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婉筠与昂沁同众人话别后,便踏上前往江南的路途。

    马车一路疾驰,车辙扬起阵阵烟尘。婉筠坐在车内,透过车窗望着渐行渐远的阳城。

    昂沁见她神情落寞,轻声宽慰道,“别再伤感,待来日,我们还可与他们相聚。”

    婉筠微微颔首,轻轻靠在昂沁肩头。

    就这般行了数日,终至江南。江南的风光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绿波轻漾映红莲,水巷深深通古渡,乌篷摇曳过前川。

    昨夜的雨水打湿了石阶上的青苔,小巷幽深花自开。岸畔桃花三两树,亭榭回廊依柳岸,塘间蛙鸣一片。婉筠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了几分。

    青秋将婉筠扶下马车,笑道,“好久没感受过如江南这般湿润的气候了。”

    婉筠轻拂衣袖,微微一笑,“是啊,这江南如故,烟柳画桥仍在。”

    昂沁随之而下,朗声道,“此等桃源胜境,确能让人抛却凡尘忧扰。”说罢转头吩咐布和,“你先同青秋带人找处客栈歇脚。”

    布和未应,但青秋却是先看了看布和,想到自己与他已许久未说话,只他二人怕是会相顾无言。

    青秋便拉了拉婉筠,轻声道,“夫人,我还是留下来陪你罢。”因在民间,青秋便得换称呼唤婉筠。

    婉筠疑惑地看了看青秋,又看向布和,没想布和竟也看向青秋,眼神关切,见此她便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婉筠刚想出声将青秋留下,布和就恭敬道,“夫人行箧琐碎,青秋姑娘一同前去整理还是稳妥些。”

    青秋听罢面色一顿,婉筠试探地问了问青秋的想法。只见青秋将手放下,抿唇说道,“夫人,那奴婢便先前去,定将行囊之事料理妥当。”说罢,青秋向婉筠和昂沁福了福身,便跟着布和带人离开了。

    婉筠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昂沁揽过她的肩,温声道,“莫要忧心,他们自会处理妥当。”

    婉筠目光在布和与青秋之间流转,疑惑道,“他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隔阂?”

    昂沁摇摇头,“这小子怕是思春了,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婉筠一时惊鄂,“你是说他恋慕青秋?”

    昂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随后叹气道,“莫想他们了,你我二人可是难得的独处。”

    婉筠掩唇一笑,打量着昂沁的衣饰,笑道,“瞧瞧这满身风光月霁,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贵公子?”

    “哪里是公子,分明都老了。比不上这江南的风水会养人,个个白里透红的。”说罢,挑了挑婉筠的下巴。

    婉筠将他的手打掉,斜了他一眼,娇嗔道,“你道自己老了,我不也成了老婆婆?”

    昂沁勾唇一笑,看着两人都穿上汉人的服装,将手搭在婉筠肩上,“殿下怎么会老,旁人远远看过去都当是哪家的小姐跑出闺阁中。”

    婉筠笑道,“哪里还是小姐,明明都梳了发,嫁了郎。”

    昂沁轻刮了下婉筠的琼鼻,“于我心中,你永远是那娇俏小姐的模样。”

    婉筠微微垂首,粉面含春,嗔道,“就会讲些蜜语甜言。”

    昂沁将她的手握于掌心,“那夫人可否赏个脸陪我看看这江南风光。”

    婉筠回握,莞尔一笑道,“夫君说笑了,妾身自当相随。”

    这边青秋和布和来到放置行囊的马车旁,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布和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道,“青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青秋别过头,轻哼一声,“你倒是会做事。”

    布和一脸愧疚,忙不迭地解释,“我也是一心为殿下和王爷着想,着急了些,还请你谅解。”

    说着,青秋手脚利落,收拾着衣物细软。布和见她要般重物,连忙阻止,从她手中接过沉重物件将他们规整放置。

    布和偷瞄着青秋,小心翼翼地开口,“青秋,这些时日不见,你可还好?”

    青秋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回道,“托你的福,好着呢。”

    布和讪讪一笑,继续埋头干活。不多时,行囊便整理得井井有条。

    布和看着青秋,欲言又止。

    青秋察觉到他的目光,说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布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青秋,那天你也看到了,王爷回来便身上负伤,都是他在战场上弄的,你不知那次有多凶险。王爷与殿下如今和和睦睦,自然是已将误会说清了的,我也不想你我之间继续这般剑拔弩张了。”说罢,忐忑地看着青秋,似等她回应。

    青秋微微一怔,轻咬下唇,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又何尝想如此,只是之前你我……”

    布和急切地打断道,“之前种种皆已过去,往后的日子还长,难道你我要一直这般僵持下去?”

