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你这么相信他？”逃生舱驶离飞船两个天文单位，林奕打破了狭小的舱体内诡异的沉默，“他可是联邦的代言人，下一届执政官的热门竞争者。”
又经历漫长的沉默后，十二摇头。
在今天前，她一直不认为自己和祁轭的关系有要好到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一步，她们只是碰巧在一条船上，因为捅翻了船底谁也别想好过的缘故，又因为二人目的地相同的缘故，才这么和谐地走到现在。
但从祁轭介入她被捕一事里，杀掉夏书妤的那一刻起，性质便不一样了。
“你信吗，换做是任何人被夏书妤这么屈打成招，他都会出手。”
与其说祁轭是在救她，倒不如说他更想救曾经的自己。
按理来说成功地利用到祁轭的善心，她应该开心才对。可是窥到他艰难人生的冰山一角，她没法像过去那样只用利益去审判自己的得失。
从认识祁轭以来，他在十二的印象中都不像一个真实的人。聪明，温柔，理智，做事滴水不漏，比三弥的任何人都像完美人类。她曾在一些偶然的情感波动中窥见这人的几分真心，却也总觉得他真心外也布满了瘴气，拒人千里之外。
他对人类，想必是极其憎恶的，一如他对夏书妤扣动扳机时眼中冰冷的审视与恨意。
林奕将十二的思索看在眼里，有些不满道：“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有一些莫名的情绪，现在竟然开始学会心软了。
这和林奕想的不一样，他一直认为十二即便进入了人类社会，也只会跟他一样充满了不适应。哪里想得到以十二点脑子，不仅适应得很好，而且还可恶地又成长了。
“是吗？”听到林奕情绪满满的控诉，十二收起思绪，“不过我看你欠骂的功力还是一如从前。”
“……我就知道你又要攻击我。别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不给你收尾怎么办？联邦的执法机构可不是吃素的。”
十二没好气地眼白微一翻：“我猜你还想说联邦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不也照样被明日会赌在家门口羞辱吗？
“再说了，收我们的尾哪有消除他要背的怀疑难办？我回不回去，联邦政府对咱深红出品的忌惮不会改变半分，体现在我身上只是有没有把我关进监狱的差别。”
体现在负责了“收尾工作”的老朋友祁轭等人身上，他们只怕恨不得将这些人大脑挖空，变成完全服从命令的机器。只是受制于精神力形成的生理结构有极大可能是由于大脑的变化罢了。
林奕对三弥官员一惯的行事风格一无所知，因此有些困惑：“为什么？”
“联邦培养出融合品，既想他们强大到足以对抗虫族，又因为他们身上的基因与虫族太过相似而恐惧。”
从祁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看，不难发现他一直都不被联邦高层信任，甚至因为他过于强大，对他是否“有人性”的审判比一般人更甚。
而当他回到三弥，联邦高层在经历了α-163与虫族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惨败后，对他这个异类的猜忌只会越来越深。更不必说夏书妤还死在了返程的路上，他反而还好好活着。
“恐惧催生控制，而反抗，往往就在强烈的控制下产生。”
所以精神力等级越高，出身自白塔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这么着急地想要将深红最杰出的实验品用星际监狱控制住。
林奕从始至终盯着十二眺望着星空的眼睛，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分，随后又冷着脸不再说话了。
十二真是想不通他这副样子是怎么考进联军指挥系的。
这么疑惑着，十二也问了出口。
“校长不同意，我非要去的。”林奕这时露出颇为骄傲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十二看来有种淳朴的痴傻感：“我说，不让我去指挥系我就不在联军玩了。”
十二扼腕叹气：“你这个脑子吧，读了这指挥也是……”
“好了别说了。”
从登上逃生舱还在一直在听着十二解释起，林奕就知道他企图学指挥以达成对十二智力上的超越这一企图宣告惨败。
但这种丢人的企图让十二知道了是一定会嘲笑他的，所以他选择尽快跳过这个话题。
