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早诗没有更好的点子,剧本最终便是按照江枫的想法加的戏。“周雪”成了“蒋云开”的暗恋者,会出现在他的部分学校场景里,她喜欢他,但不会将感情宣之于口,她会和男主角有一些互动,但一切其实更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直至剧中人物毕业,“周雪”随着毕业大潮涌入人海,杨也桐的戏份也就随之结束。

    芒早诗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写完,交给江枫审核通过。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杨也桐和原野,加上饰演男主角同学的女二夏萤,三人每天都有对手戏。

    杨也桐演技算是不错,毕竟“周雪”与她本人简直天差地别——

    “周雪”若是自卑、腼腆、低调,连瞧一眼心上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杨也桐就是外向开朗,能说会笑,在别人的剧组里也一点都不拘束,每一点情绪都希望让其他人注意到,所到之处谈笑风生,就连不在她眼面前的人也得被迫了解她的动态——跟江枫,与夏萤,和原野,还有摄影器材,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群众演员,每天拍八百张照片往同学群、家庭群和朋友圈里发。因为被导演和言欢提醒,不可以提前透露出去太多剧组拍摄的细节,所以暂时才没放肆到微博上。

    杨也桐像有两个灵魂,每天入戏出戏,毫无障碍。

    刚认识她不久的夏萤,见她进组好几天了,依然像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活力十足,闲暇之时就把她当个热闹看。

    这想法是完全不含贬义的。

    夏萤对外的人设是甜美活泼小公主,她也确实长了张甜心脸,适合这路线,跟杨也桐多少有点撞型,只是杨也桐似乎本人真是这性格,而夏萤台上戏里镜头前是可以演一演,私下休息的大多时间打着哈欠双眼无神,可没这劲头。

    跟她状态差不多的还有原野,除了拍戏彩排看剧本,以及应付一下同事偶尔的合照请求,其余时候他都抱着手臂,闭眼补眠。

    炎炎夏日,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借来拍摄的大学校园里一起熬了一整周。

    杨也桐客串的最后一天拍的是毕业戏。

    剧本里本来是写要在学校礼堂里办毕业汇演,在体育馆里办毕业典礼的,但那样场面太大,花费过高,钟晴为了节省经费,毕业戏删改为只用拍毕业照的方式体现,男主和他的同学们大学生活末尾的互动全部在教学楼前和操场上完成。

    上午九点,现场群演数量前所未有的多,人声和着蝉鸣的嘈杂,加上六月底的酷热,导致每个人都眉头紧锁,似乎心里全憋着烦闷。

    这一场戏在教学楼前开拍。

    导演给的要求很简单。

    学生演员一共五十个人,穿着学士服,按照高矮顺序排成四排,站上拍群体照专用的铁制台阶上,最前面一排坐着演校长主任老师的演员。

    摄影机会从戏中端着相机的摄影师身上缓缓移动到学生方向,然后大家听从指令,灿烂地笑着,进行抛学士帽,并高喊“毕业了”的动作——这将是剧中“蒋云开”学生时期的最后一个镜头。

    江枫很用心,十分努力想把这批人今天青春无敌、明天就将淹没于人海的落差感拍出来——远景、全景、中景、近景和主要角色的特写都拍了一遍,希望后续进行剪辑工作时可以多点选择。

    为了配合导演的创作欲望,演员们很辛苦,烈日下晒了三个小时才算完。

    好不容易结束,到了中午开始休息,助理冲上来给艺人打伞递水,化妆师给他们补防晒补妆。

    夏萤的宣传人员拿着相机,紧跟左右地给她拍着vlog。

    夏萤累得腿抖胳膊酸,热得脑袋正发懵,没好气地抬手挡了一下,“别拍了,这有什么好拍的,晒得满脸通红的。”

    宣传人员说:“裴姐说了,今天是你出道三周年的纪念日,我得全程记录,过两天剪出来给粉丝当福利。”

    裴姐全名裴嘉仪,是夏萤的老板兼经纪人。此人身宽体胖,颇有威严,工作过程中擅长软硬兼施,很能拿得住艺人。

    夏萤伸出一只手指隔空绕着自己的脸画了一个圈,“就这状态,也算粉丝福利?”

