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不二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是模糊的纯白,他的大脑就像是被钝器锤击般阵痛,浑身的肌肉僵硬又酸痛,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

    仿佛他在床上躺了很久。

    久到白发苍苍,沧海桑田。

    他发现自己被一种纯白的蚕丝所缠绕,就像是结茧的蚕蛹似的,好在并不是特别的难缠,翻滚了几圈以后自然而然就能扯开。

    “进入游戏了么?”

    恍若隔世的恍惚以后,他竟然感觉到虚拟头盔还戴在头顶,伸手一摸,果不其然。

    “姓名鹿不二,编号,生命体征已解冻,身体机能已复苏,灵魂矩阵终止运转,人类火种保存系统已下线,为保证您的生存能力,请尽快接受神树洗礼,祝您好运!”

    他用力摘掉虚拟头盔的瞬间,悚然而惊。

    虚拟头盔内响起了冰冷的提示音,闪烁的红灯彻底黯淡下去,这代表着仅存的电量已经消耗殆尽,他的心却悬了起来。

    “人类火种保存系统,什么意思?让我尽快接受洗礼?”

    真是活见鬼,鹿不二有点搞不清状况,无论是缠在身上的蚕丝,亦或是虚拟头盔的提示音,似乎都表明他经历了非同寻常的事情。

    他打量四周,眼前是一间破败不堪的房间,鬼知道被风雨侵蚀了多少年,脱落的墙壁露出狰狞的钢筋铁骨,家具都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一些锈迹斑斑的铁制品,到处透着一股子霉味,很难闻。

    混沌的记忆在脑海里闪回,他隐约记得自己之前观看了欧洛拉科技的发布会,戴上了父母留下来的那款头盔……

    不,不对。

    这个房间很眼熟,哪怕已经破败不堪,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他在学校的宿舍。

    墙角里那堆散落的抗癌药就是最好的证明,每一个瓶盖上都被他做了记号,这些东西曾经就是他的命,绝不可能认错。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他穿着的校服,而他的口袋里是手机和钥匙圈,一柄瑞士军刀,一张身份证,两包蛋黄派。

    当他转身望向窗外的时候又再次被震撼了,因为漆黑的夜幕下是璀璨的繁星,星光点缀着荒废的操场,爬山虎如绿色瀑布倒挂在倾斜的教学楼上,长街外是报废的汽车,被灰尘和绿植覆盖。

    荒芜的废墟里,昔日灯火通明的大厦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在凛冬的寒风里摇摇欲坠,这一幕有种荒芜残缺的美。

    “穿越了?”

    鹿不二打了一个寒颤,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手机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可惜却没有网络和信号,尝试拨打急救电话,听到的却是令人失望的盲音。

    荒凉的世界里,他就像是被遗忘在了时间的尽头。

    如果说这里是地狱,他都相信。

    他尝试着走出房门,这是他们学校的一楼,残破的大厅里漏着寒冷的风,蜘蛛网随处可见,偶尔有灰尘簌簌抖落,蟑螂在地上飞爬。

    宿舍楼已经变成了危楼,好在大门没有塌陷,出门就是杂草丛生的操场,校门口的铁围栏都锈烂了,一脚就能踹开。

    废墟般的城市如此荒凉,学校边的高档小区被绿藤和爬山虎覆盖,长街上遍布凄厉的裂隙,被无数巨蟒般粗壮的树根所贯穿。

    “这么大的树根?”

    鹿不二震惊地打量着这些粗壮的树根,它们仿佛从世界的边缘蔓延而来,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唯有无尽的迷雾。

    寒夜里能见度很低,迷雾在黑暗里弥漫。

    太冷了,城市沦为废墟以后,温度会变得更低一些,此刻的气温大概有零下十度,哪怕是羊毛绒的加厚校服,也有点顶不住。

    雾的尽头隐有光源,如此的温暖明亮,却不知道是什么。

    寒冷逼迫他朝着光源的方向前进,头顶断裂的电线杆上却隐有响动,一只漆黑的乌鸦振翅飞走,黑色的羽毛抖落,像是漆黑的匕首。

    鹿不二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乌鸦,要说这是老鹰他都相信。

    惊鸿一瞥里乌鸦的眼瞳是血红的!

