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安没回来的时候,家里的人都知道楚二不是个好惹的性子,除了柳氏那里一应定下来的规矩,没人敢多拘束她。

    如今府君在家,又盯楚执宜实在紧,底下人便也不敢轻纵。

    这日晨起去听雨观园与燕峥便是一前一后分开走的。

    不过这几日燕峥莫名的比往日更缠人些,两人进了园中后,楚执宜本在前头走着。

    没两步,便见燕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之间要说的话没有很多,有也在前一日说过了,此时便这样安静地往府中走,竟然莫名有一种两人间隐秘的愉悦。

    只是这样心照不宣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很久。

    穿过长廊之后,楚执宜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尽头的转角,立着贺清元。

    楚执宜的身边,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将目光落在了楚执宜的脸上,一个恳切,一个忐忑。

    楚执宜没看出两人的想法一样,只瞥了贺清元一眼,淡淡道:“可是女学有什么事情?”

    贺清元闻言没着急回答,只是缓步走到了两人面前,察觉到燕峥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这才顺应着楚执宜的说法撒谎:“是。”

    “苏夫子今日有事告假了,听说是与晋都有关,只怕短期内回不来。”贺清元道,“不过夫子不放心旁人代课,便吩咐了每日的功课,让我代为监督。”

    楚执宜点头。

    “看到你还没来,我便在此等了一等。”贺清元说着,视线从燕峥身上转到了楚执宜身上。

    “我知道了。”楚执宜点头。

    “那我就先过去了。”燕峥在她身旁道。

    “嗯,下学后……”楚执宜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贺清元打断。

    “苏夫子提前吩咐过,若是我忙不过来,便可寻一个女学中的人帮忙,不知道楚二娘子可愿意?”

    楚执宜没想过贺清元会这样直接地同燕峥对上,这不像他以往的做事风格。

    纵然贺清元心中恨不能楚执宜和燕峥分得干净,可他与楚执宜是因燕峥结缘这一点改不了,也注定贺清元会因此一直对燕峥心怀愧疚。

    加之燕峥那次说的那些话,贺清元至少应该不大想和燕峥同时出现在在楚执宜面前才是。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眼前之人,还是应下了。

    贺清元经不住她的目光打量,便很快将脸微微侧向了一旁。

    燕峥见状,淡淡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转身离开了此处。

    待燕峥彻底离开以后,楚执宜才发问:“今天怎么特意走了这么远来等我?”声音有些冷淡。

    贺清元看得出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仅仅因为自己擅自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

    在此之前,贺清元还以为楚执宜真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对燕峥毫不关心。

    可每每这些细小的事情上,又让贺清元不得不多想,好像楚执宜其实是更将燕峥放在心上一般。

    “你在意他?”贺清元没忍住问。

    “自然。”楚执宜坦然道,“不然当初为何费劲功夫将他留在楚府之中,我没骗过你,贺公子。”

    贺清元忍不住心发冷。

    这点她确实从未骗过自己。

    变的人是自己,从前的他厌恼楚执宜对燕峥的随意态度,觉得她在折辱自己的好友。

    可如今,他却恨不能回到当时。

    楚执宜意识到贺清元的表情不太对,于是问:“你不高兴?”

    贺清元没接话。

    楚执宜却有些茫然:“为什么?”

    贺清元分明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清楚自己和燕峥的关系匪浅,也知道自己一直是想要将燕峥留在自己府中的,怎么这会儿反倒好像被自己骗了一般。

    贺清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便觉自己方才较劲的行为可笑又卑鄙。

    “楚大人如今已经回府,我上门提亲的日子是不是也可以提上日程了?”他于是换了话题。

    楚执宜闻言应声:“嗯。”

    为免柳氏再送些册子来让自己挑选,这件事情自然是早早定下来的好。

    得到她依旧肯定的答案,贺清元方才那片刻的消沉也没了,又重新拨开阴霾见太阳般明媚了。

    楚执宜见状也只当什么没发现的样子,照常往女学去了。

    心里想着,直到苏夫子这些日子不来,白奉吟定然得高兴得掀了房梁。

    还没进学堂,便远远听见里头的说话声不小,没有苏夫子的震慑,女学中的娘子们难得轻松一些。

    楚执宜才一进门,便见有人往自己跟前来,要碰她的衣袖同她说话,楚执宜自然便将这人当做了白奉吟。

    结果抬眼一看,却发现是贺朝盈。

    “我说兄长怎么没找我来帮他,原来是想着找楚二姐姐。”贺朝盈笑着同她道。

    见楚执宜心不在焉地往白奉吟的书桌方向看去,便又同她解释道:“白大娘子家中有事,这几日也不来了。”

    楚执宜这才了然,心中默默念了句可惜了。

    贺清元道:“你贺家人,你帮忙照应本是应当,哪里还用我特意寻你。”

