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榜张贴在礼部大堂,出榜那一天,礼部门外的青衣学子多如蚂蚁,三五成群,脚挨脚,肩并肩。

    陪楚晚看榜的只有顾里一个,凌云去跑生意了,钱辛夷到底身上还挂了个官职,忙的时候是真的忙,许清还是别提了,她夫郎最近闹和离。

    楚晚深吸一口气,向不远处的进士那张望,“探岳还没回来吗?”

    顾里向前看了一眼,“还有好一会儿呢。我陪钱辛夷看榜时,在这站了一个时辰。”

    楚晚敛下眼眸,有些低落。

    一甲前几天已经出了,今日是二甲,赐进士出身,仅有七人。

    顾里想安抚安抚她,刚一张口,人群前就传来一阵躁动,礼拜大门出了一队黑服官差和四个红衣官人。

    “二甲第一名,柘洲石山县程清,赐进士出身。二甲第二名,蜀州吉水县路鹤,赐进士出身。二甲……”

    随着宣读的名额越来越少,顾里的心越跳越快,不免为楚晚捏了把汗,发现楚晚额头上浮现细细密密的汗,还起了一层鸡皮。

    “二甲第七名,青州粤华县何安,赐……”

    最后几个字楚晚已经听不清了,她转过身理也不理旁边的顾里,就往前冲。

    她性子慢,这次却走得很快。这里人多,顾里一时被甩开了些距离,她冲出人群时,楚晚已经不见人影了。

    顾里猜她是一时自闭,被打击到回家自我闭关消气了。追到一个岔路口,实在看不到人后,就停了下来。

    “顾里!”

    有人喊她,她下意识回头。

    钱辛夷穿着一身正红官跑,骑着她那匹白马从左边巷子里走了过来,见到是她后,翻身下马。

    连招呼还来不及打,就一箩筐的往外倒话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前几日孙大人找我喝酒,提及了一张卷子,考生和二甲第一都是柘洲人,我一听耳朵就竖了起来!同欣有几个柘洲考生?

    我敬了孙大人几杯酒,她摇着头十分惋惜地说'可惜呐,可惜呐……二人同是柘洲人,若论才学不分高低,若不是……唉,不谈了'我道可惜什么?”

    钱辛夷胳膊肘在墙上狠狠一撞,又快又急地补充后半截话,“可惜那人有个鳏夫夫郎不是?为官者,得为天下百姓之标杆。楚晚,糊涂啊!许清那日的话说得半分没错!我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严厉,是我害了她,早知如此,我就该就该……”

    她狠狠叹了口气,摇头,“哪怕是拿绳子绑了她,也要逼她和那个姓李的断了!她现在又叫什么一回事?!来同欣赶考的钱都是李氏出的!叫一个男人养她,她怎堪为女子?她回去又怎么和李氏交代,难不成要一辈子吃李氏的软饭吗?她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她想过这些后果吗?……她她她简直……”

    “简直什么?”

    二人背后传来一道十分熟悉又平静的声音,顾里眼皮一跳。

    回过头是低着头的楚晚,她久久看了二人一眼,眼泪快掉的时候转身跑了。

    钱辛夷脸白了,高涨的怒气一下歇了,她心虚又愧疚地看向顾里,“我……”

    好了好了。

    怎么世上就这么巧呢?

    顾里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来,“没事。”

    鬼!这次是玩大发了!楚晚因为语速慢,从小被人嫌弃,内心敏感又自卑。

    钱辛夷现在撂出这些话,两人这辈子都没和好的可能。

    钱辛夷懊悔地蹲下身,:“串串……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里跟着蹲下身,“多说无益。”

    钱辛夷陵彻底慌了,她拉上顾里的手背,“我……”

    顾里在她手上拍了拍,“事已至此,明儿你登门道个歉,看看楚晚说什么吧。”

    “好。”钱辛夷转过头,良久无言,最后她开口打破寂静,“我只是担心她。”

    顾里叹了口气,“在她看来你那不叫担心。”

    钱辛夷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我眼花了。”

    顾里有些好笑,顺着她哄,“是,娘们从不落泪。”

    钱辛夷擦完眼睛后在顾里肩上拍了一下,站起身,“你这个人,真是的!你就没哭过吗?”

    顾里摆了摆手,靠着墙有些感叹,“那你可能永远见不到我哭了,真娘们从不落泪,只有假……咳咳……”

    她瞄了一眼钱辛夷,钱辛夷瞬间反应过来,她狠狠拍了顾里一巴掌,“你欠的很啊!”

    顾里:“难道不是吗?可是你刚才就哭了。”

    钱辛夷吸了下鼻子,突然不说话了,她直愣愣地盯着顾里。

    顾里被盯得莫名其妙,她摸了摸脸,“你干嘛神经兮兮的?”

    “我突然感觉我们离得好远。”钱辛夷心飘起来,她看着顾里明明近在咫尺,却觉得她远在天边,“你给我哭一下吧。”

    顾里听得莫名其妙,一个板栗敲在了她脑袋上,“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钱辛夷摸摸脑袋,“松青说你从小到大从没哭过。韩伯父对我提起你时,也说你乖得让他心疼。我仔细想想,你有什么难处也从不在我面前展露。为什么?”

    顾里不钱辛夷问得一愣,也不知如何回答,笑了笑,“我不给你添麻烦还不好吗?”

    钱辛夷摇了摇头,“不好。你是从不给身边的任何人添麻烦,我就算了。为什么韩伯父那,你也……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好。”

    顾里觉得好笑,“我阿父对我好,我不想让他操心还不成吗?”

    钱辛夷急了,“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没有人会时刻都是笑着的,你懂吧?我不是说你的意思,就是你真的没有生气的时候!真的!我是说真的!包括刚才!还有许清那次!你好像一直都很平静,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

    顾里挑了挑眉,“我那是脾气好。”

    钱辛夷头摇成了拨浪鼓,她晃了晃顾里的肩膀,“不要!我不希望你脾气那么好!我们俩个老了还要坐一起扎象棋。我要是让你不高兴了,你一定要跟我说。我跟谁都可以闹掰,跟你不行。”

    这话说得太幼稚和天真了。顾里开了个玩笑,“没有人会永远留在一个人的身边,就像大街上赶集的人一样,每一个都是别人身边的过客。”

    明明说得那么云淡风轻,钱辛夷却感到难受,心里很堵。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我就在原地等你。集市就那么大,你去转转,回来还能找到我。”她闷声道。

    好像一只飘在半空的风筝被轻轻拽了一下,顾里听后想张口说些什么,恰好微风划过柳枝,闹得她有些痒。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燕子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钱辛夷站在她面前,神色认真,“我就在原地等你。”

    顾里笑了笑,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好。”

    春阳正好,日子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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