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鸦在枝头凄厉叫唤,不详的声音填满了寂静,王兴裹着一身素白棉服,来到了王府最角落,一个灯火通明的屋子。

    屋内,颜苒和柳姨娘坐着,顾明谨和王盛站在一边,看着王兴抱了个拳。

    “柳姨娘,请开始吧。”颜苒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沙哑,目光看向了柳容儿。

    “那日大雨,是我将阿莲姑娘骗到这里,让夫君强要了她。”看着那张破旧的床,柳容儿轻叹了一口气:

    “她刚开始时挣扎地很厉害,一直喊救命,后来就不喊了,可见下雨又反抗了起来,求夫君放过她,说大公子的药材还在外面。呵,这傻姑娘,身子都没了还担心药材。”

    “阿莲……”王兴的手紧扣着门框,身形颤抖,他盯着柳容儿,神色悲恸:

    “我不信父亲会强人所难,且假使你说的是真的,她分明不愿,你却欺骗强迫于她,害她失去清白,柳姨娘,你当真不会内疚吗?”

    柳姨娘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莫名:

    “我的确内疚过,我坑害过不少姑娘,她是最纯善的一个,这些日子孩子快要出世,我便多了很多从前没有的想法。

    但我不后悔,我得活下去,我做的事太招人恨,若夫君厌弃了我,我哪有活路可言呢?

    而帮他找女人,便是我唯一的价值吧。”

    顾明谨看向她,面色微沉:“他身边不缺女人,年轻貌美的也不少,王兴的侍女是最坏的选择,为什么是阿莲?”

    王兴僵硬地走过去,扶着那个破烂的床,仿佛听见阿莲那日绝望的叫喊,看见她眼里奔涌而出的,恐惧的泪水。

    “因为她。”柳容儿转过头,视线落在颜苒身上,带着些打量:

    “果真是美人,难怪夫君心痒,命我找个和你相像的,他素来这样,见到美的就想睡,可惜你是少主,否则在此遭难的便是你了。”

    颜苒眸光微颤,一种强烈的恶心使她胃部翻涌,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杀意。

    砰——顾明谨一掌拍在矮桌上,支着身子,挡住了柳容儿的视线,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声音沉得像水:

    “即使你没有选中阿莲,王靖也同样碰不得少主,阿莲并不是替少主挡灾,唯一靠此偷生的,只有你。”

    听他说完,颜苒心头那些浓烈的情绪暂时退下了,只剩下了一些悲凉。

    柳容儿被那视线一刺,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身形抖了抖,悻悻然笑道:

    “对,我知道,是我不好,但这便是我活下去的方式。”她的眼神又转向王兴,带着些入骨的愤恨:

    “且这府里,若论恶毒,谁也比不过公子那位娇弱的娘亲吧!”

    “柳姨娘,何意?”王兴看着她,双目发红。

    柳容儿笑得嘲讽:“哈哈哈,整个王府,除了夫君和您,恐怕都明白妾是什么意思!”

    “王兄,先别急,见下一位证人吧。”顾明谨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喘着粗气站起来,瞪着王盛道:“哼,王盛,我不告发你们,但你最好记住应承我的话。”

    王盛无奈地笑道:“小姨,您是娘生前最放不下的人,王盛害谁也不会害您的。”

    柳容儿面上的愤怒凝住了,她随即垂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闷声道:“若不是因为你娘,我也不会来。”

    王盛敛眉应了,神色难得正经:“王盛知晓,多谢小姨。”

    柳容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捧着孕肚,最后看了眼那破床,独自没入了门外的夜色。

    “小姨曾经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娘子,有自己的心上人。”王盛微睁大了眼,咬紧牙关:

    “是王靖糟蹋了她,将她困在了王府里,还派人杀了她的心上人。

    她想杀了王靖报仇,做之前被符思蕴抓住了马脚,是我娘替她遮掩,但符思蕴还是起了疑心,便……便将我娘毒死了。 ”

    王盛捂着脸,神情悲切,魁梧壮硕的男子,就这么缩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王兴面上的惊愕渐渐被平静所替代,他蹲下身,“抱歉,二弟,请恕兴无法相信,父亲母亲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们同他们有误会。”

    “大哥,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王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看向王兴:

    “在这个黑暗的王府里,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干干净净地长大。”

    王兴看着他,眸光颤了颤,紧紧咬着嘴唇,僵硬地身体奇怪地站着,朝后退了一步。

    “但我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羡慕你。”王盛笑了笑,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若如此干净的你,有一天看见了这府内的脏污与尸骨,你的天,恐怕会塌吧。”

    “我……”王兴的眼里闪过一些脆弱的情绪,一只手紧紧钳在另一个胳膊上,仿佛要将它掐断。

    “他不会的。”顾明谨拍了拍他的肩,笃定道。

    “是,兴哥不会的。”颜苒也肯定地看着王兴。

    “呵,你们倒是了解他。”王盛冷笑。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罢了。”顾明谨笑了笑,“君子求直,大公子,不知可能传下一位证人了?”