而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操作面板上终于闪出新消息提醒。十二松了口气：“终于回应了，我差点以为漫步也盼着我们死。”
从边军的飞船上下来时他们已经穿越了最后一个跃迁点，再拖下去，她们要么被巡逻舰抓起来送交三弥，要么就等着能源耗尽死在茫茫星海中。
“已接入实时坐标更新！预计将于一日后与目标于罗贝星云 H24区域碰面！”
“还挺谨慎。”
——她们发过去的讯息里可没提到过她们用的是军方星舰，漫步却直接选择了来接应，而不是将自己的驻地坐标暴露。
因此转移到漫步的破烂飞船上后，十二首先看到的就是氿泉那张扭曲的笑脸。
漫步此行来的人不多，甚至十二没看见氿泉和他的几个手下之外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十二暗自思索着，漫步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还没来得及观察完，便听氿泉咬牙切齿道：“你俩真是好样的，都能开着军舰过来了！他们都让我一炮轰过去，还是我让他们稍安勿躁。”
收到十二发来的投诚讯息后他立马决定亲自过去以表诚意，结果到达目标地点后看到喷涂着边军标志的小星舰心都凉了半截。
氿泉装模作样的敲打还没结束，飞船里突然响起金属质感的女声：“听他放屁！草包一个，我说了那不是军舰还非要开炮，搁那装上了还，滚吧你！”
十二：……
“这是？”何意啊？
只见氿泉黑着脸，走到操作台前指着光屏上跳动的“hello world”和跳动的笑脸道：“介绍一下，这是漫步的创始人。”
然后那串古英文变成如今通用的联邦语：012，我等你很久了！
十二迟疑：“呃……辛苦了？”
她虽然料到氿泉这么极端的人不会是漫步的决策层，但没想到这个组织的创始人是这种画风。
“倒反天罡！我才是你领导小子！说话礼貌点！”
“哦，那领导辛苦了。”
还是林奕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感觉她是让你别用这种慰问下属的语气说‘辛苦了’。”
十二故作诧异：“这么聪明！让我看看，你还是林奕吗？”
林奕当然还是林奕，这不就没看出来她其实就是想试试通讯另一端的创始人是什么性格，根本没有无意冒犯吗？
“其实我的收音效率很高，你们要不考虑去飞船外面说？”
这次换成了氿泉在十二耳边私语：“她是人工智能，你可以叫她‘防线’。”
“人工智能？看起来不像啊，是数字生命？还是旧技术？”
氿泉朝还在不断变化着各种符号表情的光屏，扶额：“一半一半吧，她用脑组织接入了主机。”
“氿泉小鬼别打我脑子的主意了，就凭你那智商，再学十年也休想解开第一层自爆系统。”
“你个老东西，我那是要给你更新系统！你能活到现在真是计算机科学的奇迹！”
氿泉的牙关咬紧，眼里却没有多少恨意，可见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十二默默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就目前的氛围来看，这位创始人似乎不难相处。但经历过米歇尔被无情洗脑的事，十二并不觉得这个组织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平和。
果然，下一刻防线的声音便变得严肃：“说回正题吧，你背叛联邦了？为什么？”
“实验品的事怎么能叫背叛呢……我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十二为自己据理力争，“傻子才给联邦卖命呢。”
“这个不重要，我比较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向我们求助，我记得你之前并不信任我们。”
听了十二的前调，她的语气变得没那么严肃，此时比起先前的拷打更像是单纯的好奇。不过十二却不敢糊弄——待在别人的船上，为了自己短期内的生命安全着想她也得尽量说点防线想听的。
回想着漫步的宗旨，十二思索道：“第一机关已经咬定我是明日会的内应，想把我关进星际监狱。但你们也看到了，虫族已经彻底宣战了。”
“所以你选我们和明日会对抗？”
十二点头：“我对你们喊的口号不感兴趣，但我知道你们不是‘虫族的走狗’。”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说假话，联邦内部不少狂妄自大之徒，背叛同胞的人也不在少数。而明日会作风太过极端，她自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安心给明日会卖命，如今也算是实话实说。
