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跟其他银须矮人比起来,弗蕾亚要知进退许多。她大概也知道某人不喜欢那些给人高高在上感觉的称呼,所以就学乌佐夫的称呼方式。她认真地问道:“按照您的看法,您觉得银须矮人的未来会是如何?”

    看着总是笑瞇瞇,从不生气的女矮人,难得地扳着一张脸,问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林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好糊弄,反问了一句:“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我没有牵挂,也没有包袱,当然是希望听到以你的见识,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真正想法。看看是不是跟我这个待在那里头的人一样,有着同样的担忧。”

    “我倒也说不上是担忧,毕竟那是你们一族的事务,跟我无关。但要我说的话,就是银须矮人终将灭亡吧。”

    话虽耸动,几个银须矮人也表现颇有不忿,但弗蕾亚却说:“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但我可不可以知道,您是如何做下这个判断的嘛。是因为生育的问题吗?”

    弗蕾亚一问,反而让她三个同伴都安静下来。他们也都想听听看某人的说法。

    看到大伙儿一副认真的模样,反倒让某人感到别扭起来。想了想,才慎选着措词说道:“跟有没有办法生育,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假如妳把整个族群看作是一个人,那么对这个‘人’而言,无法生育的问题其实只是一项疾病。只要发现了,又愿意治疗,就一定有办法可以医治。”

    “也就是说,是银须一族整个族的做法与风气出问题啰。”

    “以我自己为例子吧。”某人不想把话说得太直接,而是以自己的情形说道:“我时常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离开大贤者之塔。在魔法塔的保护下,我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不会有什么难以处理的威胁。毕竟深渊大君都干掉一个了,就算对方没死透,也证明了至少要到那种程度的敌人,才有可能对那时在魔法塔中的我造成威胁。这些事情,你们问芬或那个两丫头,她们都能证实。──”

    巫妖虽然没反应,但两个少女还是点了点头。

    “──但是当初没有离开的话,我之后的生活大概就会是一成不变的吃饭、睡觉、研究夜里的星空,如此终其一生。也许在我原有的基础知识下,我一样可以取得如今天一般的成就。但,要花上几倍的时间呢?或者该问,没有世界树瓦德沃的帮助,以及这五年的时间,在旅程中的所得与所见,我真的有可能像今天的我这样吗?──”

    物理学跟数学最大的差异在于,数学可以单纯的纸上作业,但物理却需要与实际观察的结果互相验证。在没有找到足以证明的确切现象之前,任何理论都难以真正步入殿堂。

    “──我的家乡有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然稳定且安逸的生活,是每个人都会追求的。但是世间万物随着时间不断推演,他们会有持续的变化。而在这样的变化中,我不变的话,这不就是一种退步。你们银须矮人的和平武装,相较其他种族的各种武器确实是非常强大。但我就问这么一句,从你们离开矮人帝国,遁世于地底至今,和平武装可曾有什么变化?它与数千年前相比,强大了多少?再给你们数千年的时间,能有不一样的结果吗?在你们眼中,你们这段时间所看到的外界一切与其他智人种,依旧是你们眼中的愚昧不堪吗?你们觉得,银须一族的先人们所留下的遗产,还有多久的时间就会变得一文不值?别的不说,和平武装在我面前与破铜烂铁无异。假如没有任何改变的话,你们认为需要多久,银须矮人的骄傲将无法抵抗除了我以外的外敌入侵?”

    接连几问,问得四个矮人哑口无言。

    一改原先严肃的表情,林微笑说道:“其实你们会离开自己的家乡,就是察觉到了危机。也许还无法明确地认知那是什么,但你们心里头也隐隐有改变的想法,这是好事。但能够走多远?却不是他人所能掌握,或应该去关心的事情。一切都源自于你们自己的选择。假如当初在大贤者之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估计我也会选择留下,就这么平稳地度过一生吧。冒险什么的,果然不是我会去做的事情呀。”