    对街的爬山虎里响起簌簌的声音,仿佛有巨物在断裂的墙壁上攀爬游动,深青的鳞片有规律的开阖,抖落浮灰。

    那是蛇!

    当一座城市里不再有人类活动以后,城区里的建筑就会被植被所侵占,动物也会逐渐从山林里回归,寻找新的栖息地。

    只是这个过程或许需要几百年!

    鹿不二意识到了这座城市里的危机,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瑞士军刀,沿着墙角朝着光源快步潜行,穿梭在巨大荒芜的城市里。

    寂静里,忽然响起了狗吠声。

    鹿不二放缓步伐靠在墙角,探出头能看到一条狗在街角低头蚕食着腐肉,偶尔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一张腐烂的面容!

    它的眼瞳同样是触目惊心的猩红!

    卧槽!

    他被惊得倒退半步,无意中踩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恰恰就是如此细微的响动却惊到了正在进食的怪犬,它精准锁定了目标的位置,狂吠着一路奔袭而来,龇牙咧嘴。

    鹿不二强压下心里的惊惧,藏在墙角的位置埋伏,趁着怪犬冲出来的一瞬间,飞起一脚踹在它的腹部,把它踹飞了五米远。

    一击得逞以后他转身就跑,没想到跑不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仿佛被灌了铅似的沉重,胸腔里火辣辣的疼,呼吸急促。

    仿佛狼群聚集在一起的嚎叫,黑暗里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瞳。

    见鬼,刚才怪犬的狗吠声召集了狗群,这些畜生已经如狼群般有了组织力和纪律性,它们从不单独活动,永远都是群殴。

    鹿不二只能转身在废车散落的马路上逃窜,连滚带爬跳上了濒临坍塌的车顶,而怪犬们在他背后一路狂奔尾随,有一次他的脚踝险些被咬到,好在他能仗着高度优势反击,居高临下一顿猛踹。

    他左手倒握瑞士军刀防身,右手抄起一根能用的钢管挥舞,打狗棒法重击怪犬们的狗头,没想到还颇有成效。

    打狗棒法凌空挥舞,狗头脑袋开花。

    鹿不二边打边撤,恰好一头格外壮硕的怪犬凌空扑向他的面门,他反手用钢管挥舞敲打,却不料竟被它一口咬住,无法挣脱。() ()

    幸亏鹿不二早就有所准备,瞄准怪犬的左眼一刀就扎了进去,浓腥的鲜血一下子喷洒出来,它呜咽一声彻底软掉,一击毙命。

    令人没想到的是,怪犬们却趁着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四面八方是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尖锐的獠牙滴着口水。

    有那么一瞬间,鹿不二以为自己要被狗群给撕碎。

    砰的一声枪响,一头怪犬的头颅爆开,狗群被吓得明显一懵。

    街道外一栋残破的教堂大门被打开,男人握着手枪大踏步走出来,连续开枪命中怪犬们的头颅,大吼道:“快过来!”

    鹿不二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还有除他以外的人。

    黑暗里还冲出两个同伴,抱着灭火器对着怪犬们一顿猛喷,大量的干粉喷得他们晕头转向,更致命的枪声还在不断的响起。

    鹿不二趁势用钢管打飞了身边的怪犬,一头冲向黑暗的大门。

    砰,背后的大门关闭,鹿不二逃出生天。

    ·

    ·

    对于鹿不二而言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倚着大门气喘吁吁,门外传来怪犬们的嘶吼和挠门声,惊得他浑身冒冷汗。

    黑暗里亮起手电筒的光辉,他的双手却被人给控制住,尤其是后脑勺传来的冰冷触感,那是枪口的感觉!

    “说,你是什么人?”

