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时间过的一向是很快的,高三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徐老师就用一截食指长的粉笔,在班级后面的黑板上,横着写下一个硕大的数字,289,也就是说,距离高考,只剩下289天了,班长每天更新黑板上的数字,黑板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小,转眼间,一周又结束了,又到了星期六,住宿生每周可以回家的日子,坐在回家的汽车上,路边风景不断倒退,林秋将车窗打开,手肘搭在车窗上,任凭阳光、微风、建筑绿树的阴影掠过自己的脸庞,她现在已然知道了她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但她还是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为母亲找了一些借口,她的母亲那么沉默寡言,她是否只是因为性格内向,所以才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又或许,她是否认为,只要给孩子吃饱穿暖就行了,她不懂得孩子对爱的渴望,也不懂得怎样照顾孩子的精神需求?

    也许,自己也有问题,母亲从不亲近她,久而久之,她也不会表达对母亲的亲密了,林秋想,在她和母亲相处的时候,她或许应该表现的更积极主动一些,更热情一些,这样,她们的母女关系或许可以变得不一样。

    下车后,林秋需要走大概十五分钟的路才能到家,走了一阵,林秋遇到了带孙子上街买零食吃,刚骑电瓶车回来的大伯母,林秋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林秋爸爸林知海是小儿子,大伯父要比林知海大十多岁,大伯父家的堂哥堂姐们,也比林秋和弟弟林越要大得多,大堂哥已经结婚了,并生了个儿子,大伯母现在的日常就是照顾孙子,林知海上面其实还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长辈们很少提他,林秋只知道,她这位二伯父应该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林秋想起包里还有几跟棒棒糖,这是她之前陪着姜茹茹去小卖部的时候买的,她嘴里有时候会发干,感觉有些没滋没味,便喜欢偶尔塞个棒棒糖在嘴里,这样整个口腔,都是甜味道,她的心情也会变得更好,林秋从书包里翻出棒棒糖,递给大伯母的孙子,大伯母没阻止,笑呵呵的和她说话:“秋秋放假回来啦。”

    林秋应了一声。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大伯母最后叮嘱林秋“还有不到一年,你就要高考了,秋秋在学校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后,两人便分开了,大伯母带着孙子,还骑着电瓶车,只能走大路,林秋却可以走小路,抄近道回家,其实走小路并不比走大路要近多少,但能少走一段是一段。

    青水市郊外这一片,还有不少农田,所谓小路,就是农田中间,走的人多了,被踩踏出来的一条仅容一人穿行的路,眼下已到九月中旬,农田里种满了快到成熟期的,果实粒粒饱满的水稻,一片金黄色的农田里,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行走其间,她时不时的会伸出手来,手从一簇簇金黄色的稻穗上拂过,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美好,林秋的大伯母让车停在路边,出神的看了一会儿,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孩子啊,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祁揽青所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小区外面有很多家餐馆,祁揽青周六日的三餐,基本上都是在这些餐馆里解决的,周六傍晚,祁揽青去小区外面的一家土菜馆里,打包了一份饭菜,准备在家里吃,他将饭菜摆好,刚打算开吃,就接到了蒋梦打来的视频电话,电话那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祁揽青父母和妹妹都在镜头里,蒋梦让他们先让开,然后向祁揽青展示身后餐桌上,一桌丰盛的饭菜,她笑着说:“你爸今天好勤快啊,做了这么一大桌饭菜,难得难得。”

    祁文东挤进镜头里,“我平时那么忙,哪有时间天天给你们做饭,儿子啊你好好学习,快点毕业,等你接手我公司后,我闲下来了,就有时间给你们做饭了。”

    祁揽青皱了皱眉,祁文东一意孤行,想让祁揽青以后接手家业,然而,祁揽青对经营公司,其实并不感兴趣,他有自己的梦想,他曾经尝试说服祁文东,让他改变这个想法,祁文东现在还不到五十,完全可以再干十年,十年后,他们可以请职业经理人来经营公司,但是,祁文东并不打算接受祁揽青的建议,对于祁文东来说,他的这份家业,是他亲手打下来的,唯有教到自己优秀的亲生儿子手里,他才能放心。