    青秋轻抬眼眸,望向天际,良久方道,“罢了,既已如此,便既往不咎,重新来过。”

    布和面露欣喜之色,正欲说话便被打断。

    青秋错开对方的视线,难为情道,“我可不是因为你才原谅你,是我觉得我确实有些意气用事。毕竟不是你的错,我又何苦朝你发脾气。”

    布和笑道,“不管因何,只要你能不再怪我,便是极好。”

    青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再言语,转身朝着客栈方向走去。布和赶忙跟上,两人并肩而行,气氛虽仍有些许尴尬,却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紧张。

    布和偷偷看向青秋,不禁浅浅笑道,“青秋,其实你不生气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青秋嘟起嘴,嗔视他一眼,“你这没个正形的,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听你这般说,往日的我岂不成了悍妇一般。”

    布和连忙摆手,慌道,“莫恼莫恼,我可没这个意思。”

    青秋扭过头去,轻哼一声,“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布和凑上前去,一脸讨好,“真的真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这般可爱动人。”

    青秋双颊绯红,“你再这般胡言,我可不理你了。”

    布和赶忙噤声,转而言道,“不过青秋,你对殿下实乃真心,那日你执意要往公主府之态,连我都为之动容。”

    青秋微微颔首,轻语道,“那是自然,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忠心相随,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姑娘这般情义,实乃难能可贵。”

    青秋抿唇浅笑,又微垂眼眸,“若不是当年殿下把我从人牙子手中赎出,我还不知现在的我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但当时那些老嬷嬷得知此事后,就道江南连年洪涝,物资紧张,多一张嘴就少一份粮,越发肆无忌惮抠搜殿下吃食。”

    青秋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你不知道,殿下儿时过得很苦。江南的冬天是透到骨子里的寒,那时我们三人住着简陋的屋子,烧着最末等的炭火。虽然冷,但只要我们三人抱成一团,就一点也不觉得冷。”

    随后又愤懑道,“可谁知那个半夏竟图谋不轨,殿下待她不薄,她居然也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当真是良心都吞到肚子里了。”

    “如今殿下只剩我了,我自然要好好效忠于她,就像她儿时保护我般保护她。”

    布和神色动容,看着眼前的青秋,认真道,“听了你此番话,我叹你的忠诚,更敬你的刚烈。你放心,我和王爷都会将你们保护地很好。”

    青秋微微一愣,随后莞尔一笑,颔首应好。

    此时微风拂过,吹乱了青秋的发丝,布和下意识地伸手想要为她捋顺,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

    青秋瞧见他的举动,脸色微红,嗔道,“你这是作甚?”

    布和尴尬地收回手,挠挠头道,“我......我见那发丝乱了,一时情急。”

    青秋别过头去,轻哼一声,“休要这般冒失。”

    布和连忙应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青秋轻咳一声,打破这微妙的氛围,“咱们还是快些寻到客栈,莫让殿下和王爷久等了。”

    布和微微颔首,应道,“嗯,那便快些走吧。”

    两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来到一家客栈前。布和上前与掌柜交涉,青秋则在一旁静静等候。

    另一边婉筠与昂沁缓行于青石铺就的蜿蜒小径,两旁粉墙黛瓦错落有致,马头墙高高耸立,脊线起伏,错落层叠。黛瓦覆顶,青石为基。墙内几枝桃花灼灼探出,嫣红如霞,微风拂过,花瓣飘然而落。

    昂沁看着墙影摇曳的马头墙,“我记得唐代的诗人白居易曾写过一句‘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夫人博览群书,为夫背得可对?”

    婉筠微微一笑,颔首道,“夫君背得极对,但此句所述乃一女子之悲情。女子与心慕的男子于墙头马上遥遥相顾,一眼倾心,然此爱未得善终。女子私随男子而去,却不为君家所容,终遭遗弃,落得凄楚下场。”

    昂沁暗暗摇头,“那这句便背得不对,不映我与夫人之间的金玉良缘。”

    婉筠笑道,“昔闻五代十国时期,有一女子于春日之宴,向其郎君祝酒而歌曰:’春日之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此歌尽显其对情爱之美善期许,与郎君长相厮守之愿,其终局也是温馨满溢。”

    昂沁频频点头,“这便好多了,很是与你我二人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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