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竹很快带来了关于苏家长公子病逝的确切前因后果。
正如那个苏府仆人所言，苏钰发病的起因是贺家二公子派人去跟苏家做了一笔生意，这生意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苏家确实是得了一大笔银子。
甚至那笔银子在长公子死后，也没有被要走。
至于贺清元为何会突然有此举动，据说，是因为得了一封自楚府送过去的信。这一切的行动，都发生在他们定亲的第二天。
她此时才发觉自己小看了贺清元。
这人看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竟然如今也能做得这害人命的手黑之事。
楚执宜闭了闭眼，果然如此，她简直要攥紧手掌才能掩饰自己此刻暴怒的内心。
这种心情从那日看过苏钰的尸体开始，就一直在她体内窜动，全身上下所有的暴怒因子都在跳动，必须得碾碎什么才能平复一般。
楚江婉……
对，还有一个捉摸不定的楚江婉。
楚执宜之前以为重活一世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可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她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这个人是谁，楚执宜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并非她不想怀疑楚江婉，楚江婉是很奇怪，可这与她对楚执宜没有恶意并不冲突。
眼下唯一最阻碍她的，是苏钰死了。
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线索，想要等着他暴露给自己更多信息的线索，被人给活生生掐死了，这人还是燕峥。
楚执宜没有想到，他人已经离开了，还能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事。
楚执宜又想起那日看到的苏钰的脸，他是病逝，是以很是瘦弱，但不妨碍楚执宜看清楚他的五官，和她记忆里的人全然不一样。
和燕峥的容貌也无一分相似。
她是如何张冠李戴了那么久，还不自知的。
楚执宜想要细想，可越细想，那种熟悉的头痛便会缠绕着她。
她没有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太久，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让她困惑，楚执宜思来想去，最先去见的人仍是燕峥。
自那日燕峥悄无声息地从楚府中搬离之后，楚执宜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至于他的动向，也全然未知。
外头有叩门声，楚执宜抬眼看去，是绘竹带着一厚沓信笺进来：“娘子，这是燕小公子送来的回信。”
楚执宜惊道：“这么多？”
绘竹点头：“是这月的。”
也就是说，并非之前几个月的残留，燕屹真是出息了。
楚执宜眉心稍宽，拆了那一封厚厚的信，从头开始看，看到后头便忍俊不禁，露出了笑意。
翻到最后几页时，她还敏锐地发现那信纸上被什么水浸湿过，只留下了墨点大小的褶皱痕迹，晕染了字迹。
还依稀能看到那字里行间原本是“那贺家定是古板无趣，哪里能配得上姐姐……”
后头又被划掉了，添上了一句：“等我得了战功，便回京都。”
这句话写得十分笃定。
楚执宜却像看小孩子闹脾气一般轻笑，她上封信送过去有提过自己即将定亲的事情，结果燕屹这个弟弟竟罗列了好几页那贺家的不好处，又处处不忘与边关的自在比较。
又是可惜自己年岁生得小了，又是恨自己如今不在京城之中，思绪实在跳脱。
楚执宜一如往常将信封收入木匣中，又写了回信给他。
解决完之后，楚执宜派人送去给楚江婉的拜帖已经得了回复，说是三日后可以再去看她。
在这三日内，楚执宜的女学终于告一段落，她果然一直到最后也没见着白奉吟，最后那几日，连司梦沅也因家中有事不曾来了。
一年多的女学历程就此结束，所有人心中终究是不舍，苏夫子目送她们离开女学时，眼眶也微红了。
楚执宜上前辞别夫子，感念师恩，她叩拜得认真：“多谢夫子教诲。”
是当真感激。
“戒骄戒躁，且惜眼前。”这是苏夫子送给她的话。
她们一一与夫子拜别，她们给每个学生的话都不同，到了自己偏偏是这一句。
好像从一开始，苏夫子就笃定她会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一样。
楚执宜对于这个评价有微弱的不服，于是她拜别后又站起身，问了夫子：“学生听闻夫子可算天命，可是真的？”
她是真的好奇。
只是平常有苏夫子的气场威慑，加上她对自己的提防，让楚执宜之前没好问出口。
“你想问什么？”苏夫子看向自己这个她一直紧张的学生。
“想问……我当下所做之事是否可行？”楚执宜眨眨眼，试图让夫子记起一些两人之间的师生情分，给她一个确切答案。
苏夫子只是用她平淡如往常的声音道：“我不是方才说过了，戒骄戒躁，且惜眼前。”
楚执宜低头将这句话在心里念了一遍，才笑嘻嘻道：“夫子知道，我一向最珍惜自己眼前的判断力，所以我还是会去做。”