下一刻便听见防线还是轻快地笑道：“不错嘛，很会避重就轻，比林奕来的时候聪明多了。”
十二松了口气，知道短期内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了，下一秒却瞥到林奕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不由得好奇道：“他？他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呆傻的孩子都这样。我都担心他去联军被考官送进医院治脑子，不过我看应该是为了他的战斗力忍住了。
“还好你们深红出来的都很能打。”
不然就林奕刚被他们从深红带出来那副别人骗他流沙三角的鱼在天上飞都不带怀疑的傻样，早就被骗去卖器官了。
“不信你问他，他是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没有实体。”
他们之前骗他漫步总部在流沙三角，防线本人是一个芳龄两百八的妙龄少女，如此诡异的逻辑矛盾下，林奕竟然全程冷脸听着没有多问过一句。
于是防线便有了结论：这是个纯的战争机器。
倒是符合深红的初衷。
十二知道林奕有点脑回路异常，没想到会这么异常，扭头看向林奕打趣道：“林奕你听我说，先不要管指不指挥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多看点书成为一个正常人。”
林奕张张嘴想说他在看了，但看着十二带着笑的眼睛最后还是沉默着点头：“我会的。”
二人的斗嘴结束，防线颇为惋惜地感叹：“早知道你们俩差别这么大，我说什么也要阻止褚芮源把你送出去，可惜……”
可以褚瑞源动手太快了，快到让人没法反应。
褚瑞源这个名字已经在十二耳边出现多次。十二对这个理论上自己的“监护人”实在是充满了好奇，于是问道：“楮芮源……她，她还活着吗？”
“001应该跟你说过，在我们到达深红基地前已经有人将深红洗劫一空。”
防线没有直接回答，十二却想起叶依娜的实验记录上提到过，在确定以她为目标后，明日会迅速召开了行动。
“我后来还原时特意算了一下，褚瑞源要怎样才能卡着时间在明日会到来前将你从深红送出去，得出的结论是她必然和明日会早有勾结。”
但她却选择了将明日会行动的第一唯一目标送走。
“我们搜寻过，基地里没有她的尸体，但是行动失败，明日会不会放过她。”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十二的心狠狠地沉下去——她甚至没能见褚瑞源一面。
她理应无动于衷的，毕竟她的记忆仍然缺失，褚瑞源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活在他人口中的陌生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必要那么怕死，没必要将漫步一次次推开——就算是为漫步所用又如何呢？你看，波折这么久，现在的情况有变得更好吗？
没有。
可是如果早点知道这些，也许还来得及彻查明日会，将她救下来。
防线这个人工智能却格外有人情味，飞船内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机械臂拍拍十二的肩膀：“不要责怪自己，十二，错的不是你的谨慎。”
错的是任由欲.望掌控的联邦政治，错的是带来生存危机的虫族，错的是昏头的掌权者，错的是疯狂的科学家。
无法选择是否被创造于这世界，无法更改被猜忌怀疑的命运的融合产物，何罪之有？
十二摇摇头，她只是遗憾，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人，她此时无法记起对方的音容笑貌，未来也没法再见了。
想到这里，十二这次没有再做无意义的遮掩，直接对着防线道：“你们能修复芯片吗？”
漫步，或者说防线这个融合了个人意志的人工智能显然对深红，甚至是比深红更久远的谜团都了如指掌。十二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一开始拒绝他们递来的橄榄枝只是给自己徒添工作量罢了。
所以说人学无止境呢，十二自嘲一笑，将贴身带着的芯片交到氿泉手中。
但氿泉没接。
那光屏上开始快速地跳动着问号与感叹号，防线凝重道：“抱歉十二，我计算的结果里，给你修复芯片会又想坏结局的概率高达87.65%。”