    算是回了贺朝盈方才的揶揄。

    他们兄妹两人说话,但在意的其实都是楚执宜的反应。

    此时见楚执宜并没有玩笑的意思,便也都歇了闲聊打趣的心思,贺清元同两人说了苏夫子之前交代的课业及女学温书的内容,说完便离开了。

    他到底是男子,说是兼顾,可长久留在女学这边也不大合适。

    这日中午,崔家的案子终于被彻底查清,这些年来崔家私底下揽财罔法,甚至与朝中官员私下结党。

    往日没有人敢揭发,如今崔家势倒,一桩桩旧事全被翻了出来。

    崔家到底是文官出身,又是靠谄媚奉上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朝中无根基,朝外无府兵,要铲除简直轻而易举。

    与上一世楚家一样的结局,削官抄家,家中一百多人全被流放。

    朝廷这把刀悬在崔家所有人脖子上这么久,终于落了下来。

    一日之间,昔时门庭若市的崔家便成了过节老鼠,家中奴仆能逃的逃,逃不了的也全乱了套。

    楚执宜听到的时候竟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痛快。

    从她重新回到这一世开始,她便知道,崔家是长久不了的,但帝王的无情还是让她忍不住心惊。

    这还远远不止。

    次日一早,便听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圣上抄家的旨意才送到崔家一日,便上天有灵,连夜降雷,正劈向了崔家的方向。

    当夜崔宅大火,一直到早晨时,都可见着西北方向的浓烟。

    楚执宜这夜睡得沉,只觉得周遭吵吵嚷嚷的,偏生没被吵醒半点,醒来后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这和上一世楚府完全相同的遭遇……

    楚执宜几乎是眼睛还没睁开,便披了衣裳往疏落居去。

    知棋不知道她为何这样着急,在知棋的眼中,崔家并非善类,还曾经几次为难自家娘子,如今的遭遇是可怜些,但也是他们该得的。

    “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吗?”知棋问。

    楚执宜一面步履匆匆往前走,一面问:“这样大的事情,昨日夜里怎么没叫我?”

    “昨夜里外头的动静吵得府中几乎人尽皆知了,我原是想唤醒娘子来着。可娘子昨夜里睡得香,竟连叫了几声也没醒。”

    知棋看了眼她的表情:“绘竹见状便说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等第二日娘子醒来也便知道了,我们便没敢再扰娘子歇息了。”

    “动静闹得这样大?”楚执宜疑问道。

    “是呢,昨夜里那声雷便吵醒了不少人,后来便听说西街方向走水,官兵都去了,连夜救火,可也没救成。”

    楚执宜的步子慢了下来:“你说连官兵也去了?”

    知棋不懂楚执宜现下这复杂的表情是何意,只点头。

    两人说完这会子话,已经到了疏落居的院外。

    楚执宜已经没有来时的着急,但人已经到了院外,该问的话还是要的问的,便推门走了进去。

    燕峥正坐在桌前用一碗玫瑰酒酿羹,面前是两碟清拌小菜,旁边放着胡麻饼。

    见楚执宜来了,便吩咐桑阳为楚执宜也准备碗筷。

    两人之间对彼此的生活习性也算熟悉,燕峥知道按照楚执宜往常的习惯是不会一大早便到他这里来的。

    这样急匆匆的来,又是在今日,定然是为了昨晚的事情。

    不过楚执宜没开口,燕峥也便当做没有看出,如往常般帮她准备饭菜。

    “早膳就吃这么点,你这几日又这样忙,不会太劳累了么?”楚执宜将桌面上的东西扫了一眼,问。

    燕峥闻言道:“桑阳说早上去取饭菜时,看到了做了一份玉露糕,很是稀罕,只是送去芳回院的。”

    楚执宜闻言露出了一个笑:“这点小事还用来问我,知棋,将那糕点送来。”

    正巧她早上也没来得及吃。

    吩咐完,楚执宜才道:“昨晚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已经听说了,看来你也被吵醒了。”燕峥了然道。

    “是你做的?”

    见状,楚执宜也明白,燕峥早就清楚自己现在前来的目的了,索性也懒得再装,直白发问。

    燕峥果断道:“不是。”

    楚执宜有些意外。

    却见燕峥道:“我想做,没来得及。”

    楚执宜这才有些信了。

    路上听说昨夜里的事情闹得大,又有官兵前去,楚执宜便大约明白了,圣上这是未免崔家之事牵扯过多,也有意灭口。

    如此一来,没人会觉得圣上太过无情。

    假借了天意的名头,更是让崔家的罪有应得深入人心。

    也或许这事并非圣上亲自命人做的,或许是崔家从前得罪的人太多,有人痛打落水狗也未可知。

    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楚执宜问完,便没心思再关注这件事情了,只道:“这几日你会很忙吧?”

    “对。”燕峥点头,“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

    他有想要楚执宜等他的意思,又怕楚执宜觉得他这样太烦,到底没说出口。

    楚执宜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和谐地用完了早膳。

    按照楚执宜的意思,本该和燕峥温存一会儿再分开,但燕峥是真的忙,她便只好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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