苏夫子用一种早料到你会如此的目光看着楚执宜。
倘若苏夫子给了她肯定的回答，也只是在她本意笃定的天平上加了一块砝码，若是否定，楚执宜也听着，只是听着。
有自己重活一世这样玄奇的事情在，她并非不相信苏夫子或许真的有相命之术。
只是总有些路，她得自己走过才算了。
离了女学后，楚执宜便将彻底离开听雨观园，今后若想要与贺清元见面比从前可要难多了。
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回到楚府，定然事事都得环绕着筹备亲事，她便觉着，得先在今日将此事了结。
于是，楚执宜主动请人带自己从别院进了国公府，国公府的人知她身份，自然不加阻拦。
一刻钟后，贺清元佯装旧疾未愈留在家中养伤的借口被楚执宜当面揭破了。
当然，自楚执宜出现在这里起，他身上的伤势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你已经知道了？”贺清元几乎在刚见到她的时候，便立即缴械投降。
“嗯。”楚执宜还是问了句，“你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为什么？”
贺清元觉得自己的左半边心口已然被揪成一团，他颤抖着嘴唇：“所以你今日来见我……”
他仍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楚执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我以为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贺清元的心如坠深渊。
楚执宜这人平日里看着虽然慵懒随意，但对于自己的情人还是很有耐性哄一哄的，平常的小打小闹她都当做是情趣，对方有些脾气她也愿意纵着。
所以平日里相处之时，楚执宜几乎很少用这样不耐的表情对着他。
更不会直接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他。
楚执宜现在这样说，显然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生气。
楚执宜当然很生气，她为此事所做的谋划全成了一场空，虽说如今该离京的日子已快到了，可苏钰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楚执宜还未查出他身后究竟是何人指示。
如今这个人直接没了。
楚执宜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巨大的心痛，她分不清是那些记忆带给她情感的破碎多一些，还是对自己的钱库停止流通更痛心些。
总之，她的心情很不好。
贺清元当时看到燕峥送来的信之时，一时冲动便去做了，他承认，自己当时是有过一分犹豫。
楚执宜是一个看似对待情人脾气很好，实际上在原则之事上需要对方完全遵守自己的要求的性格。
可他还是赌了，那一分的犹豫被他微妙地想要试一试自己这个未来夫君和她曾经的有情人谁更重要的心理抛诸脑后了。
等真的将人解决了，贺清元却并没有喜悦。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解决了这个人，也无法将这个人的地位从楚执宜心中移去，不过是徒劳。
况且，楚执宜的心本就是谁也不能掌控的。
哪怕是燕峥，哪怕是曾经和她情深如许的燕峥，不也沦落到了如今这般下场。
他反应过来自己是燕峥算计了。
所以那日之后，贺清元便惶惶不可终日。
那段日子贺朝盈因比试赢了她很是快意，对贺清元这位兄长的关注也比往日多一些，注意到他的消沉之后还很不可置信地打趣道：“兄长，不过是一次比试而已，我以为你不至于这般不能承受失败。”
贺清元彼时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所以并未对这句话做回应。
贺朝盈又小声嘟囔道：“我不就赢了你一次嘛，若天下女子如你一般，她们被打压至此，早该一个个引颈自刎了。”
她是想赢贺清元，可没想真的让贺清元为此一蹶不振。
“不是这件事，是为别的。”贺清元未免她继续发散，适时解释了一句。
贺朝盈听了这句话一顿，他从定亲宴后便开始消沉，便又猜测：“莫不是因为成亲将至，兄长你便焦虑愁恼了？从前亲事没定的时候你愁，如今已经定下了，你还愁什么？”
贺清元知道和她说不清楚，便半真半假地将妹妹打发了，又从库里挑了好几样珍贵之书帖送她，以此贺她名声大振，这才将人送走了。
他在愁什么呢？
他觉得这桩亲事要被自己毁了。
只可惜，他是已将错事做了才悔悟过来。
贺清元垂着脑袋：“是我一时糊涂。”
说完，他连楚执宜的眼睛也不敢看，只低声问：“那我们的亲事……”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会如实地将这件事情同我坦白。”楚执宜这次是真的有点失望，“是谁诱导你去做的？”
她的话也同时在告诉贺清元，当时他没有选对，现在依旧没有做对。
“是，是燕峥。”贺清元颓然道，“那日我收到一封书信，其中提及你有多重视苏钰，比我们更甚，你甚至，连碰他也不舍得。他美人灯一个，你也愿意为他吊着命，还将钱财都赠与他。”
