开京城,得了西州的封地。

    与其说是得了封地,不若说是被贬去西州,父亲从未提过其中缘由。

    他还是近日从叶鹏口中得知,原来一切都与他们现在住的这所府宅的旧主秦昭麟秦家有关。

    秦昭麟身为辅国大将军,位高权重,底下一子一女,秦博、秦稚,兄妹二人皆是文武双全。父亲奉令迎击大宛,秦家父子在其中出力不少,但回京后没出几个月,就有人上书弹劾秦昭麟父子与三皇子结党营私,甚至有谋逆的举动。

    此言一出,自是搅动了朝中的一滩深渊。本以为这桩指控怎么也得轰轰烈烈地调查一番,结果并没有,先皇看了所谓的证据,是几封三皇子和秦博的私下往来书信,再加上几位文臣夸大其词的诉告,先皇勃然大怒,当场褫夺秦家爵位,男丁斩首,女眷流放,自此秦家在京中销声匿迹。

    而三皇子叶骁则领了封地西州,即刻动身前往,无诏终身不得返京。

    知道这些消息后,叶崇安没有想象中的震惊或难过,只是释然。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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