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擦亮,林府上下烛火熄灭一支又一支。

    林贤半颌着眼,小桌上放着一碗凉透的鸡汤,数拨人来来回回,消息繁杂、零碎,却无任何可取之处。

    苦心寻觅的大姐儿没有着落,本应在家睡觉的二公子倒是被人从外面拎了回来。

    只是林贤心力交瘁,无暇顾及这个逆子,直接驱逐回院,着人看守,不准他乱跑。

    枝头鸟儿扑腾回来又扑腾回去,细密的阳光顺着窗格爬向地面,容不得林贤忽视,天真的亮了。

    施绾柔捏了捏太阳穴,款款走向林贤,语调婉转,“老爷,让人去报官吧,还是保住舟儿的性命重要。”

    言外之意分明,报了官,纵使人找回了,名节也不复存在了。桑国虽不似前朝那般注重男女大防,但未出嫁的女子一夜下落不明,错不在女子,但外人的口水只会淹向女子。

    半晌,林贤喘出一口浊气,抬起的手都在颤抖,极不情愿地唤来元胡,“去京兆府...报官...”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的气力,一讲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几度张嘴又咽了回去。

    还是孩子的命重要...

    施绾柔上前贴心地揉肩劝慰道:“舟儿不会有事的,许是一时贪玩,宿在了哪个朋友家也不一定。”

    “她在京里就认识那两个乡下丫头,我难道不会派人去查?”林贤心烦,说话的语气更重,“你不对舟儿上心就罢了,昔泽那小子你也管不住,真不知道这主母之位是怎么坐的!”

    “揉揉揉!就知道揉!”林贤不耐烦地耸肩绕开她的手,“去把那臭小子给我叫过来,我要好好问问他,昨晚干了些什么!”

    背过身,施绾柔不悦地撇撇嘴,但转眼又是一副归顺模样,没有半分恼了的样子,“是,妾身这就去问。”

    明明全府上下有百来个人,此刻却静得出奇,施绾柔迈出门的每一步林贤都听在耳里,所以当突然多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时,他比谁都要惊奇。

    “老爷!不用去报官了!”一向沉稳的元胡难得失态,“大姑娘回来了!”

    同样感到惊奇的还有施绾柔,她瞪大眼睛,迈出的步子瞬间旋了个方向。

    回来了?就差一点儿!这丫头运气也忒好了!

    一夜未归,她倒要看看对方是一副什么模样,衣衫褴褛?鼻青脸肿?抑或是萌生死志?

    偏都不是,长襦裙随着轻盈的步子映入眼帘,崭新的薄蓝色短衫清新绮丽,与满堂的气氛格格不入。

    衣服是老周着人去成衣店买的,刚天明的时辰,铺子还没开,愣是让人闯进去,丢下几锭银子,扯了一套身形差不多的回来。

    叶崇安说:“此事还是低调处理为好,换了衣服,梳洗一番,权当一夜无事发生。”

    知晓林越舟身份的人不多,仅有的几个黄文会将人抓回,尚氏布店那一伙人更是不难打发。因此无论是对于沈家还是大皇子来说,林越舟这个名字不代表林家长女。

    若是林家自乱阵脚,叫有心人打听去了,反倒麻烦。

    “让爹爹担心了。”她一进门就作了个深揖,又朝周围环视道,“昨日遇见一闺中密友,多吃了几杯,醉了,便宿在她家了。偏她忘了遣人来回,今早一醒,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无端让大家忙活了。”

    施绾柔听得嘴角一抽一抽,忍不住去看林贤,对方也是满脸不信的神情,同样不信的还有唐生和元胡。

    但后两位转瞬附和道:“仆本不应该多嘴的,但大姑娘这次实在是让老爷、夫人结结实实担心了一晚上,太不该了。下次怎的都要让人报个信呐。”

    还下次?林贤刀子似的眼神刺向唐生,唐生瑟缩着不开口了。

    “是。”林越舟却好似完全意识不到气氛中的诡异之处,浅笑道,“唐管事说的是,这次是我做事欠考虑了。”

    “看大家的模样,定是一夜没休息好,都散了吧。”

    自始至终林贤没有发过一句话,厅堂内外的小丫鬟看到姑娘回来,先是松了口气,又听到这个解释,更是一喜,无事就好。

    只几个管事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套说辞就是说给下人们听的,有事也得说成没事啊!

    不过看姑娘的样子,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罢了罢了,这都不是她们能操心的。

    林贤定了定神,拂袖而起,“散了。”

    他发了话,众人才敢真的退下。

    “你也下去。”他觑了施绾柔一眼,“好好管教一下昔泽!”

    这个时机,施绾柔恨不得冲到林越舟身旁四下翻看,怎么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大事的!