这样的看重，好像楚执宜在这个人跟前，全然不考虑利益前途。
贺清元很难冷静。
“所以，你就相信了？”楚执宜气笑了。
“是。”如今看楚执宜的反应，燕峥说得也不错。
只是，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贺清元目光复杂地看着似要离开的楚执宜，又开口：“倘若，倘若他不是你心中珍视之人呢？”
“什么？”楚执宜有些荒谬地看向贺清元。
“你所关于苏钰的记忆都是另一个人的。”贺清元看着楚执宜的眼睛道。
从前，他不愿意在楚执宜面前提到这件事情，因为生怕这样一来，燕峥便会抢走楚执宜的所有关注。
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峥也已经从楚府搬走了。
据说因为违背师命，被薛老将军好一顿军法伺候，如今还被关着出不来。
“谁？”
楚执宜没有贺清元想象的激动，这对见过了楚执宜对苏钰的在意的贺清元来说觉得有些奇怪。
他解释道：“就是，那个与你经历了许多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你会忘掉这些，好像还对他有所误解，不过燕峥说，从前你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所以那时候很多记忆就已经混乱了。”
楚执宜沉着眼睛看着贺清元，等他继续活下去。
“或许你自己也发觉了，你关于那时的记忆不太完整，也经常忘记太过重要的事情，这就是那毒药留下的后遗症。”
楚执宜沉默着没说话。
她的反应太平静了，贺清元越说越没底。
他还是将燕峥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过往全都如实告诉了楚执宜。
楚执宜听完，才道：“这些都是燕峥告诉你的？”
“我自己也略微查证了一些。”贺清元保守道。
包括燕峥从未去过边关却对那里十分熟悉，还有他对楚执宜反常的执念，还有那些深刻到执拗的情感。
“好，我知道了。”
楚执宜平静道。
贺清元直到现在，还没得到一个准确的审判。
楚执宜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外，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停了步子：“你应该知道此事如何跟国公夫人提吧。”
贺清元闭了闭眼：“嗯。”
楚执宜离开了国公府，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之时，她才确定，自己方才没有做梦。
这就是燕峥这么反常的原因吗？
正如那个苏府仆人所言，苏钰发病的起因是贺家二公子派人去跟苏家做了一笔生意，这生意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苏家确实是得了一大笔银子。
甚至那笔银子在长公子死后，也没有被要走。
至于贺清元为何会突然有此举动，据说，是因为得了一封自楚府送过去的信。这一切的行动，都发生在他们定亲的第二天。
她此时才发觉自己小看了贺清元。
这人看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竟然如今也能做得这害人命的手黑之事。
楚执宜闭了闭眼，果然如此，她简直要攥紧手掌才能掩饰自己此刻暴怒的内心。
这种心情从那日看过苏钰的尸体开始，就一直在她体内窜动，全身上下所有的暴怒因子都在跳动，必须得碾碎什么才能平复一般。
楚江婉……
对，还有一个捉摸不定的楚江婉。
楚执宜之前以为重活一世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可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她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这个人是谁，楚执宜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并非她不想怀疑楚江婉，楚江婉是很奇怪，可这与她对楚执宜没有恶意并不冲突。
眼下唯一最阻碍她的，是苏钰死了。
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线索，想要等着他暴露给自己更多信息的线索，被人给活生生掐死了，这人还是燕峥。
楚执宜没有想到，他人已经离开了，还能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事。
楚执宜又想起那日看到的苏钰的脸，他是病逝，是以很是瘦弱，但不妨碍楚执宜看清楚他的五官，和她记忆里的人全然不一样。
和燕峥的容貌也无一分相似。
她是如何张冠李戴了那么久，还不自知的。
楚执宜想要细想，可越细想，那种熟悉的头痛便会缠绕着她。
她没有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太久，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让她困惑，楚执宜思来想去，最先去见的人仍是燕峥。
