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峥猛然惊醒,几乎要立即坐起身,随即被背后的阵痛阻了行动,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桑阳赶忙扶着胳膊将人重新安置在软榻上。

    又取了擦脸布沾了热水去擦他脸上的汗水。

    结果动作一停,愣住了:“公子的伤这么重?都疼出眼泪了,我去请大夫再帮公子准备些止痛的药来。”

    燕峥闭着眼,默许了。

    桑阳匆匆忙忙地提着灯便往外头去了。

    他照顾燕四公子以来,可是知晓他最不怕痛的,从前那些伤痛,他眼睛也不眨都过去了。

    原来这将领用来责罚人的军棍这样重,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听说二娘子从小在边关的军营中长大,不知道是不是也曾经历过这些,所以才能磋磨成如今这个性子。

    桑阳带着大夫回来时,燕峥仰面趴在床上,手中握着一方丝帕,是楚执宜最初学女红时送他的那一块。

    他看得专注,连桑阳又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这种女红是前世的楚执宜不会的,既然一切都有改变,至少证明楚执宜不会再上一世一样。

    她聪明睿智,如今想来是能记得前世的一些事情,若能提早规避危机,定然能得到自己真正所求的一切。

    燕峥不知道她记起了自己多少,还是将他们之间的所有记忆都面目全非记混了,他如今只要还留在这里,就很安心。

    桑阳带着大夫进来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燕峥的眼睛,是没疼得再落泪的,只是眼眶比方才还红。

    燕峥将那一方温软绵薄的丝帕好生地放在放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再收回贴身的胸口。随后任由大夫帮他后背重新换了一遍药。

    桑阳帮燕峥盖上被子,高兴夸道:“大夫果真妙手回春,这药换上后,我家公子果真的不疼了。”

    大夫对上他万分感激千分震惊的目光,没将这药镇痛的功效少说得一刻钟后才能发挥出来的事情说出来,只欲言又止地道别了疏落居。

    楚执宜夜里没睡着,疏落居这边夜里请大夫的动静被人听见,下人便顺势也禀报给了她。

    楚执宜闻言便披了件外衣要往那边去,知棋点了灯火,寻了一把伞,才出了院子几步,楚执宜又停了步子。

    知棋不懂,便疑惑地看她。

    “罢了,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不能帮他止痛,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回去歇着。”说着,又转身往屋里去了。

    知棋看不懂楚执宜的想法,又吹了灯。

    许是雨声太吵,这一夜里楚执宜到底也没睡得踏实。

    第二日更是早早地醒来,往女学里赶去。

    上次在女学中挑衅过崔凌欢后,她便眼瞅着楚执宜哪哪都不顺眼,偏偏几次刻薄言语都被楚执宜怼了回来,论口头上的功夫她当真比不过。

    于是楚执宜才坐在书案前,便觉察一道幽怨的目光往自己的方向看来。

    白奉吟往她跟前一凑,小声道:“过几日便要小考了,你准备得如何?”

    “还成吧,你呢?”楚执宜顺口问道。

    白奉吟撇了撇嘴:“我是不大成,但你可得好好准备,那位崔家姑娘可是等着在小考中践踏你呢?”

    楚执宜闻言一愣,往崔凌欢那边斜了一眼,崔家人什么时候这么和善了,这与她记忆中那家人的形象可不大相同。

    她了解的崔家,是自上至下一鼓作气的桀骜嚣张,媚上欺下的一把好手。

    又格外记仇,楚执宜还以为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崔凌欢也会如此。

    白奉吟耸耸肩:“不然呢?咱们……你进女学时本就名次不高,我想她到时指不定会故意奚落,或是借机赶你走呢。”

    楚执宜扫了一眼白奉吟书案上翻开散乱的书卷和纸,一时间有些疑惑:“我当初入女学位于榜末,紧张些是自然的,白姑娘你乃是咱们之中的佼佼者,怎的比我还怕?”

    她这话也并非随意问的。

    实在是如今这个白奉吟在学堂上的模样,如何都让楚执宜觉着和上一世印象中的人相像。

    可她了解的上一世那位披挂上阵的白家将军,分明粗通文墨,更是讨厌吟诗弄墨以及各类闺阁之物,比她尤甚。

    白奉吟默了片刻,凑到楚执宜跟前,低声道:“因为我入学时的第三并非我的本事,是我抄来的。”

    楚执宜也默了。

    这便对上了,她露出了然的浅笑。

    “你不会告诉旁人吧?”

