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蒙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的年假已经用掉了五天,除了检查身体,在机场接到洛博士,其他时候他主要就是跟其他病友聊天。很快到了离开的时候,可惜洛医生并未再次出现,他收拾好行李,搭乘这个医疗机构的摆渡车,和其他八个病友向机场驰去。

    病友们羡慕地打听了无数次关于洛医生的气色谈吐,没有见到他本人真是很遗憾啊。

    当渐渐接近机场时,比蒙头脑中关于洛可嘉的回忆开始变淡。飞机起飞,他身子向后猛地靠上座椅,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他们几人降落之后,基本上都已经不记得其他人是谁了。他们各自找到行李箱,打车离开机场,汇入安克雷奇的夜色,或去朱诺,或者去费尔班克斯,或者洛杉矶。前面五天的回忆已经完全消失。

    这五天假期在公司记录里存在着,机场购票记录里存在着,旅馆过夜登记薄上存在着,唯独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人生多漫长,生活唯艰辛,有多少个五天曾经留在你心头最后却全部忘怀?幼年时的哭泣与欢乐,你在成年之后还记得多少?曾经形影不离的宝贝玩具,在多年以后从箱底翻出来,能带来多少往日情怀?学校课本与作业,年轻时获得的才艺大赛奖状,初中篮球联赛名次,你还记得吗?人的大脑容量是如此有限,十年前,五天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对现在的你有多少意义?你不是福尔摩斯,要锁定记忆,检索嫌疑人的每一个细节。你也不是曹雪芹,要给角色安排合理的命运,以对照十年前就写下的判词……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忘掉了,很合理。

    移花接木搞糊涂了,也很合理,毕竟这里充斥着交叉往复的循环平行宇宙,这位比蒙的经历或许来自另一个宇宙中的他。

    洛可嘉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拖鞋尚在,轮椅倒消失不见了。

    他们这是急了?

    洛可嘉突然想起一个哲学命题:黑格尔说的“绝对精神”:一种以哲学艺术宗教的历史发展作为主体的万事万物自我演绎。那么,我的“神秘针术”在某些人看来,是不是也有“形而上”的味道,从而不可说,不可论?

    洛可嘉仰头看着黑暗中的房顶——那里理论上有个顶,但换个角度看,也是“底”,放在千年、万年的时间维度中看,那里甚至都不能算房屋,只能是“封闭着的一瞬的坚固”。

    洛可嘉向克莱因瓶口看去,在重叠的虚空中,一个巨大的喇叭口开着四面八方的通道,进行着两个世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

    迟早这个通道将会拥有自己的“主体精神”吧?

    洛可嘉听见了噪音,低频而持续地存在着,那应该是自己血液流动至耳鼓附近所产生的汩汩震动。如果没有嵊蓝和淳化那边的调剂,洛可嘉此时应该已经疯了。什么在密闭空间内修成吸星大法之类的事只能是小说家言,现实中完全不可能。

    对于藐视一切生理规律自然法则的修道医生来说,这种“鬼蜮伎俩”低劣且无耻,完全不够看——到了现在双方应该可以摊牌了。

    洛可嘉也很佩服对手的耐心,下手也算文明很有分寸,想想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那位不死妖僧经受过多少次的暗杀和折磨……把洛可嘉关起来发霉只是小儿科。上砷化物、氰化物、子弹、水淹、匕首、火烧才是妖僧拉斯普京尝过的大餐。() ()

    轻柔的“叮咚”声响起,灯光渐渐明亮,让洛可嘉有时间逐渐适应,不至于伤了听力和视力。

    那位铁板女护士开了门,她推着轮椅进来,皱着眉收拾掉厕所里堆积如山的尿不湿。

    洛可嘉将自己塞进扶手里,进卫生间洗澡。护士目光中有了一丝奇妙的光彩,脸上依然僵硬,但帮洛可嘉冲莲蓬头递洗发水沐浴露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吹干了洛可嘉的头发,帮他穿上了西装皮鞋,她将门打开,任由两个穿着类似电工制服的男子接手了轮椅。几个人沉默地穿过长长的明亮的走廊,上了电梯,轮椅被推进了一个大厅。

    洛妈、洛老爹和鼻青脸肿的双熊从沙发里站起来,大家都很激动。洛妈泪水涟涟,洛老爹看上去衰老了十岁,大熊一脸自豪,二熊咬牙切齿。

    洛可嘉微笑着说,“我很好,休养了好几天。大家还好吧?”

    洛老爹说,“没完没了地聊你的事,足足说了五天,甚至你几岁不尿床了也要问。”

    洛可嘉问,“大熊二熊,谁揍你了?”

    二熊说,“有个军队里专门培训保镖的人,硬要教我们功夫——我打跑了五个。”

    大熊说,“我赢了三个。他们轮流跟我们打,不许我们休息。倒在地上了也还打!”

    洛可嘉目光中全是危险的光芒,双熊很熟悉这种表情,他们知道这事还不算完,洛博士会帮他们找回场子来。街头混混出身的双熊并不怕动手,但是在洛博士手里拿了高薪,在动手前就必须要考虑老板的态度和立场。看到洛可嘉一边倒的护短表情,两个人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干就得了!

    洛可嘉说,“上门做客,如果人家门框低,就得低头,不丢人。等出去了再说拆他房还是拆他骨头。”

    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洛博士想拆谁的骨头呢?”

    大家的目光向身后投去,洛可嘉这才开始打量四周:大理石壁炉、布艺沙发、硬木茶桌、水晶吊灯、羊毛地垫铺满二百平米的面积,吧台、电视、台球桌、电脑区、健身器材,最后他才将目光投向说话的女子——她是个亚裔,不超过三十岁,身材娇小,上身澎湃下身紧绷,眉目如画,黑色的头发在额头上一绺染得雪白。

    洛可嘉直觉此人是“寂静之刑”的主谋,现在亲自来战场上探究小白鼠为什么不疯掉的原理了。

    你死我活的一生之敌。

    洛可嘉并没有去握对方伸出来的右手,只平静地看着她。那女子唾面自干,很优雅的收回手,对四周愿意跟她目光交流的人说,“我叫Grae,五百年前和大家是一家呢——”

    没有人回应这个,双熊目前汉语仍然不过关,表情茫然,而洛家三口自动统一意见:不给对方好脸。是以无人接口,连洛妈这个交际天后也成了沙漠女王,一脸高冷。

    Grae的脸型偏圆,眼睛不算大,尖下巴上有一条漂亮的小窝窝,眼线画得不算浓,眼影用的是红棕色系,唇红也淡,亲和力是足够的。她笑着说,“这套豪宅不比你们在新约克的公寓小多少,设施也齐全,希望各位住得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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