自那日燕峥悄无声息地从楚府中搬离之后，楚执宜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至于他的动向，也全然未知。
外头有叩门声，楚执宜抬眼看去，是绘竹带着一厚沓信笺进来：“娘子，这是燕小公子送来的回信。”
楚执宜惊道：“这么多？”
绘竹点头：“是这月的。”
也就是说，并非之前几个月的残留，燕屹真是出息了。
楚执宜眉心稍宽，拆了那一封厚厚的信，从头开始看，看到后头便忍俊不禁，露出了笑意。
翻到最后几页时，她还敏锐地发现那信纸上被什么水浸湿过，只留下了墨点大小的褶皱痕迹，晕染了字迹。
还依稀能看到那字里行间原本是“那贺家定是古板无趣，哪里能配得上姐姐……”
后头又被划掉了，添上了一句：“等我得了战功，便回京都。”
这句话写得十分笃定。
楚执宜却像看小孩子闹脾气一般轻笑，她上封信送过去有提过自己即将定亲的事情，结果燕屹这个弟弟竟罗列了好几页那贺家的不好处，又处处不忘与边关的自在比较。
又是可惜自己年岁生得小了，又是恨自己如今不在京城之中，思绪实在跳脱。
楚执宜一如往常将信封收入木匣中，又写了回信给他。
解决完之后，楚执宜派人送去给楚江婉的拜帖已经得了回复，说是三日后可以再去看她。
在这三日内，楚执宜的女学终于告一段落，她果然一直到最后也没见着白奉吟，最后那几日，连司梦沅也因家中有事不曾来了。
一年多的女学历程就此结束，所有人心中终究是不舍，苏夫子目送她们离开女学时，眼眶也微红了。
楚执宜上前辞别夫子，感念师恩，她叩拜得认真：“多谢夫子教诲。”
是当真感激。
“戒骄戒躁，且惜眼前。”这是苏夫子送给她的话。
她们一一与夫子拜别，她们给每个学生的话都不同，到了自己偏偏是这一句。
好像从一开始，苏夫子就笃定她会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一样。
楚执宜对于这个评价有微弱的不服，于是她拜别后又站起身，问了夫子：“学生听闻夫子可算天命，可是真的？”
她是真的好奇。
只是平常有苏夫子的气场威慑，加上她对自己的提防，让楚执宜之前没好问出口。
“你想问什么？”苏夫子看向自己这个她一直紧张的学生。
“想问……我当下所做之事是否可行？”楚执宜眨眨眼，试图让夫子记起一些两人之间的师生情分，给她一个确切答案。
苏夫子只是用她平淡如往常的声音道：“我不是方才说过了，戒骄戒躁，且惜眼前。”
楚执宜低头将这句话在心里念了一遍，才笑嘻嘻道：“夫子知道，我一向最珍惜自己眼前的判断力，所以我还是会去做。”
苏夫子用一种早料到你会如此的目光看着楚执宜。
倘若苏夫子给了她肯定的回答，也只是在她本意笃定的天平上加了一块砝码，若是否定，楚执宜也听着，只是听着。
有自己重活一世这样玄奇的事情在，她并非不相信苏夫子或许真的有相命之术。
只是总有些路，她得自己走过才算了。
离了女学后，楚执宜便将彻底离开听雨观园，今后若想要与贺清元见面比从前可要难多了。
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回到楚府，定然事事都得环绕着筹备亲事，她便觉着，得先在今日将此事了结。
于是，楚执宜主动请人带自己从别院进了国公府，国公府的人知她身份，自然不加阻拦。
一刻钟后，贺清元佯装旧疾未愈留在家中养伤的借口被楚执宜当面揭破了。
当然，自楚执宜出现在这里起，他身上的伤势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你已经知道了？”贺清元几乎在刚见到她的时候，便立即缴械投降。
“嗯。”楚执宜还是问了句，“你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为什么？”
贺清元觉得自己的左半边心口已然被揪成一团，他颤抖着嘴唇：“所以你今日来见我……”
他仍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楚执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我以为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贺清元的心如坠深渊。
楚执宜这人平日里看着虽然慵懒随意，但对于自己的情人还是很有耐性哄一哄的，平常的小打小闹她都当做是情趣，对方有些脾气她也愿意纵着。
所以平日里相处之时，楚执宜几乎很少用这样不耐的表情对着他。
更不会直接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他。
楚执宜现在这样说，显然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生气。
楚执宜当然很生气，她为此事所做的谋划全成了一场空，虽说如今该离京的日子已快到了，可苏钰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楚执宜还未查出他身后究竟是何人指示。
如今这个人直接没了。