“你确定恢复了记忆，你还会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吗？”
又经历漫长的沉默后，十二摇头。
在今天前，她一直不认为自己和祁轭的关系有要好到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一步，她们只是碰巧在一条船上，因为捅翻了船底谁也别想好过的缘故，又因为二人目的地相同的缘故，才这么和谐地走到现在。
但从祁轭介入她被捕一事里，杀掉夏书妤的那一刻起，性质便不一样了。
“你信吗，换做是任何人被夏书妤这么屈打成招，他都会出手。”
与其说祁轭是在救她，倒不如说他更想救曾经的自己。
按理来说成功地利用到祁轭的善心，她应该开心才对。可是窥到他艰难人生的冰山一角，她没法像过去那样只用利益去审判自己的得失。
从认识祁轭以来，他在十二的印象中都不像一个真实的人。聪明，温柔，理智，做事滴水不漏，比三弥的任何人都像完美人类。她曾在一些偶然的情感波动中窥见这人的几分真心，却也总觉得他真心外也布满了瘴气，拒人千里之外。
他对人类，想必是极其憎恶的，一如他对夏书妤扣动扳机时眼中冰冷的审视与恨意。
林奕将十二的思索看在眼里，有些不满道：“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有一些莫名的情绪，现在竟然开始学会心软了。
这和林奕想的不一样，他一直认为十二即便进入了人类社会，也只会跟他一样充满了不适应。哪里想得到以十二点脑子，不仅适应得很好，而且还可恶地又成长了。
“是吗？”听到林奕情绪满满的控诉，十二收起思绪，“不过我看你欠骂的功力还是一如从前。”
“……我就知道你又要攻击我。别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不给你收尾怎么办？联邦的执法机构可不是吃素的。”
十二没好气地眼白微一翻：“我猜你还想说联邦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不也照样被明日会赌在家门口羞辱吗？
“再说了，收我们的尾哪有消除他要背的怀疑难办？我回不回去，联邦政府对咱深红出品的忌惮不会改变半分，体现在我身上只是有没有把我关进监狱的差别。”
体现在负责了“收尾工作”的老朋友祁轭等人身上，他们只怕恨不得将这些人大脑挖空，变成完全服从命令的机器。只是受制于精神力形成的生理结构有极大可能是由于大脑的变化罢了。
林奕对三弥官员一惯的行事风格一无所知，因此有些困惑：“为什么？”
“联邦培养出融合品，既想他们强大到足以对抗虫族，又因为他们身上的基因与虫族太过相似而恐惧。”
从祁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看，不难发现他一直都不被联邦高层信任，甚至因为他过于强大，对他是否“有人性”的审判比一般人更甚。
而当他回到三弥，联邦高层在经历了α-163与虫族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惨败后，对他这个异类的猜忌只会越来越深。更不必说夏书妤还死在了返程的路上，他反而还好好活着。
“恐惧催生控制，而反抗，往往就在强烈的控制下产生。”
所以精神力等级越高，出身自白塔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这么着急地想要将深红最杰出的实验品用星际监狱控制住。
林奕从始至终盯着十二眺望着星空的眼睛，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分，随后又冷着脸不再说话了。
十二真是想不通他这副样子是怎么考进联军指挥系的。
这么疑惑着，十二也问了出口。
“校长不同意，我非要去的。”林奕这时露出颇为骄傲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十二看来有种淳朴的痴傻感：“我说，不让我去指挥系我就不在联军玩了。”
十二扼腕叹气：“你这个脑子吧，读了这指挥也是……”
“好了别说了。”
从登上逃生舱还在一直在听着十二解释起，林奕就知道他企图学指挥以达成对十二智力上的超越这一企图宣告惨败。
但这种丢人的企图让十二知道了是一定会嘲笑他的，所以他选择尽快跳过这个话题。
而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操作面板上终于闪出新消息提醒。十二松了口气：“终于回应了，我差点以为漫步也盼着我们死。”