    持枪的人大口喘着气问道。

    鹿不二一愣,一时间竟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到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容,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衣服也都破破烂烂。

    这批人里有保安,也有强壮的健身教练,但也有上了年纪的大爷,还有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他们都有配备着武器,比如电棍菜刀钢管之类的东西,大概是用来自保的。

    打手电筒的老男人仔细看了他一眼,尤其是看到他校服胸口上的标志时,愣了一下:“咦,他是个学生,还是峰城二中的。”

    鹿不二借着灯光也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顿时生出一种异样感。

    因为这是他们学校门口杂货铺的张老板。

    虽然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却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眼熟的人。

    “我口袋里有学生证。”

    鹿不二冷静下来:“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张老板从他口袋里取出了他的随身物品,当两包蛋黄派都翻出来的时候,楼道里的人呼吸都明显变得急促了,两眼放光。

    “好了,他还是个学生,别吓着他了。”

    张老板犹豫了一下,把东西重新塞进他口袋里:“松开吧。”

    鹿不二感觉到两边的人离开,背后的枪口也被移走了。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持枪的人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东海路警署的治安官,我叫安柏。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遭遇,所以必须要警惕一些。我们不确定你的身份,不知道你是不是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

    鹿不二无法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人显然也是莫名奇妙出现在这片废墟里的人,神情里带着恐惧和茫然,发现新人也是一问三不知,纷纷都泄了气。

    “我们也不知道。”

    张老板幽幽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戴上虚拟头盔以后就来到了这里,醒过来的时候被蚕丝裹得严严实实,周围已经是末日啦。”

    “所以你是刚醒过来么?我们比你醒过来的要早几天,大家都是顺着光源的方向前行才凑到一起的。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各种各样变异的野兽袭击,还有的人……死掉了。”安警官低声道。

    鹿不二能想象到他们经历的危险,即便他过去的十年始终被病魔的阴影所笼罩,却从未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的残酷和血腥。

    而且跟他有同样遭遇的人,看来还不少。

    大家的共同点就是,全部戴上过欧洛拉科技的虚拟头盔!

    等等,还有何赛!

    何赛和同学们也都买了虚拟头盔,此刻说不定也在经历跟他一样的危机。

    只是一瞬间,鹿不二就感受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要我说,你们就是小题大做,万一我们真的是进入了虚拟世界呢?万一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么?你们现实一点,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一觉起来就世界末日了,怎么可能?”

    楼道尽头一个衣衫褴褛中年人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银行卡:“小伙子,你手里有两个蛋黄派是吧?这些银行卡里每一张卡都有二百万,只要你把吃的给我,你就可以拿走其中一张!”

    鹿不二再次愣住了,看起来这个中年人很有钱,而且在废墟里不知道饿了多久,刚才蛋黄派被搜出来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

    二百万,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笔钱,足够他继续治疗很久。

    如今却廉价到,只要两个蛋黄派就可以换到。

    这时候张老板却把他往后一拉,呸了一声:“少特么忽悠孩子,就你个大傻叉还觉得这是游戏,你自己大腿上的划伤看不见?游戏会这么真实么?我们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这时候要钱有个屁用?再说,你说这卡里有二百万就真有?你咋不说有一个亿?”

    他转身说道:“孩子,把那俩蛋黄派藏好了,别被其他人抢走。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能救你的命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老板自己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楼道里的人们面面相觑,唯有那个中年人眼角抽搐,踏前半步。

    安警官不动声色的给手枪上膛,中年人的脚步僵住了。

    “我还有十二颗子弹。”

    安警官面无表情说道:“大家心里有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克制住。团结在一起,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跟各自的家人重逢。我的职责是保护大家,并不想看到大家自相残杀,更不想把枪口对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希望你们能理解。”

    鹿不二心中微微一动,察觉到了这位警官在警告众人的时候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无形之间宣告了对他的保护。

    原来区区两个蛋黄派已经不再是零食了。

    而是足以让人生存下去的,弥足珍贵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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