    虽然前面的几个反问听起来,很有激励的效果。但某人最后的转折,却是让众人都想打他。

    林却是很理直气壮地说:“在入驻大贤者之塔前,我可是努力过了啊。既然之前都这么努力了,那么之后我贪图安乐又有什么不对。那里可是我原本预定的埋骨之地呀,只是最后又被赶出来了。既然守不住我的成果,就只能继续努力啰。少壮打拼,迟暮享福,接下来就是交代后事,两腿一蹬,人生就是如此。我一个人走就走了,反正没了我,其他人一样能活,这个世界依然运行;我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过完一生,有错嘛。但是当一个族群走向迟暮的时候,你们认为‘它’还能撑多久?依附在其下的人,最后又会发生什么?”() ()

    长吁了一口气,弗蕾亚用银须矮人语,对着自己的同伴说:‘吾友,我想人类的话,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为什么了。’

    玛丽特不死心,继续尝试说服:‘假如妳觉得族中有不足之处,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努力去改变吗。留在外面,帮助不了任何同胞。’

    ‘我连妳都改变不了,我如何去改变其他人?我用什么身分去改变其他人?妳看看妳自己,瞧不起妳所看到的一切。开口闭口就是族中如何,我们来做会是如何,拿出银须的名号来又可以如何。妳只想着守住传统,认为那就是全部。我没意见,那是妳的生活方式;或者说,那是你们身为族长的继承者,数千年来不变的方针。那好,我也接受,但请不要阻止我去追求新的事物。我尊重妳的想法,但是妳能不能也请尊重我的。’

    ‘弗蕾……’

    不等同伴再劝,弗蕾亚满意地左右欣赏着手上的戒指,细细感受其中的力量。至此,她才真正相信这是个没有错误的选择。

    对银须矮人内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戏,某人只觉得,不意外。比较银须矮人,以及迷地可见的一般矮人,就会有一种感觉,银须一族的想法与做法属于异类,难怪最后他们会与一般矮人分道扬镳,远遁隐世。

    然而弗蕾亚跟其他三个银须矮人相比,又是属于异类。跟她最谈得来的,居然是卡雅那个闷瓜葫芦。她的很多想法,意外地让某人感觉像是地球很多自主女性会谈会说的事情,而不像是一个迷地的土著。

    所以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某人只觉得这是早晚的事。任何群体中,难免会有格格不入的怪胎。假如不是将对方羞辱到自杀,就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脱离群体,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

    某人当然不可能装死,什么话都不说。本着劝和的念头,他也不可能把话说得太死。“妳想清楚就好,我没意见。不过我也得说一句,什么时候想要摘下这枚戒指还我,都没有问题。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违背的契约,这句话对你们所有人都一样。”

    这时赖利表情痛苦地伸出了手,也要去拿一枚戒指。不过林却是先一步,将剩余的戒指用闪现术收回手上。他看着一脸惊愕的矮人,带着歉意笑了笑说:“不要因为冲动,做下任何决定。你们现在还在一起,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互相讨论。我希望这些是让人收下之后,会感到安心与开心的礼物,不是会让人感到痛苦与不舒服的东西。──”

    将戒指妥善地收进口袋中,

    “──而且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自身安危的问题。当初会带你们离开,就有承诺过会照顾你们所有人。假如遇到生命危险的话,我就会尽量去帮助你们。不会说只帮弗蕾亚,却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弗蕾亚又问道:“先生,它们有名字吗?”看某人有些状况外,女矮人指着手指上那不起眼的戒指,说:“你造了这些小可爱,不会都没有帮它们取名字吧。”

    “喔,这个喔。”林举起了自己的手指,说:“独一戒,众戒之母。──”

    指着芬,

    “──火之戒,代表博爱。──”

    又指向奥古斯都,

    “──风之戒,代表自由。另外一枚三戒是水之戒,代表平等。七戒之名为七宝,分别是金轮、白象、绀马、神珠、玉女、居士,妳手上那枚刚好是排最末的主兵。九戒为九字,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乌佐夫手上是行戒,艾吉欧是皆戒,哈露米是斗戒,卡雅是阵戒。”

    这时哈露米不满地叫道:“欸,为什么感觉我们的戒指取名很随便。就不能换一个嘛。”

    “怎么会随便呢,抱朴子的六甲秘祝,这里头可是有大学问呢。假如不要这个的话,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如何?乌佐夫手上是九号,艾吉欧五号,妳是三号,卡雅六号。”

    “欸~。”这下是拿到九戒的人,都发出不满的声音了。唯独那个不懂事的孩子,直接把戴着戒指的手指头,整支塞到嘴巴中,愣愣地看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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