楚执宜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巨大的心痛，她分不清是那些记忆带给她情感的破碎多一些，还是对自己的钱库停止流通更痛心些。
总之，她的心情很不好。
贺清元当时看到燕峥送来的信之时，一时冲动便去做了，他承认，自己当时是有过一分犹豫。
楚执宜是一个看似对待情人脾气很好，实际上在原则之事上需要对方完全遵守自己的要求的性格。
可他还是赌了，那一分的犹豫被他微妙地想要试一试自己这个未来夫君和她曾经的有情人谁更重要的心理抛诸脑后了。
等真的将人解决了，贺清元却并没有喜悦。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解决了这个人，也无法将这个人的地位从楚执宜心中移去，不过是徒劳。
况且，楚执宜的心本就是谁也不能掌控的。
哪怕是燕峥，哪怕是曾经和她情深如许的燕峥，不也沦落到了如今这般下场。
他反应过来自己是燕峥算计了。
所以那日之后，贺清元便惶惶不可终日。
那段日子贺朝盈因比试赢了她很是快意，对贺清元这位兄长的关注也比往日多一些，注意到他的消沉之后还很不可置信地打趣道：“兄长，不过是一次比试而已，我以为你不至于这般不能承受失败。”
贺清元彼时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所以并未对这句话做回应。
贺朝盈又小声嘟囔道：“我不就赢了你一次嘛，若天下女子如你一般，她们被打压至此，早该一个个引颈自刎了。”
她是想赢贺清元，可没想真的让贺清元为此一蹶不振。
“不是这件事，是为别的。”贺清元未免她继续发散，适时解释了一句。
贺朝盈听了这句话一顿，他从定亲宴后便开始消沉，便又猜测：“莫不是因为成亲将至，兄长你便焦虑愁恼了？从前亲事没定的时候你愁，如今已经定下了，你还愁什么？”
贺清元知道和她说不清楚，便半真半假地将妹妹打发了，又从库里挑了好几样珍贵之书帖送她，以此贺她名声大振，这才将人送走了。
他在愁什么呢？
他觉得这桩亲事要被自己毁了。
只可惜，他是已将错事做了才悔悟过来。
贺清元垂着脑袋：“是我一时糊涂。”
说完，他连楚执宜的眼睛也不敢看，只低声问：“那我们的亲事……”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会如实地将这件事情同我坦白。”楚执宜这次是真的有点失望，“是谁诱导你去做的？”
她的话也同时在告诉贺清元，当时他没有选对，现在依旧没有做对。
“是，是燕峥。”贺清元颓然道，“那日我收到一封书信，其中提及你有多重视苏钰，比我们更甚，你甚至，连碰他也不舍得。他美人灯一个，你也愿意为他吊着命，还将钱财都赠与他。”
这样的看重，好像楚执宜在这个人跟前，全然不考虑利益前途。
贺清元很难冷静。
“所以，你就相信了？”楚执宜气笑了。
“是。”如今看楚执宜的反应，燕峥说得也不错。
只是，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贺清元目光复杂地看着似要离开的楚执宜，又开口：“倘若，倘若他不是你心中珍视之人呢？”
“什么？”楚执宜有些荒谬地看向贺清元。
“你所关于苏钰的记忆都是另一个人的。”贺清元看着楚执宜的眼睛道。
从前，他不愿意在楚执宜面前提到这件事情，因为生怕这样一来，燕峥便会抢走楚执宜的所有关注。
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峥也已经从楚府搬走了。
据说因为违背师命，被薛老将军好一顿军法伺候，如今还被关着出不来。
“谁？”
楚执宜没有贺清元想象的激动，这对见过了楚执宜对苏钰的在意的贺清元来说觉得有些奇怪。
他解释道：“就是，那个与你经历了许多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你会忘掉这些，好像还对他有所误解，不过燕峥说，从前你是被人下毒害死的，所以那时候很多记忆就已经混乱了。”
楚执宜沉着眼睛看着贺清元，等他继续活下去。
“或许你自己也发觉了，你关于那时的记忆不太完整，也经常忘记太过重要的事情，这就是那毒药留下的后遗症。”
楚执宜沉默着没说话。
她的反应太平静了，贺清元越说越没底。
他还是将燕峥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过往全都如实告诉了楚执宜。
楚执宜听完，才道：“这些都是燕峥告诉你的？”
“我自己也略微查证了一些。”贺清元保守道。
包括燕峥从未去过边关却对那里十分熟悉，还有他对楚执宜反常的执念，还有那些深刻到执拗的情感。
“好，我知道了。”
楚执宜平静道。
贺清元直到现在，还没得到一个准确的审判。
楚执宜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外，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停了步子：“你应该知道此事如何跟国公夫人提吧。”
贺清元闭了闭眼：“嗯。”
楚执宜离开了国公府，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之时，她才确定，自己方才没有做梦。
这就是燕峥这么反常的原因吗？