    楚执宜摇头。

    “那便好,我瞧着你也不像是会多话的,是以才同你坦白。”白奉吟放心地往书案前一坐。

    若要得第三,至少也得抄第二或是第一吧,白奉吟同贺朝盈不大相熟,况且这是贺家主张开办的学堂,若是贺家人自己都给人放水,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那便是那位司梦沅了。

    楚执宜便又多问了一句:“你抄的是司姑娘的?”

    白奉吟摇头:“是我悄悄偷来的题目答案,做了准备的。”

    楚执宜没往这里想,又很快了然。

    上一世楚执宜在越州边关镇守之时,彼时京城中名声最盛的年轻将军共有四位。

    一是薛独,布阵奇诡,阵法旁人莫能出其右;二是楚执宜,用兵如神,边关的常胜将军;三是白奉吟,身手不凡,用兵勇猛,她麾下的士兵作战,个个精兵强将;四是司锐,常能靠奇兵锐甲取胜,他们这些常年作战的,少不得要向这位借装备。

    白奉吟说自己趁贺家之人不注意摸进学堂之内取了题目,也很正常。

    白奉吟此刻还不知自己隐藏的身份早已暴露,正一脑门不情愿地翻着书。

    进女学时考校了许多,但她们学了这些日子也明白过来,旁的不过是用来消遣的陪衬,唯有这苏夫子的文史是重中之重,课业上占了大头,小考亦是时时常有。

    也难怪白奉吟从一开始便与其他贵女不大熟悉,反而总爱来寻着自己说话,像是觉得她们算是同类。

    楚执宜也低头看书。

    既然崔凌欢不上套,她便只好从旁的地方再下功夫了。

    下学后,楚执宜自然是先去了燕峥的院中看他。

    薛老将军下手不留情,燕峥身上的伤处也是实打实的,不卧床半月根本养不好。

    她去时燕峥还没醒来,正闭着眼睛在睡梦中。

    “白日里他状况如何?”楚执宜于是问。

    桑阳摇了摇头:“昨日夜里发了温病,公子是下午才醒来的,又请大夫来看过,说公子如今的身子实在太弱,只能这般好生将养着了。”

    谁能想到,这位分明是燕峥恩师的薛老将军,对他下手比从前的楚执宜还要狠一些。

    正巧这会儿外头来了薛老将军的手下,说是前来给燕峥送药。

    外面的人在拦,在屋子里也能听到那位薛老将军手下士兵的声音:“将军吩咐了,这伤药得亲手送到燕四公子跟前他方能安心。”

    楚执宜头也没回地冷声叫人回去。

    想是上次薛老将军大驾光临楚府的阵仗威慑到了柳氏,如今薛老将军的人进来楚府都这般容易。

    疏落居的下人闻言便要去回。

    楚执宜见床上躺着的燕峥额上冒出了冷汗,便又从袖中掏出帕子帮他擦汗。

    手指落在他额上,楚执宜顺势试了试他的温度,确定没桑阳说得那般滚烫这才稍稍放心,想来是已经在发汗好转了。

    楚执宜收回手,没收回来。

    被睡梦中的燕峥用瘦弱的手臂攥住了,凭着楚执宜与病中的他力量对比的悬殊,要挣脱开轻而易举。

    可此刻的燕峥攥得太紧,不知做了什么不详的梦,薄汗浸湿了他鬓边乌发,眉峰紧蹙,双唇微微张着,像在低呼。

    于是楚执宜只稍稍往回收了下,没收动索性便身子朝前依靠着静静端详燕峥的面容。

    时间静默在这短暂地一瞬。

    没等楚执宜多想什么,便听见外头又传来门声。

    她片刻温和的目光又骤冷,低声兴师问罪:“不是说了将人赶出去,怎么又放进来了?”

    步知看着楚执宜脸上山雨欲来的模样,深觉他来错了时候。

    他每次来见楚执宜,她都是看在苏钰的份上和声和气的,哪有当着他的面冷脸过。他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

    只瞥了一眼床上仍闭着眼的燕峥,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二娘子,今日是该固定的给苏公子煎药的时候,可……”

    说着,他又瞧了一眼 床上的燕峥,有些为难。

    薛老将军回京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原本是有几分担忧,可见燕四并未恢复官籍,又受了薛老将军一通教训,这才稍稍放心了许多。

    他能感受到,楚执宜或许有几分在意燕四,但那又如何,如今燕四已经身落奴籍,从前再高高在上,如今也不过是被人当个玩物罢了。

    步知以退为进道:“不过此刻见燕四公子如此,只怕我家公子知道后要于心不忍,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没等来楚执宜的阻止,只好将这话说完。

    又心下忐忑地去看楚执宜的反应。

    楚执宜没什么反应,只低头认真地看燕峥的唇角,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伤得连颜色也没了,十分惨淡。

    “好。”楚执宜淡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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