    “怎么不算呢?您现在状态不差呀,脸是有一点红,但并不狼狈,反而显得很有生气,很灵动。”

    跟在女明星旁边工作的人,总是握有哄死人不偿命的本领。

    夏萤闻言,略带怀疑地拿过化妆师手里的镜子照了一眼,见自己的脸红得真的不难看,白里透红,挺有气色的样子,才总算配合。

    “前面拍的都给我剪了。”

    宣传人员笑着点头:“知道知道。”

    夏萤清了清嗓子,脸上绽放笑容,声音提高几度,半吐着舌头,用拿在手里的小风扇吹着自己的脸,对着镜头撒娇:“好热。”

    长相甜美稚嫩的少女做这个动作的确鲜活可爱,一举一动都流畅不做作,燥热的天气和额角的汗珠成了她展现魅力的工具,发丝被风吹得飘动,明亮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颊让她看起来生动有活力,像是夏日里透着粉的水蜜桃。

    她边走边看着镜头与粉丝说起这一天的工作,如与朋友聊天一般亲切自然,聊着聊着,注意到不远处有人路过。

    原野被新助理撑着的黑伞笼罩,闷热让他情绪不高,眼下除了想钻进房车里换件衣服凉一会儿,满脑子浑沌得没有其他想法。

    他正低头走路时,忽然察觉有脚步靠近,来人不见外地拿着瓶冰水贴了下他的脖子。

    原野没躲,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侧目看过去,瞧见的是笑意盈盈的夏萤——他俩平日里并不熟,对戏之类必要的交流外,没有过更多对话,她这样的笑容,他更是没在戏外见过。

    夏萤将水递给他时,原野注意到了跟在她身边的相机,眉梢微挑,心下了然。

    他眼眸微垂了一瞬,再抬眼时,眼里的疲惫和不耐烦已被掩去,嘴角勾笑,收下她送的运动饮料,对着镜头晃了两下,说了句:“谢谢。”

    本以为他的任务到此为止,谁知夏萤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相机,对着自己和他自拍。

    她像模像样地采访他,语气半认真半玩笑,好似他们是正往朋友发展的熟悉同事关系,“这一上午怎么样?累不累?”

    原野只当有了个新角色,拽了拽学士服的领口,表情和声音里都带上年轻男孩儿的朝气:“还行吧,汗也就流了一水桶。”

    夏萤被他逗得笑出声,“对于待会儿还要苦战一下午,您是怎么看的?”

    “坚持就是胜利,希望大家还能晒到明天的太阳。”原野握拳,话一出口,觉得自己这贫嘴的样儿挺像温子灿。

    突然的联想让他在夏萤的镜头里扬起真心的笑容。

    夏萤终于满意,边背身跟他挥手,边举着她的相机走远了。

    原野因酷暑而起的倦怠感在镜头消失后,再次回到身上,这一次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收工回酒店洗完澡,整个人才觉得清爽了。

    他吹干头发,拉开房门,刚想跑去芒早诗的房间,手机突然收到来自钟晴消息。

    钟晴:【原野,你已经回到酒店了吧?】

    原野:【嗯,钟制片有事吗?】

    钟晴:【哦,我没什么事。今天是夏萤的出道纪念日,你听说了吗?裴姐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她想让你八点左右到夏萤的房间去给她一个惊喜,帮她庆祝一下,主要是人多热闹点。】

    原野:【裴姐是?】

    钟晴:【夏萤的经纪人。】

    原野考虑了三十秒。

    钟晴等不及,劝说的语音立刻发过来:【我是希望你能去一下的,大家关系处好一点,剧组气氛也好一些。而且裴姐说要不了多久,她知道大家拍戏都累,她现在正把夏萤拖在她房间里,等八点一到,夏萤回自己房间时,大家在里面捧着蛋糕给她一个惊喜就行,之后随便吃点儿已经准备好的自助餐点,大伙儿就可以散了。】

    钟制片为了劝他,是相当地语重心长。

    原野双手一摊:【可是这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

    出道纪念日,应邀的客人需要准备点什么吗?空手去合适吗?

    钟晴:【不用你准备,其他人也都是临时接到的邀约。裴姐好像很早就开始给夏萤准备礼物了,本来是想着她在拍戏,今年不好大张旗鼓地庆祝,就多给她准备点儿像样的礼物弥补一下,现在临时决定凑几个人热闹一下,你们顶多陪着她拆一拆。】

    话都说成这样,原野找不到借口拒绝,看一眼时间,答应:【知道了,我再等五分钟过去。】

    跟钟晴说定后,他发消息给芒早诗:【怎么办?我现在没法儿去你房间了。夏萤出道纪念日,她的经纪人和钟制片让我充个人数去给她庆祝。】

    没一会儿。

    芒早诗回复:【没事的,你有事你忙,等你闲了再来找我玩吧,只要你别太辛苦就好。】

    她这体贴到不行的样子让原野更加想念她,头贴着门板靠了一会儿,还是冷静不下来,抓心挠肝的。

    但已经答应的事儿又不能不去,原野盘算着时间,计划着赶快去夏萤那儿应付一下,顺利的话,他或许能在九点前见到芒早诗。

    他到夏萤房间门口的时候,房门大开着,她所住套房的客厅里零星点缀着一些装饰用品——气球、彩带、主人公的照片之类的,装饰用品旁站了三五个人,都是这部戏的配角,杨也桐也被邀请来了,有男有女,全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纪稍大点儿的没一个人来。

    在剧组临时决定庆祝点儿什么,很难热闹得起来,这多少有点冷清的场面,的确需要找人充数。

    准时八点,帮夏萤拍摄出道纪念日vlog的工作人员到位,庆祝便正式开始。

    流程通俗且无聊。

    夏萤进门开灯时,大家掌握好时间,一人捧着蛋糕站在最前面,其余人大声喊着:“祝夏萤出道三周年快乐!”