从边军的飞船上下来时他们已经穿越了最后一个跃迁点，再拖下去，她们要么被巡逻舰抓起来送交三弥，要么就等着能源耗尽死在茫茫星海中。
“已接入实时坐标更新！预计将于一日后与目标于罗贝星云 H24区域碰面！”
“还挺谨慎。”
——她们发过去的讯息里可没提到过她们用的是军方星舰，漫步却直接选择了来接应，而不是将自己的驻地坐标暴露。
因此转移到漫步的破烂飞船上后，十二首先看到的就是氿泉那张扭曲的笑脸。
漫步此行来的人不多，甚至十二没看见氿泉和他的几个手下之外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十二暗自思索着，漫步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还没来得及观察完，便听氿泉咬牙切齿道：“你俩真是好样的，都能开着军舰过来了！他们都让我一炮轰过去，还是我让他们稍安勿躁。”
收到十二发来的投诚讯息后他立马决定亲自过去以表诚意，结果到达目标地点后看到喷涂着边军标志的小星舰心都凉了半截。
氿泉装模作样的敲打还没结束，飞船里突然响起金属质感的女声：“听他放屁！草包一个，我说了那不是军舰还非要开炮，搁那装上了还，滚吧你！”
十二：……
“这是？”何意啊？
只见氿泉黑着脸，走到操作台前指着光屏上跳动的“hello world”和跳动的笑脸道：“介绍一下，这是漫步的创始人。”
然后那串古英文变成如今通用的联邦语：012，我等你很久了！
十二迟疑：“呃……辛苦了？”
她虽然料到氿泉这么极端的人不会是漫步的决策层，但没想到这个组织的创始人是这种画风。
“倒反天罡！我才是你领导小子！说话礼貌点！”
“哦，那领导辛苦了。”
还是林奕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感觉她是让你别用这种慰问下属的语气说‘辛苦了’。”
十二故作诧异：“这么聪明！让我看看，你还是林奕吗？”
林奕当然还是林奕，这不就没看出来她其实就是想试试通讯另一端的创始人是什么性格，根本没有无意冒犯吗？
“其实我的收音效率很高，你们要不考虑去飞船外面说？”
这次换成了氿泉在十二耳边私语：“她是人工智能，你可以叫她‘防线’。”
“人工智能？看起来不像啊，是数字生命？还是旧技术？”
氿泉朝还在不断变化着各种符号表情的光屏，扶额：“一半一半吧，她用脑组织接入了主机。”
“氿泉小鬼别打我脑子的主意了，就凭你那智商，再学十年也休想解开第一层自爆系统。”
“你个老东西，我那是要给你更新系统！你能活到现在真是计算机科学的奇迹！”
氿泉的牙关咬紧，眼里却没有多少恨意，可见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十二默默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就目前的氛围来看，这位创始人似乎不难相处。但经历过米歇尔被无情洗脑的事，十二并不觉得这个组织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平和。
果然，下一刻防线的声音便变得严肃：“说回正题吧，你背叛联邦了？为什么？”
“实验品的事怎么能叫背叛呢……我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十二为自己据理力争，“傻子才给联邦卖命呢。”
“这个不重要，我比较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向我们求助，我记得你之前并不信任我们。”
听了十二的前调，她的语气变得没那么严肃，此时比起先前的拷打更像是单纯的好奇。不过十二却不敢糊弄——待在别人的船上，为了自己短期内的生命安全着想她也得尽量说点防线想听的。
回想着漫步的宗旨，十二思索道：“第一机关已经咬定我是明日会的内应，想把我关进星际监狱。但你们也看到了，虫族已经彻底宣战了。”
“所以你选我们和明日会对抗？”
十二点头：“我对你们喊的口号不感兴趣，但我知道你们不是‘虫族的走狗’。”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说假话，联邦内部不少狂妄自大之徒，背叛同胞的人也不在少数。而明日会作风太过极端，她自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安心给明日会卖命，如今也算是实话实说。