    傍晚,晚霞满天,艳丽无比,天光好像也透着一层薄红,林知海又外出工作去了,这个周末,只有林秋、黄蔓以及林越三人在家,黄蔓正在厨房热晚饭,她习惯中午多做一些饭菜,晚上热一热,一顿晚饭便解决了,中午的碗碟还没有清洗,林秋站在水池旁,拿起洗洁精,往水池里倒了一些洗洁精,然后一边洗碗一边说:“妈,我宿舍里有一个室友有些讨厌,她很喜欢占小便宜,她自己不买抽纸,一直用我的抽纸,她也经常偷偷用我的洗发水还有洗衣液,我们宿舍不准使用电器,所以我们要喝水的话,只能去开水站用水瓶接水回来喝,那个室友自己不去接水,一直蹭我的。”林秋试图跟妈妈分享或者抱怨一下,自己的宿舍生活。

    黄蔓:“你不理她不就行了。”

    一阵安静,只有热菜的声音,以及洗碗的声音,“呀,”林秋惊叫一声,有一只碗,缺了一个口子,她洗碗的时候,没有注意,手指被割开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林秋习惯性的想自己回房间处理,她此前已经习惯,任何事情,都自己默默解决了,刚抬起脚步,却又顿住,她对黄蔓说:“妈,我流血了。”

    黄蔓动也没动,“你去找创口贴贴一下。”

    林秋抿了抿唇,上楼回卧室去了,她用创口贴裹住手指之后,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听到黄蔓喊她下去吃饭,才像是“活”了过来,慢慢走下楼。

    圆桌边,弟弟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黄蔓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桌上某处,久久不动,像是在想事情,整个家里都安安静静的,只有筷子偶尔跟碗碟碰撞的声音,林秋决定打破这种让人难受的安静,今晚一共有四道菜,一道烧鸭,一道炒菠菜,一道粉蒸肉,还有一道炒南瓜,林秋一个都不喜欢吃,林秋深吸口气,“妈,下次我回家的时候,能不能专门给我做几道我喜欢吃的菜?”

    黄蔓:“嗯,好。”

    林秋:“妈,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吗?”

    黄蔓:“······。”

    林秋继续:“我喜欢吃土豆,番茄,狮子头······哪样你比较会,你就做哪样。”

    黄蔓:“嗯,好。”

    饭桌上,又安静下来。

    林秋突然觉得很累,她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林秋草草吃了几口饭后,就上楼了。

    日落日升,周末到来,下午的时候,林秋像往常一样,把东西收拾好,便打算出发回学校了,今天黄蔓下午没出门,她离开的时候,黄蔓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秋扬声喊道:“妈,我回学校了。”

    黄蔓转头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嗯。”随即,她便把视线再次投到电视屏幕上。

    林秋看着黄蔓专注看电视的身影,突然觉得,周身的空气好像被掠夺了,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林秋大口呼吸了几下,她浑浑噩噩走到马路边,她去学校的话,必须穿过马路,到马路对面坐车,马路上车来车往,林秋一时过不去,便只能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这时,一辆客车停在林秋身旁,她身后走出一个人来,踩着客车的台阶,上了车,司机坐在驾驶位上,他探出身体,例行问道:“小姑娘要不要上车?要上车赶紧的,车马上就要开走了。”

    林秋没说话,也没动,司机默认林秋要坐的不是他这辆车,就打算关门,继续往目的地开去,没想到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秒,林秋跳上了车。

    上车后,林秋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她没想那么多,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远远离开。

    售票员走了过来,售票员是个中年女人,头发烫了卷,染成黄色,随便披在脑后,发根处几厘米的头发,则是头发原始的黑色,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显而易见,售票员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去理发店维护她的发型了,售票元微微弯下腰说,“小姑娘,要交车费了。”售票员跟司机两人是夫妻,两人跑的路线是固定的,坐车的人,通常也都知道,每次要给多少车费,因此,售票员没有直接说要给多少车费,而是说“要交车费了”。

    林秋也没问车费要多少钱,她只是随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钞来,看也没看,直接递给售票员,“坐到底站。”

    这是一张五十元的纸币,售票员意识到,林秋的状态可能有些问题,她回去跟司机说了一嘴,两人不想多管闲事,便也没问什么,只是留下车费,将剩余的钱找给了林秋。

    林秋在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完全陌生的车站下了车,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她选择沿着柏油马路前行。

    一开始,马路两旁还有些商铺,渐渐的,马路两旁,便只有一些田地,田地尽头,能够隐约看到一些人家,再往前走,马路两边出现了一片连绵不决的山,柏油马路在前方转了一个弯,马路两旁的山,像是在马路转弯处,交错在一起,形成一个死角,不知不觉,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四下一片安静,林秋只能隐约看见山体的轮廓,她不知道命运会将她带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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