    夏萤不知是真是假地表示好惊喜,然后她煞有其事地许愿,展望一下未来的工作,吹完蜡烛,杨也桐抹了一点蛋糕到她的鼻尖上,大家笑闹着。

    跟着夏萤一起进门的裴嘉仪像个坚实的后盾似的,立在一旁,看到这场景,欣慰地微笑起来。

    原野全程站在众人最后面,大概跟着鼓了几下掌,没打扰大家兴致,但他也实在没有兴趣,用着完成不想做的工作的态度面对这一切。

    庆祝环节进行到切蛋糕时,他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扫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想着等他们吃上蛋糕闲聊几句,他应该差不多就能撤了。

    正这么打算着,原野抬眼却见裴嘉仪端着块蛋糕,朝他走来。

    她将蛋糕递给他。

    原野接下,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没什么要吃的意思,不过口头上的客套也没少:“谢谢裴姐。”

    裴嘉仪注视着他的动作,并不勉强,只以此为话题作为他们对话的开端:“不爱吃甜食?”

    他确实不爱,一年也吃不了几回甜的,每次吃还都觉得腻嗓子,大晚上的对此更是没有胃口,可眼前摆着的毕竟是人家出道纪念日的蛋糕,回答不能太直白。

    原野兜着圈子,回说:“明天还有戏。”

    裴嘉仪面色一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对嗜甜的夏萤说:“萤萤,天色不早了,你大概吃两口就行,别贪食,明天还要工作呢。”

    夏萤闻言撇撇嘴,看着手里刚吃了一口的蛋糕,有不满,但又不敢发泄不满地嘟囔了句:“哦,知道了。”

    裴嘉仪听见她应声,才又转过头来,推着茶几上一杯刚倒好的水到他手边,笑着招呼道:“不吃蛋糕,那就喝点水吧。”

    原野无法推辞,端起抿了一口。

    “《我最亲爱的》是你的第一部戏吧?在剧组适应的还好吗?”裴嘉仪问。

    原野放下水杯,“还行,大家都给了我很多帮助。”

    裴嘉仪点了两下头,“也对,毕竟是视界制作的戏,对自家艺人的照顾应该不会少。”

    原野扯了扯唇线,没否认。

    “那你跟萤萤的关系还好吗?她的演技没拖你们后腿吧?”裴嘉仪又问。

    原野靠着沙发背,脸上没多余表情,实事求是地回答:“夏萤出道时间比我久,经验比我多,实在轮不到我来评价她的演技。”

    裴嘉仪笑笑,“要不是我们缘分不够,或许夏萤就成你的师姐了。”

    “师姐?”

    夏萤也是北洲电影学院的学生吗?

    又说缘分不够,怎么?她是想考没考上?

    裴嘉仪看出他的疑问,给他解答:“你刚开始在网络上冒头的时候,我就私信过你,想把夏萤和你一起捧成我们公司的代表艺人。可惜你没回音,等我再听见你消息的时候,你就已经进了这个剧组,不久又签到了视界。我还觉得挺可惜的。”

    裴嘉仪的公司刚办没几年,新人签了不少,有点人气的却只有夏萤一个,行业内的竞争力与视界和言欢没法儿比较。

    说到这儿,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挂上她的嘴角:“不过挺好,视界对你的帮助显然更大。”

    原野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这自己开头自己结尾的一段话,听着不像是期待他有什么反应,更像是一种自我抒发。

    他带着礼貌的微笑等她说完,思绪自顾自地飘去别处——看来当初芒早诗没瞎说,想签他的公司是不少,他这刚入行待的第一个剧组就遇见两个公司老板这么说了。

    听第一遍还行,听第二遍还真得要点耐心。

    裴嘉仪抒发完情绪,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说多了,为了打破稍有尴尬的气氛,她督促着大家拍完合照,就可以散场了。

    这正合原野的意。

    裴嘉仪像是要了却什么遗憾似的,她拉着原野将他的位置安排到了派对主人公夏萤的旁边,而后她亲自掌镜,帮参加派对的这几个年轻人留下了合影。

    随后,又让他们分别自拍几张。

    裴嘉仪问:“这些照片等我挑一挑,待会儿会发到萤萤和工作室的微博上,大家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本就都是靠露脸吃饭的公众人物,没什么不方便。

    照片是九点半左右发的。

    当晚十点钟,在芒早诗的房间里,原野的微信收到了好兄弟久违的“问候”——

    温子灿:【哥们儿,你胆子挺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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