    王兴眼里的怯懦逐渐退去,转而变成了一种平静。

    “好,兴会相信真相。”他点点头,答道。

    下一个证人,是一位年轻的侍女。

    “奴婢香雪,见过大公子。”对着屋里的几人,香雪的神情有些怯懦,说话也细声细气地,还有点发颤。

    “那日阿莲出嫁,是香雪为她做的妆面。”王盛抱着手臂,先对王兴解释道。

    “香雪,你莫要紧张,今日你作证说出真相,少主便是拼了命也会保你平安的,对吗,少主大人?”他又看向香雪,朝颜苒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没有在意王盛嘴里的嘲讽,颜苒对香雪郑重道:“是,颜苒必护你周全。”

    “她不用拼命,顾某便能做到,还请香雪姑娘如实相告。”顾明谨蹙了蹙眉,握住了颜苒的手。

    王兴望着他们叠在一起的手,有一瞬地出神。

    “嘁。”王盛轻轻冷嗤了一声。

    “二位不必如此承诺,香雪受过二公子恩惠,此番是自愿来作证的。”香雪看着王盛,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即使因此丢了命,香雪也绝无怨言。”

    王盛面上的笑意凝了凝,扭头看向门外的月色,轻声道:“不会的。”

    “香雪姑娘,请你告诉我,那日阿莲究竟经历了什么?”王兴朝香云行下一礼,也郑重道:“若王府之内有人因此伤及姑娘你的性命,兴亦愿以身护你。”

    “是。”香雪福了福身,垂眸道:“那日,我们奉命去为阿莲姑娘梳妆,她看起来并不高兴,一直发愣,像是丢了魂一样。

    我们准备的时候,阿莲姑娘先泡了澡,黄嬷嬷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看到那药的时候,我们其实很惊讶,那药叫‘不远游’,是王府每个人入府便要喝的,那味道我们绝不会认错,可那药人人都只用喝一次,为什么阿莲在出嫁前还要喝?

    但阿莲好像并不认识那药,这很奇怪,那药的味道特殊,又时时折磨着我们的身子,但凡喝过的人,一定不会忘记。

    她甚至还问黄嬷嬷是不是避子汤,怎么可能呢,那是毒药呀,是时时折磨我们每个人的毒药呀!

    黄嬷嬷没有答她,恐怕让她生了误会,抢过去喝完了一整碗。

    通常有新人入府,一番挣扎下来,最多喝下去半碗,像阿莲这般一整碗喝下去的,还从未听说过。

    所以我们猜想,阿莲的死,可能和过量的毒药有关。”

    “‘不远游’……怎么可能?府里怎么可能有‘不远游’!”王兴白着脸,身形都有些不稳。

    “王兄,敢问何为‘不远游’?”顾明谨过去扶住他,蹙眉问道。

    “和‘长相思’一样,是一种古籍中记载的毒药。”王兴愣愣地答道。

    突然,他明白过来什么,目光落在顾明谨脸上,哑声道:“顾兄,难道你认为,‘长相思’与‘不远游’都出自一人之手,且那人就在王府之内?”

    顾明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平静道:“王兄,顾某并未这么说。”

    这种平静对王兴而言无疑是种残忍。

    王兴再次连连退了几步:“不,不会,这么阴损的毒,王府不会有这种人。”

    他求救般看向王盛:“二弟,你来说说,咱们家,怎么会……”

    “大哥,不仅是她,我也中了毒。”王盛打断了他,恨声道:

    “不仅是我,除了府中侍女、仆役、通房,所有弟弟妹妹,也都被下了毒,有些没撑过来,就夭折了。”

    王兴的泪水淌了下来,他靠着门板,身子不断打颤:“不会,这是我们的家呀,怎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极恶之人呢?父亲母亲,又如何会允许?”

    “这只是你家!”王盛一拳打烂了桌子,怒吼道:“王靖算什么父亲,符思蕴也只是你一个人的好母亲!”

    “二弟……”王兴看着他,不停哽咽。

    “别这么叫,老子跟你没关系!”王盛冲过去,攥紧他的手,往自己手腕上搭:“你看呀,你不是懂医术吗?从刚刚开始就是,此处明明有两个中毒的人,你却绝口不提看脉取证的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相信真相,那么你又有多少勇气去面对呢?”

    “不,不,府中不会出这种事,不会!”王兴不住摇头,将自己的手往回抽,不想去触碰王盛跳动的脉搏。

    “好!好啊!你不在意这府中其他人的命,那阿莲呢?她你总归在乎了吧!”王盛放开他的手腕,转而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朝里屋的方向拖去。

    “既然你不愿诊脉,那便验尸吧。”他的唇角露出笑意,疯狂又残忍:

    “好好看看,你的好阿莲,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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