下一刻便听见防线还是轻快地笑道：“不错嘛，很会避重就轻，比林奕来的时候聪明多了。”
十二松了口气，知道短期内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了，下一秒却瞥到林奕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不由得好奇道：“他？他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呆傻的孩子都这样。我都担心他去联军被考官送进医院治脑子，不过我看应该是为了他的战斗力忍住了。
“还好你们深红出来的都很能打。”
不然就林奕刚被他们从深红带出来那副别人骗他流沙三角的鱼在天上飞都不带怀疑的傻样，早就被骗去卖器官了。
“不信你问他，他是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没有实体。”
他们之前骗他漫步总部在流沙三角，防线本人是一个芳龄两百八的妙龄少女，如此诡异的逻辑矛盾下，林奕竟然全程冷脸听着没有多问过一句。
于是防线便有了结论：这是个纯的战争机器。
倒是符合深红的初衷。
十二知道林奕有点脑回路异常，没想到会这么异常，扭头看向林奕打趣道：“林奕你听我说，先不要管指不指挥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多看点书成为一个正常人。”
林奕张张嘴想说他在看了，但看着十二带着笑的眼睛最后还是沉默着点头：“我会的。”
二人的斗嘴结束，防线颇为惋惜地感叹：“早知道你们俩差别这么大，我说什么也要阻止褚芮源把你送出去，可惜……”
可以褚瑞源动手太快了，快到让人没法反应。
褚瑞源这个名字已经在十二耳边出现多次。十二对这个理论上自己的“监护人”实在是充满了好奇，于是问道：“楮芮源……她，她还活着吗？”
“001应该跟你说过，在我们到达深红基地前已经有人将深红洗劫一空。”
防线没有直接回答，十二却想起叶依娜的实验记录上提到过，在确定以她为目标后，明日会迅速召开了行动。
“我后来还原时特意算了一下，褚瑞源要怎样才能卡着时间在明日会到来前将你从深红送出去，得出的结论是她必然和明日会早有勾结。”
但她却选择了将明日会行动的第一唯一目标送走。
“我们搜寻过，基地里没有她的尸体，但是行动失败，明日会不会放过她。”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十二的心狠狠地沉下去——她甚至没能见褚瑞源一面。
她理应无动于衷的，毕竟她的记忆仍然缺失，褚瑞源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活在他人口中的陌生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必要那么怕死，没必要将漫步一次次推开——就算是为漫步所用又如何呢？你看，波折这么久，现在的情况有变得更好吗？
没有。
可是如果早点知道这些，也许还来得及彻查明日会，将她救下来。
防线这个人工智能却格外有人情味，飞船内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机械臂拍拍十二的肩膀：“不要责怪自己，十二，错的不是你的谨慎。”
错的是任由欲.望掌控的联邦政治，错的是带来生存危机的虫族，错的是昏头的掌权者，错的是疯狂的科学家。
无法选择是否被创造于这世界，无法更改被猜忌怀疑的命运的融合产物，何罪之有？
十二摇摇头，她只是遗憾，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人，她此时无法记起对方的音容笑貌，未来也没法再见了。
想到这里，十二这次没有再做无意义的遮掩，直接对着防线道：“你们能修复芯片吗？”
漫步，或者说防线这个融合了个人意志的人工智能显然对深红，甚至是比深红更久远的谜团都了如指掌。十二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一开始拒绝他们递来的橄榄枝只是给自己徒添工作量罢了。
所以说人学无止境呢，十二自嘲一笑，将贴身带着的芯片交到氿泉手中。
但氿泉没接。
那光屏上开始快速地跳动着问号与感叹号，防线凝重道：“抱歉十二，我计算的结果里，给你修复芯片会又想坏结局的概率高达87.65%。”
“你确定恢复了记忆，你还会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