    可林贤发起火来,她也不得不从,只好弱弱地回了自己院子,顺带着把林昔泽叫过来骂了一通。

    厅堂中只余父女二人,可林贤依旧不放心,两下望了望,领头去了花厅。

    清晨寒气渐渐弥散,屋内温度却没有随着太阳升起而上升。

    脸是冷的,话在开口的一瞬间和软了,“手臂怎么了?”

    相处的几个月,林贤也算摸透了他这女儿的性子,从进门那刻起,摆弄袖子的动作就做了不下七八次,必是为了遮掩。

    话在外人面前已足够体面,接下来林贤要听的是真相。

    “受了点小伤,已经好多了。”她又将袖子往下扯了点,仍旧不太习惯在父亲面前示弱,“让您担心了。”

    林贤眼角柔和了几分,“不打算跟爹说说吗?”

    她的性子倔,强行逼问反倒容易让人起了逆性,所以林贤的语调格外和顺。

    “唐管事都跟您说了吧。”林越舟搓了搓袖口,“在外荡了几个月,没有您的允许,他也不可能一直帮我的。”

    诚然,最初她利用过某些事来威胁唐管事,但这种威慑性总归是暂时的。

    林贤点头默认。

    她又说道:“父亲以前也是做行商的,虽不是从底层做起,也知道越是低处,汇聚的人越是鱼龙混杂。女儿不甚碰到一两颗钉子,现已拔出,无事,希望父亲不要因此事禁止女儿的出行。”

    几句话说了又好像没说。

    具体发生什么事闭口不谈,只是担心接下来自己会因此限制她的自由。

    林贤不知该如何作想,胸口有些滞闷和苦涩,顿了半晌才开口,“先去你伯父、伯母那报个平安,他们昨夜想必也没睡个安稳觉。”

    没说可,没说不可。

    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林越舟拜别了林贤,准备往跨院去,可一出父亲院门,就被门口的鲁嬷嬷、小珀、喜儿、福儿等人围了个团团转。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真的吓死我们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没受伤吧姑娘。”

    林越舟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全然顾不上还在肿痛的双腕,“好啦好啦,没什么大事,都回去说,回去说。”

    这种纯粹的关心,真好。

    一路上她朝着西院而去,耐心回答了各类问题,半真半假地掺和着,多是以安慰为主,快到隔壁院时,正撞上匆匆赶来的大伯母,眼底还泛着青。

    实话说,这段时间大伯母隔三岔五就送些时蔬鲜果、泥塑木偶、糖人花卉...是真的有在把她当小孩子养。

    不过因为自己总不在家,放假的日子大多也在阿虹、语琴住处,碰面的时间总是错开,林越舟心底多少挂着些愧疚之意。

    人家真心待自己,自己却难以回报。

    眼下更是如此。

    章半夏喉头哽咽,几欲哭出,但望了望周遭一大群丫鬟婆子,硬生生憋闷了回去,说出的话还带着颤音,“你这孩子,尽让人操心。”

    拉着手上下看了两三回,还好,还齐全,章半夏放下心,挽着手臂就往自家院内走了,“折腾了一晚上,饿坏了吧。走!伯母那有新鲜的香椿、春笋,再叫厨房把放在缸里的黄鱼煮了,还是先准备一些蜜饯和方糕垫垫肚子吧。”

    章半夏一路走一路盘算,几乎要把厨房所有的食材都掏出来,林越舟无奈地笑笑,“伯母,这是早食。”

    不必那么丰盛吧...

    在伯父伯母那磨了小半日,应了他们许多叮嘱,“你这孩子,在外面不管忙什么,性命总是第一位的。听伯母的话,改日再出去,不准单着了,丫鬟婆子总得带着,小厮护卫也不能少。”

    “不然,伯母可就得亲自跟着了。”

    林越舟在脑海里过了下那番场面,似乎不太妙...

    总之,又换了一盏新茶,章半夏才舍得放她回来。至于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沿用那套说辞,不管伯母相不相信,至少对方没有再追问。

    回到自己小院,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院门口,其中两人衣饰格外扎眼,因为不是她院里丫头的打扮,而是...

    “越舟姐!”

    “越舟姑娘。”

    是阿虹和语琴。

    第一个发现她失踪的是没接到人的鲁聪,钱庄掌柜说她出去拿货就没回来时,鲁聪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先去布庄,尔后又去阿虹、语琴的住处找,甚至于晓风楼的柳韵他也问过。

    因此,知道她失踪了的人着实算不上少。

    现下她平安归来,自然要一一解释、安抚。

    一夜未眠,其实她身体特别疲惫,但脑子格外兴奋,不仅是因为大家的关心,更是因为一个人的现身。

    彭家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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