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琳所租的房子,离青水一中不算远,但也不能说近,骑车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两室一厅的格局,晚上,林秋和许小琳住一间屋子,周嘉学住在另一间屋子里。

    房子里的灯都关了,清冷的月光透过半拉窗帘的窗户,斜照进屋内,勉强能让人看清屋内家具的轮廓,林秋侧躺在床上,能听到旁边许小琳翻来覆去,碾转反侧的声音,她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没作声,她保持一个姿势,动也没动,就像已经睡着了一样,久而久之,林秋不知不觉,真的进入了梦乡。

    许小琳在想那张名片,在此之前,许小琳从未想过,要起诉离婚,她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没跟法律打过什么直接交道,她想跟周进离婚,想的也只不过是,慢慢耗着,耗到周进愿意离婚为止,但是现在,许小琳发现,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了,她想尽快离婚,她不想跟周进,再有任何牵扯,她想,她是否应该求助于法律,起诉离婚?

    第二天早上,林秋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铺空着,许小琳早已经起床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咸鲜卤味香气,林秋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见客厅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着的电饭煲,电饭煲里,装着满满的看上去就非常诱人的食物,食物正散发着蒸蒸热气,林秋凑过去看了看,就见里面有卤肉、卤蛋、豆皮、面筋、豆芽等物,电饭煲旁,还放着一碗调制好的酱料,这时,许小琳端着一叠颜色呈漂亮的浅淡的玉米色的饼皮,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看到林秋,立刻道:“秋秋,快去洗漱,马上吃饭了。”

    林秋洗漱很快,先刷牙,然后将毛巾浸进温水里,再拿出毛巾擦洗脸部,之后将毛巾拧干,擦干脸就行了,林秋肤色白皙,脸上几乎看不见毛孔,青春是她最好的妆容,现在的林秋,脸上的疲惫早已褪去,眼神里的黯淡早已消融,她过去看起来,整个人灰扑扑的,就像有一道阴影笼罩在她身上,掠夺她的力气,吞噬她的光芒,她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寒冬,她挺过了这场寒冬,最终,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生根发芽,迎来新生。

    林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周嘉学和许小琳两人,已经坐在饭桌边,周嘉学正拿着一个卷饼,大快朵颐,许小琳则正往一张卷饼里,涂抹酱料,添加食材,林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学着许小琳的样子,很快做好了一个自制卷饼,林秋将卷饼放到嘴边,大口咬了一口,林秋眼睛亮了亮,周嘉学见状,笑道:“怎么样?好吃吗?”

    林秋点头,“真挺好吃的,比我们学校门口那家卷饼店里卖的卷饼好吃。”林秋学校门口斜对面,有一家连锁经营的卷饼店,这家卷饼店里卖的卷饼,跟许小琳所做的卷饼吃法差不多,都是一张饼皮,然后往饼皮上刷上酱料,添加食材,最后再卷起来,做成卷饼,这家卷饼店里,卷饼里裹的食材,有土豆丝、黄瓜丝、胡萝卜丝、鸡蛋丝、千张以及火腿、鸡柳、里脊等物,这些食材有的炒熟、有的炸好,有的微微卤过,食材本身没怎么调味,卷饼的味道,全部来自饼皮上所刷的那一层酱料。

    对于这家的卷饼,林秋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这家的卷饼,没给她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她偶尔为了换换口味,会去吃一顿,但是,许小琳所做的卷饼,味道却让林秋有些惊艳,卷饼的饼皮柔韧,非常有嚼劲,卷饼里裹的食材,是全部卤过的,食材非常入味,酱料也调制的非常好,跟食材非常搭配,味道平衡,林秋吃了一口,便喜欢上了,忍不住继续吃。

    许小琳知道林秋所说的那家卷饼店,她没吃过这家卷饼店里卖的卷饼,但她知道这家店是连锁经营的品牌店,在全国有几十上百家店铺,许小琳所做的卷饼,是她未出嫁前,跟母亲学来的,至于她母亲,听说是跟她以前的一个邻居学的。

    卤水调制比较复杂,用时过长,许小琳原先几乎天天都要看店,没什么时间,所以,婚后这么多年来,许小琳也没做过几次卷饼,今天她有时间,一时心血来潮,便做了一回卷饼。

    但许小琳并不相信自己所做的卷饼,味道会比一家连锁经营的卷饼店所卖的卷饼好,就道:“别胡说。”

    周嘉学:“真的,妈,那家卷饼店,我一个月,最多愿意去吃个一两次,你做的卷饼,让我天天吃都行。”

    周嘉学有些夸张化的说法,让许小琳越发肯定,周嘉学和林秋两人,是在哄她开心呢,不过,周嘉学和林秋两人,之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真的很喜欢她做的卷饼。

    许小琳所做的卷饼,饼皮直径大概有二十多厘米,裹上食物后,一个卷饼大概有四五百克重,林秋吃一个,就几乎饱了,不过,因为卷饼实在太好吃,林秋忍不住又吃了一个,而周嘉学,则吃了三个,看林秋和周嘉学两人,吃的一脸满足,许小琳忍不住心里一动。

    许小琳所租的房子在一楼,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耀着大地,透过窗户,林秋看到对面楼栋不少人家,趁着这个难得的好天气,将被子毛毯等,拿到阳台晾晒,林秋吃饱喝足,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她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就问许小琳:“姨妈,你今天不上班吗?”

    想到了什么,林秋接着道:“还是···你跟我们一样,今天也放假?”学校门口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做学生生意的,学生是主要消费群体,学生们放假的时候,店里恐怕也没什么生意,有些店铺就会让店里的员工,跟着学生们一起放假。

    许小琳摇摇头,语气平静的道:“那份工作做不了了。”

    今天早上,许小琳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打算骑车去徐家小饭馆上班,在她临出家门前,她接到了店铺老板娘打来的一通电话,老板娘在电话里委婉的表示,她怕周进再到店里来找许小琳,影响店里生意,所以,她不能再让许小琳在她店里工作了。

    通话结束后,许小琳木愣愣的在客厅里坐了半天,之后,许小琳还是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她骑车去了一趟菜市场,花了不少时间,买齐了做卷饼所需要的调味料以及食材,她想让自己动起来,忙起来。

    忙忙碌碌,许小琳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既然这份工作做不了了,那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就是了,她过去的生活范围很狭窄,家、小店以及亲朋好友,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对于外面的世界,她陌生、害怕、不敢面对,但现在,外面的世界与她之间的那层无形的膜,已经被她勇敢的打破,她已然走了出去。

    她有手有脚,她知道自己眼下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但她也同样知道,只要她勇敢一些,只要她不怕苦不怕累,她总能找的到工作,她能养活的了自己,但,青水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心知,不管她在哪里工作,或早或晚,周进总能找的到她,到那时,同样的事情,恐怕又会发生一遍。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满心忧虑,直到——她看到了林秋和周嘉学对她所做的卷饼的喜爱,听到了他们对她所做的卷饼的赞美,许小琳有些迟疑的,将心里产生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你们说,我去摆摊卖卷饼怎么样?”

    摆摊的话,周进就算找过来,受困扰的也只会是她自己,而相对的,她也不用担心再丢工作了。

    林秋和周嘉学两人,对许小琳所做的卷饼,非常有信心,两人自然举双手赞成,两人还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比如说,可以卤一些其他的食材,如香肠、火腿肠、鸡腿等,让顾客多一些选择,比如说,小摊上,可以增加一道汤,到时候可以跟卷饼一起做成套餐卖,这样应该也很受欢迎,比如说,小摊上,可以增加一些单独的调料,如蒜泥、香葱以及辣椒油等,让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自由选择,等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越加有力,气温也升高了不少,林秋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然后一边喝一边来到桌边,打开自己带来的书本以及作业,定了定心,林秋开始学习。

    成绩的稳步提高,让林秋学习动力十足,她现在还是时不时的感到自己很累,渺小,无力无助,什么都不想做,渠老师说,这是一种情绪闪回,她的情绪退行到了,她在家里时,遭受母亲的冷暴力、忽视以及情感遗弃时的情绪状态,在情绪闪回时,有时候林秋能够敏锐的觉察到,有时候她无法觉察,只能任由这种情绪持续一段时间。

    好在林秋有一个优点,她是那种,只要开始了,就能够持续下去的人,林秋常常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现在学习最重要,有时候,她会自然而然的开始学习,有时候,她会强迫自己进入学习状态。

    家里的定时炸弹已经被拆除,周嘉学从小时候起,丧失的力气,以及勇气,已经被找回,心里一直压着的,让他快要喘不过气,只想逃避的巨石,也已经被搬开,周嘉学现在浑身轻松,但是,他又感到有些茫然以及空虚。

    他习惯性的逃避,习惯性的得过且过,习惯性的混日子,半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周嘉学,看到端正的坐在桌前,认真学习的林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发了一会呆,然后收起手机,也来到桌前,坐在林秋对面,开始学习起来。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翻页的声音,以及写字的声音,坐在有些破旧的沙发上,正在计划摆摊的各项支出以及其他相关事情的许小琳,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桌边学习的两个孩子,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手头上的事情。

    这个小区是个老小区,建了有几十年了,小区整体看上去,颇有岁月痕迹,小区里住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以及子女们放在老人处的孩童,午后,不少老人孩童从楼栋里走了出来,孩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老人三五成群坐在一块谈天说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让这一幕更添一层暖意,出租房内,许小琳询问林秋和周嘉学,待会儿两人能否陪她出去一趟。

    周嘉学:“是要我们陪你去买摆摊要用的东西吗?妈,你行动真快啊,”他朝许小琳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许小琳摇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让你们陪我去一趟律师事务所。”

    中午的时候,许小琳忍不住给蒋婷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并且了解了一下请律师的价格,除去租房的钱,以及摆摊所需的开支,许小琳手头上的钱不多了,不过,她发现,她勉强可以负担请律师的钱,再加上,她后面去摆摊,总应该有些收入,许小琳不由的心动了。

    蒋婷今天本来是不上班的,不过,她有一位客户,平时需要上班,没时间,她便跟这位客户约好,今天下午在律所见面,她下午除了这位客户外,没其他客户,也没其他急需要办的事情,倒是可以抽出一些时间来,见一见许小琳,便约许小琳下午在她律所见面。

    今天是星期天,许小琳没想到蒋婷今天就有时间,中间没有缓冲期,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她待会儿就要去见蒋婷,并跟她商讨起诉离婚事宜,这又是一件她从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这又是一个,对于她的人生来说,她过去从未踏足过的世界,她不可避免的感到焦虑、紧张,不过,她没有选择退缩,她还是选择勇敢的去面对,只是,她还需要一些勇气以及支持。

    林秋和周嘉学的陪伴,就是她的勇气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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